只想深情相對 第二章

作者 ︰ 庭妍

更鼓一聲。

藺織月睜著雙眼,依然沒有睡意。

今夜不知怎地,她就是睡不著。

她卻不敢起身,也不敢點燈,就怕驚動了屋外的奴婢,讓她們既不能好好睡上一覺,也對伺候她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時時刻刻膽顫心驚,就怕她的荏弱縴體突然支撐不住而倒下。

粉唇微掀,濃濃的苦澀蕩在唇瓣久久不散。

她這副身軀,連她自己都討厭。

難道,她得一生一世帶著這副病體,直到蓋棺論定?

更鼓敲了兩聲。

她的住處布置得高貴柔美,但每當夜深人靜,她卻只覺得心里空蕩蕩的,毫無安全感。

即便有奴婢服侍著她,她依然覺得心底是空虛的。

即便整個尚書府里滿滿是人,她的心底仍是不踏實。

藺織月後來從任總管口中听到,兩年前她差點就要香消玉須,是一位有「再世神醫」之稱的隱居大夫與她爹適時帶回了千年雪蓮,兩人才好不容易的將她從閻羅王殿里救了回來。

之後她的調養期間,一位不請自來,自稱精通天文地理、留著長長白胡須的玄天老人告知她爹,她的命格與藺夫人其實是相克的,十六歲前可以相安無事,十六歲後她跟藺夫人就要盡量避免見面,不然藺夫人或是她會有血光之災或是意外發生。

藺夫人起初是不信的,某天心血來潮打算到織月苑看看女兒,卻在來的途中被一個新進丫鬟莽莽撞撞的沖撞到,跌入了一旁的池塘里,差點溺水死亡。

雖然救回了性命,卻因為受了驚嚇,精神狀況不佳,不得不相信玄天老人講的話,而且,藺夫人怕跟女兒見了面會害女兒的身體更加虛弱,疼女愛女的為母心情讓她即便心如刀剜,也只能跟自己的女兒保持距離,透過下人的傳話來得知女兒的身體狀況與近況。

其實,玄天老人的出現是藺尚書特意安排的,至于原因,是他心底深埋且不願訴說的痛。

然而,玄天老人所說的話雖是藺尚書安排,藺夫人差點溺水卻不是藺尚書安排的,而是一個巧合。

那名不小心沖撞了藺夫人的新進丫鬟,後來被盛怒中的藺尚書給錯手打死,由管家知會她家里的人,拿錢把這事給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處理掉了。

藺織月因為親娘有所忌諱而沒來看望她,身為藺府千金小姐的她只好淪落到一個人孤零零的養病,而她身邊的丫鬟常常來去,她留也留不住,最後才發現只要她維持在不生病的最佳狀況,她身邊的丫鬟就不會被換走了。

所以,她終于有一個較熟悉的伴,也就是丫鬟小柔無時無刻的陪伴在側。不曉得為什麼,在她的印象中,不管她怎麼努力的想,她就是對爹與娘的印象不深刻,而對自己這副不健康的身軀,她只有濃愁難消的無奈。

爹娘是尊貴之人,卻難以瞻仰。

一般的平民百姓都可以恣意享受的平凡親情,對她而言,卻是攀星摘月般地高不可攀哪!

還有,她總有一種奇怪的感受在心底隱隱流竄,但不論是誰,她都不敢提起。

那種感受一直徘徊在她心底,不曾流逝。

她跟她的爹娘有著疏離感,明明他們會派人來對她噓寒問暖,但她對他們的感覺竟然是一種模糊……就是沒有那種親昵到可艾薩克嬌、可以耍賴、可以依靠的感覺。

她爹因為朝政繁重,事情多,總是抽不出空來看她,最多的就是托任總管來問她的近況,問她需要些什麼。

任總管給她的感覺除了嚴肅之外,還是嚴肅,他公事公辦的態度教人畏懼且難以親近。

她哪里會需要些什麼?真正需要的,想得也得不到吧。

物質上的話,她什麼都不缺乏。

她渴望的,是心靈上的滿足。

尤其是從總管給她的傳話中,她娘的精神狀況已經好多了,但打從今年初染了風寒,一直久病未愈。

她好多次很想去看娘,但是被爹的命令擋著,總管與奴才丫鬟們都不敢擅作主張,主要是怕柔弱的她被娘給傳染了。

藺織月微乎其微的嘆了一口氣,覺得形同被軟禁了般,只能在屋子里外走動,最遠的地方也還在織月苑的庭園里,去不了太遠。

好悶哪……

翻了個身,側躺著,最易困倦的時候,她一雙晶亮有神的美眸依然毫無睡意,凝注著紗窗外微微透著月光,迎風搖曳的花草樹木。

許是白日里睡太多了,夜里才會輾轉難眠。

更鼓又響,已敲三聲。

眨了一下眼,試著讓自己入睡,卻不成功。

藺織月注視著窗外的樹影,看著看著,竟感覺到一個黑影突然映在窗紗上,她驚了一下,眨眨眼再細看一次,那抹黑影迅速閃過消逝。

那是什麼?

「是誰?」她緊張的沉著音低叫一聲。

她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事實上不然,她的聲音全卡在喉腔,吐出的只是氣音。

門外一抹頎長的黑影晃動了一下,分明就是武功了得的高手。

這里是尚書府,一般人不可能潛得進來,除非是飛檐走壁的江湖能手。

或者……是刺客?

她不敢再躺在床上,顫著手抓了外衣披在身上,隨時提高警覺。

猛然,一名身著夜行服、蒙著黑巾的高大身影輕輕破壞窗閂,開窗而入,再迅速關上窗戶。

她驚呆了,兩眼瞪得大大的,小嘴也張得圓圓的。

刺客,真的是刺客!

他手里拿了一把長劍,直接架在她的脖子上,冰涼直觸她的頸項,教她慘白了臉,心里著急又慌亂。

「不要出聲。」一雙勾人心魄的俊眸冷冷地看著她,嗓音低徐,語氣平淡。

藺織月沒有開口,心卻莫名安了。

他的眼神,給她一種很正派很穩重的感覺。

好奇怪呀!

他的長劍明明抵著她的咽喉,隨時一用力她就要血濺當場了,她怎麼還會有一種他不是來害她的感覺,竟然不覺得害怕了?

看她配合得很好,他將長劍拿開,「你就是藺織月?」

他知道她?他是誰?

一雙杏眸里寫著震驚與迷惑,明顯的給予了他要的解答。

「不要管我是誰,我只是好心的來告訴你一件事,為了你自己著想,最好不要再吃你的丫鬟為你端來的膳食。」

他午後輕巧的潛入尚書府,近黃昏時才隨著一名丫鬟走到這偏遠如與世隔絕的角隅,看到那名丫鬟竟在途中停下,在熱騰騰的膳食中加了一小包不明的粉末然後攪勻,再端入屋瓦精致的織月苑里。

太怪異了,大有問題!

他施展輕功踏在屋瓦上,不著痕跡的向內觀望動靜。

一會兒,他悄然離去。

待夜入三更,他去而復返,再度潛回織月苑。

他覺得她全身都是謎,不論跟他要查的真相有沒有可能相關,他都想幫她。

或許,在傍晚時他輕巧搬動屋瓦而往內窺見她面貌的那一瞬間,他的心靈悸顫了一下,就讓他無法輕易的放下這件事不管,而難得的想要多管閑事吧!這是什麼意思?

藺織月輕蹙眉心,感到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府里的丫鬟怎麼可能會給她吃有毒的食物?

她們怕她出事,怕得不得了啊!

他微微地皺了皺眉頭,知曉她肯定不相信。

他從袖口取出一樣東西,「這是特制銀針,再無色無味的毒性也可以測出。」

他看到她放在桌上夜宵後留下殘湯還沒收拾的碗,銀針往里頭一插,一會兒,銀針慢慢泛黑。

她驚惶失措。這……怎麼可能?

一定是不小心的……對,是不小心的。

她張著防備的秋水明瞳,謹慎的問,「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他聞了聞碗里的氣味,「這味藥……會傷了你的身子骨。」

「你是什麼人?」她不認識他,怎麼可能完全相信他的片面之詞?

他將銀針上頭的黑漬全擦淨,放在桌上,「銀針你留著,這種藥若沒有持續吃下去是沒有成效的,所以,往後的每一餐你都可以試試。」

「你……為什麼要幫我?」

她疑惑的想從他的臉上找尋答案,但他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精湛有神的陣,那眸眼正派,不像會害她。

他不再多言,留下銀針後,開窗,從窗戶方向飛躍離去。

窗戶是開著的,涼風吹拂在她的身上,放在桌上的銀針閃動著微光。

這是真的。

她沒有在作夢!她收下銀針,看著碗里的殘湯,背脊一陣抖顫。她……很有可能每一餐都是吃有毒的食物嗎?莫名的,她想試驗看看這個神秘蒙面人所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小姐,用膳了。」小柔端來熱騰騰的干貝粥,如同以往要伺候她用膳。

藺織月坐定後,突然表示想吃廚娘的甜漬梅,把小柔支開。悄悄取出銀針,放進粥里,再慢慢取出。上頭依然潔白無瑕!沒事的。那個人一定是騙她的!她再看一眼銀針,打算拭去上頭的濕濡收起來。銀針上竟慢慢出現絲絲灰垢,緩緩地,整支銀針到插入之處一片淺黑有毒……真的有毒!

可是沒道理啊!小柔沒道理害她啊……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當小柔回來時,她不動聲色的裝作沒食欲,連甜漬梅也要她放在桌上就好,推說身體不適,便往床上躺去。

小柔端著絲毫未動的粥品走出花廳,她眸子直視著小柔的背影,眸底盈滿了不可置信。

難道……她長久以來所吃的食物都是有毒的?

可——為什麼她沒有死?

對了,這是慢性中毒……

讓她吃這樣的食物,是不是跟她的身子骨一直無法完全的康復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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