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步光 第五章 悲歡離合(6)

作者 ︰ 凌 覽

(6)

赤水河古稱安樂水,赤水河的水釀出了馳名中外的茅台酒,二十多年前,**在這里指揮紅軍四渡赤水,徹底擺月兌了國民黨的圍追堵截,取得了長征以來具有決定意義的勝利。連續大旱,赤水河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河床日見逼仄,河漫灘大片,河谷的山崖上也露出一米多高的不毛之地,因為受河水長年的沖刷,山石乏著黃白陳舊的顏色,象一條攔腰緊緊拴在青山上的帶子,顯得十分安突兀扎眼。

河對岸村口的第一片布局呈「l」形的木屋宅子,就是陸江津魂牽夢縈的家。微微的暮色中,屋頂正舒緩地彌漫升騰著淡淡的炊煙,那是大嫂在燒晚飯了。江津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幾年沒有見到老家的炊煙了,他從這里似乎能聞見彼岸炊煙特有的香味。剛剛經歷了家庭的破裂,此時他更感受到擁有一個安寧祥和的家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幸好,他在赤水河畔還有一個這樣的家。而今,他就要見到久違的家人們啦。

大哥江勤正在院子里劈生材,見江津回來了,扔下斧子,朝地上滿地亂爬打斗追逐的幾個孩子驚喜的吼道︰「幾個狗日的崽兒還在那里耍,你們看哪個回來了?」

江勤的幾個孩子都還小,大狗7歲,二狗5歲,三狗4歲,四狗2歲,大狗認得二爸,嗷的一嗓子扔下三個弟弟奔過來,扯著江津的衣服叫喚︰「二爸,我要吃糖!要吃餅干!」

江津這才想起應該給孩子們帶點吃的回來,但他一路上哪有心思想這些事呢?另三個孩子也爭先恐後地跑過來,從幾個部位扯住他們並不認識的二爸的衣角或褲兜什麼的,異口同聲的跟著大狗親熱的叫二爸,吱哇亂叫要吃的耍的。

江津有些尷尬地對大哥說︰「大哥,我路上走得急,忘了給小的些帶點糖果回來,逢集的時候我再給孩子們買吧。」

江勤笑得臉上象炸得開花兒的半截鞭炮,說︰「弟你回來就好!我們盼星星盼月亮呢!別管這幾個崽娃兒,窮吃餓吃的貨!」

他伸出粗糙的-著孩子們的頭或手,象拍落一條條吸附在江津身上的螞蟥,一邊說︰「狗日的崽崽些,還不滾開,弄髒了二爸的軍大衣!」

孩子們受了拍打,郁悶失望的一哄而散,散到旁邊新奇地張望著不走。

江津對孩子們說︰「過兩天趕集,二爸給你們買糖吃,買最好吃的糖!」

孩子們的眼光半信半疑。

江勤家養的那只黃毛狗也搖晃著尾巴飛快地跑過來,在江津身上乖巧親熱的磨蹭,嘴里發出嗚嗚之聲。要說狗最通人性,這只狗幾年前見過江津一次,便記住了這也是他的主人,今天一聲未吠。若要換了別人,早就一番凶惡的撲咬了。

系著粗麻布圍腰的大嫂聞見了響動,從屋里小步奔出來,由于過于激動,差點被門檻絆一個馬趴。她興奮地在圍腰上揩搓著手,仿佛江津衣錦還鄉,而她要從江津那里莊重地接收一件賞物。村子里的人都可笑地認為,**就是當今的皇上,江津在朝廷里做事,是發達的人。

沒有接到江津賞物的江勤媳婦順勢從江津懷里接過孩子,問︰「他二爸,這是你家小的?」

江津點點頭說︰「大嫂,女圭女圭叫振航。」

江勤兩口子異口同聲的問︰「弟妹呢,怎麼沒一起來?」

江津黯然道︰「她……她走了。」他向哥嫂用了這個模稜兩可的詞。

「走了?跟別人私奔了?」大嫂憤然問。

陸江津搖搖頭。

「那走哪的去了?」大嫂總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陸江津不言語了。

陸江勤和媳婦都吃驚得你望我我看你,說不出話,兩人終于明白,江津是回來報喪的!兩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江勤昏濁的眼楮里涌上一層悲哀,他一抽一抽的說︰「弟呀,你的命苦哇!」

祥和的家庭頓時籠上了一層說不出的陰郁。近前的孩子們仿佛從大人的神色舉動悟出了些什麼,識趣的遠遠的躲開再也不來要糖了。江勤媳婦回到廚房繼續燒飯,江勤詢問詳細經過,感嘆說,當時江津草草完婚,他就覺得不妥當,應該把女方的生辰八字寄來,他去找熊八字看看兩人的生辰八字合不合?江津知道老家的人非常迷信,一貫如此,根深蒂固,三言兩語也不可能給他們撥亂反正,因此緘口不語。在飯桌上,江津正式向哥嫂說明來意,兩口子一表贊同,說一家人的事還須多說些啥呢?振航也是咱陸家的骨血啊。

翌日凌晨,江津起了床,本想和大哥一起去父母的墳前拜拜,但找不見江勤,便到廚房問大嫂大哥干嗎去了?大嫂說︰「他去請個人,順路到西溝弄點蜂蜜來吃。」

快吃飯的時候,江勤便回來了,一個不象老者的老者隨江勤來了,江勤跟在老者的身後,神色舉止對他很恭敬。經大哥介紹,江津才恍然認出這就是熊八字,他有近二十年沒見到熊八字了。熊八字已經六十出頭,身著靛青色長袍,留著山羊胡,梳著大背頭,發福健碩的身體和軒昂的步姿與一般農村人大不相同。顯然,這家伙坑蒙拐騙那一套在農村仍有廣闊的市場。江津的名字雖然是他給起的,但他對熊八字沒有什麼好感,只不冷不熱的和他打了下招呼,便去廚房幫大嫂了。江津突然想︰奇怪,大哥把熊八字叫來干什麼呢?

大哥江勤和所有居住在這方土地上的農民一樣,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大地般的質樸和本分。打從娘胎里掉下來的那時起,他就身不由己而又理所當然地屬于這片古老而貧瘠土地了。他的人生就象家門口赤水河里的水一樣,波瀾不驚地一天天流淌過去,轉眼便流了三十多年。這些窮鄉僻壤里的農民,除了腳下的土地、圈里的牲口以及家里的油鹽醬醋老婆娃子,他們基本上不曾談論過其它的事情,也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去年,不知是哪里的一個電影廠到這兒來拍攝紅軍「四渡赤水」的電影,當演員們穿著軍裝扛著長槍在赤水河邊殺聲震天地「戰斗」時,村里的人大驚失色,扶老攜幼地準備奔逃,以為又打仗了!

當年,熊八字給陸江津起了名字,吃酒吃肉吃得高興,對陸家一通好詞好語的吹奉。陸家人心花怒放。熊八字喝到興頭上,眯著兩只通紅的眼楮神秘兮兮地來個轉折,對江津的大伯說︰「不好!你們家二小子雖會飛黃騰達,但有一樣要提防︰他命硬,克親人!我算定了三十二字真言︰煞星來犯,命干天和,沖犯太歲,刑克親人;前生坎坷,傷神不寧,中年健旺,晚年至尊。陸老爺子看似戰死,其實是被你們家這二小子克死的,得消禳,否則,將來恐怕還要……」大伯一听明白了,便讓江津母親給熊八字灌了一壺土燒酒裝了兩升糯米,懇求他指點法子。熊八字故作深沉地念念有詞一通,便說,問題出在你們家門口這棵核桃樹上,要保萬全,必須將這棵樹移到屋後去。第二天,陸母便請來一幫村民,吭哧吭哧,花了整整三天才將核桃樹移栽到屋後面。這熊八字也真夠缺德的,這樹在家門口都長了二十多年,根深葉茂,他竟然出這麼個損招兒勞民傷財。那棵在家門口長了二十多年的老核桃樹,移栽時又是在肅殺深秋,讓這些村民一通折騰,第二年便再也沒發過新芽兒結過果,枯死了。陸母總覺得這是個不祥的兆頭,又裝了一升糯米去二十來里外請教熊八字,熊八字已然記不起去年秋天在陸家喝酒時的那番信口開河,但他此類事作多了,善于隨機應變,他不動聲色地听了江津母親的一番敘述,不急不徐的說︰你們家二小子命硬,就因為他的命和這棵核桃樹相生,移到屋後,便相克,核桃樹正是讓你們家二小子克死了!不過由此一來,他身上的邪性已減弱,再無災凶,定保平安大吉,恭喜呀!經過熊八字一番四平八穩不能自圓的自圓其說,樸厚的陸母卻信以為真。後來,江津保考取了大學,畢業後又在首都工作,陸家更對熊八字的話深信不疑。逢年過節,陸江勤都要恭送一些好處,一來感謝他給弟弟起了個好名字,二來感謝他當年為陸家禳除災凶。

二十多年前,熊八字就算定江津會飛黃騰達,但命盤硬,克親人,應驗了。父母早亡,而他自己的新婚媳婦,也沒能逃月兌劫難。昨天晚上,江勤和媳婦輾轉反側整整一宿沒合眼。媳婦低聲說︰「當家的,真沒想到,咱兄弟生的是這樣的命。」

江勤發出一聲悲苦的長嘆。

媳婦期期艾艾的說︰「這些年兄弟沒在老家,老家里也求得個阿彌陀佛,平安無事,只怕他這一來……我這心頭哇,著實毛躁得慌!」媳婦見江勤不說話,繼續往下說︰「兄弟命盤硬,你我的命盤是降不住鎮不住的,只怕不適合在這里久住,振航又是個寡仔仔,命數不吉,將他留在老家,恐怕會生出些災凶……」

江勤一聲厲吼,打斷了媳婦拘謹的試探,用從未有過的憤恨口吻顫聲說道︰「婆娘家的休來皂!你要敢再說這般的話半句,看我掌爛你的狗嘴!我和江津同一個娘胎里爬出來的,親骨血,他就是把我克死,把崽兒們一個個克死,我不說半個怨字!女圭女圭剛生下來弟妹就死了,他心里有多苦?你是他親嫂女圭女圭他親大伯娘,眼下遭厄難,不想著幫扶他們一把,想的竟是把他們掃地出門,你長的驢肝兒肺麼!你要是怕死,天亮就滾回娘家去!」

媳婦見平素溫和的丈夫發這麼大脾氣,驚懼、激動得身子篩糠一般,抹著眼淚用幾乎是她自己才能听得見的聲音哭訴道︰「我就不苦?一年四季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刮風下雨我歇過沒有?當牛做馬服侍你們一家,屎一把尿一把的拉扯幾個女圭女圭,我申喚過一聲沒有?你們兄弟之間情義深,你把一家老小的命搭上眉頭都不皺一下,誰敢叨你有什麼錯!我們母子全都是賤命胚子,你隨便處置好咧!你要讓我滾回娘家,虧你能說出這狠心的話咧,我生是你們陸家的人死是你們陸家的鬼,你要逼我滾,我現在就一頭撞死,嗚嗚……」

想起媳婦臉朝黃土背朝天毫無怨言的日夜操勞,想起幾個活蹦亂跳的女圭女圭,江勤梗著的直脖子彎了,他的心也軟了,他將長滿老繭的手軟軟地搭在媳婦豐滿的胸膛上。媳婦敏銳地察覺到男人態度的微妙變化,她哭泣得更傷心大膽了。

江勤苦著臉說︰「剛才我話說得太急火,乖秀兒,莫哭莫哭了咧,你以為我不會心疼自個兒的媳婦崽兒?相依為命的一家老小,哪有不疼咧?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要趕兄弟和女圭女圭走,我死不會同意。」

江勤說得異常堅決,媳婦感受著男人粗獷而綿軟的撫模,知道此事已無商量的余地,便見好就收,低聲說︰「沒見你這麼急火過,我話沒說完呢,你就沖我發脾氣!其實我哪忍心趕他們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想跟你商量來著,總得想個法子煞貼(貴州話,禳除災凶之意)一下呀。」

江勤問︰「朗個煞貼法?」

媳婦說︰「看把你心亂的,眼巴前兒的活神仙都想不起來了,十里八鄉不只有一個熊八字嗎?你一早兒就去,把熊先生請來,讓他掐一掐,替家里拿個主意。」

江勤大喜,一拍腦門兒道︰「對呀!乖秀兒,好秀兒,你一語驚醒夢中人咧。」

媳婦從丈夫的口氣里找回了自尊和在這個家里存在的價值,破涕為笑,柔聲說︰「兄弟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明早打粑粑吃,你順道兒去西溝買點蜜回來,崽崽些也早就在念叨要吃粑粑,讓他們也解回饞!」

江勤見媳婦轉變得如此通情達理,高興得使勁捏了一把她豐滿的**,再也睡不著了,馬上從床上坐起身穿衣服,準備借月頭趕路去請熊八字和買蜂蜜。媳婦嚶嚀一聲,將他拉回到自己胸膛上,喘著急促的氣息,語調迷離的道︰「我想你了,來,弄一回。」

江勤嘿嘿低笑著,半推半就地開始和媳婦**,一邊說︰「現在多了個振航,弄是弄,女圭女圭暫時不敢生,怕女乃水供不上咧。」

健壯的媳婦一把將他翻轉過來,快活地騎在他身上,下邊兒不閑著,上邊兒將**兒調皮地塞進江勤的嘴里,哧哧的笑著道︰「供不上?連你算上也嘬它不完咧!」

江勤和熊八字回來後,飯菜紛紛由孩子們端上了桌,江勤媳婦照例給熊八字燙了土燒酒。粗茶淡飯,布衣老酒。熊八字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喝酒吃菜,神色威嚴地吃糯米粑粑,一舉一動似乎都蘊含著某種高深的道法,江勤兩口子敬畏地給他倒酒夾菜,孩子們也低頭咬粑粑,大氣不敢出。江津終于明白大哥是請他來給我算命弄法了。

飯吃得差不多了,熊八字沖江勤微微一點頭,江勤說︰「江津,你把弟妹的生辰八字報給熊先生農歷,請先生給算一算。」江勤媳婦一邊端過一只木盆,木盆里盛了些清水,熊八字微抬雙手,輕輕抖了抖衣袖,用十個指尖在水盆里輕輕一沾,又微微抖了兩抖,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三個指頭輕輕捏在一起,指尖向上手掌端在胸前。

江津見熊八字故作深沉的模樣感到十分可笑,哼,倒要看這大仙如何裝神弄鬼?便報了一個生辰八字。

熊八字閉著雙眼,立在胸前的三根指頭輕輕捻動,突然「啊」的一聲,眼楮和嘴同時張開,把一家老小嚇了一跳。江勤兩口子緊張地望著熊八字。熊八字緩緩的嘆道︰「賢佷啊,你和女方八字果然極不相合!她之命數,我有三十二字真言︰聰敏剛毅,才廣妨身,勞祿雪霜,磨難多艱;命犯魁罡,福祚孤微,弱木逢金,必為砍折!」江勤兩口子敬畏地望著神色峻肅的熊八字,雖然听不懂這些文謅謅的詞語,卻听得極其認真。熊八字給人算命,總要先誦念三十二字真言,真言一般晦澀難懂,念完後熊八字會用一兩句通俗的話來解釋一下,鄉親們听了再回過頭去琢磨那真言的含義,才能達到一種似懂非懂的狀態。正是如此,鄉里人才愈覺他的高深莫測,命相真言嘛,並不是凡夫俗子們都能懂的,否則,豈不誰都會算命看相了?因此兩口子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仿佛熊先生那一句句真言,如同鼓槌一下下槌在他們的胸口上,他們憋得臉發燙頭發懵,單等後面那一句。江津想,看來這個家伙倒讀了些書,卻沒用在正道兒上。只听熊八字接著道︰「賢佷啊,你命硬,女方命盤也硬得很,你命金旺,她命木弱,你們之結合,實為大大不善,犯了妻星暗弱而日主元神強旺之忌,可惜,可惜!」

眾人的喉嚨里都響動了一下,江勤悲嘆一聲說︰「弟呀,你要是早把她的生辰八字報回來,我讓熊先生算算,陸家不就可以躲過這一劫了嗎?」

江津低下頭,裝作長吁短嘆。熊八字不知是計,見了江津這等神情,知道說中了,臉上露出一種天高雲淡的從容之色。

江勤期期艾艾的問︰「熊先生,一個人的命是不是天生的?有沒得改變的法子?」

熊八字緩緩的搖頭︰「人之命相,賢愚貴賤,吉凶壽夭,均制氣結胎于受生之時。受氣之始,相命既定,鬼神不能移,聖智不能回。所謂‘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凡人只可窺測,而不可改變。不過,改變雖不可能,但改善是可以的。算命就是知命,知命便能順命而行,趨吉避凶,避除或減輕災禍,所謂‘順命者昌,逆命者亡’,正是這個道理。」

江勤兩口子不住點頭,唏噓不已,半晌,江津若有所思的問︰「熊先生,單位有一個女同事比我大一歲,請你給算算,看我們的八字合不合?」遂報了生辰八字。

熊八字又閉上眼楮,三根手指輕輕捻動起來,睜開眼楮來時,那眼楮里溢蕩著一股鮮活之色,說︰「女方命數乃是︰質樸無偽,性情溫良,為人遠達,學識過人;善作陰德,諸事謙尊,祿運昌達,壽如松柏。」頓了頓,道︰「賢佷啊,這個八字大吉大利,跟你很配,天賜良緣哪。」

江津冷笑一聲,道︰「熊先生,你拱著張嘴到處胡吃海喝倒也罷了,可偏偏還要胡說八道,坑蒙拐騙,實在是可惡!」

此言一出,江勤夫婦大驚失色!熊八字在十里八鄉一直被奉若神明,還未有誰敢對他絲毫不敬過,此時猛遭陸江津一通毫不留情的呵責,心中恚怒無已,但他畢竟是老江湖,只臉色微微變了變,便穩住了心神,淡淡的微笑著道︰「賢佷,何出此言?」

陸江津道︰「先前那個生辰八字是我憑空捏造的,後面這個八字其實才是我死去的妻子的,你這不是信口開河嗎?真是可笑!我今天就是要戳穿你這一套騙人的鬼把戲!」心想這家伙把十里八鄉老實巴交的村民們欺騙玩弄于股掌之間,是一條活月兌月兌的寄生蟲,要不然也不會養得這麼肥頭大耳。想到此處,氣不打一處來,心里連連冷笑。

江勤兩口子驚駭得面如土色,因為鄉親們認為熊八字魂能游陰曹地府,和神神鬼鬼是說得上話的,因此對他無不心存敬畏乃至忌憚,此時見年少輕狂的江津竟然敢招惹他、耍他,仿佛陸家即將有一場滅頂之災似的,江勤渾身驚懼地顫抖著,一把抱住江津,語無倫次的說︰「江津……住口……對神明不敬是要惹禍的……」又轉對熊八字乞求道︰「熊先生,江津他不懂事,媳婦又剛亡,說話不知道輕重,請您老一定要包涵,我們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的恩情……」

熊八字緩緩抬了抬手止住了江勤,听陸江津道出原委,才知道來者不善,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雜種是存心跟自己斗法來了,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心念電轉便想好了應對之策,因此表情鎮定得象一盆涼水,話也冰涼冰涼的道︰「賢佷,不管你憑空捏造,還是據實道來,我只憑生辰八字來算命斷運!後面那道八字也與你之命數暗合,她的八字雖好︰‘祿運昌達,壽如松柏’,但前提必須是‘善作陰德,諸事謙尊’!你妻既亡,若不是她不作陰德,那就是你狂傲無人,心無神明得罪了鬼神,遭了天譴!賢佷啊,不可再作孽了,否則,你們這陸家……」

江津見熊八字將「善作陰德,諸事謙尊」與「祿運昌達,壽如松柏」的並列關系改為了因果關系,意思一下子全變了,心想這廝果然狡詐多端,難怪這麼些年無人能識破他的詭計,他噌的一下站起來,一把揪住熊八字的胸口,逼視著他道︰「人嘴兩張皮,姓熊的,你少跟我裝!你這套把戲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陸江津!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到我們家來胡說八道,我叫公安局把你關進班房!」

熊八字再也無法鎮定,他的山羊胡子哆嗦著,仰天發出一聲長嘆,對目瞪口呆的江勤說︰「罷了罷了,不想你們陸家出了狂徒,從此不得安寧了!」說完拂袖而去。

後來,等江津回北京了,江勤和媳婦慌忙帶著一大堆禮物去給熊八字賠罪。熊八字將陸江津對他的耍弄、呵斥和威脅視為畢生奇恥大辱,見兩人來了,冷笑道︰「陸江津那個兒子和他一脈相承,比他的命還硬!」他掐指一算,道︰「我算定你們家已經有禍事發生了!」江勤媳婦驚懼地點頭,說養了四五年的黃毛狗突然七竅流血死了。熊八字嘿嘿慘笑,道︰「還有更大的災禍呢!」原來,熊八字從陸家走的時候,趁別人不注意,向黃毛狗扔了暗藏耗子藥的米飯團,這是他一向秘而不宣的伎倆,時常偷偷藥死別人家的雞呀鴨呀羊呀狗呀什麼的,再伸手東掐西算,以證實自己的神算無敵。從此,熊八字就不斷傳言,說振航是個災星,誰跟他親近他克誰,陸江津遠在北京熊八字鞭長莫及,只好拿他幼小的兒子出氣。

就因為熊八字為泄私憤的一番信口雌黃,卻差點毀了陸振航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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