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步光 第二章 玄機難測(10-11)

作者 ︰ 凌 覽

(10)

第二天一早,陸江津、森、陶娜、李雙四個人就向長城進發了,森果真背著小提琴。綠色小說森對柴可夫斯基特別鐘情,一路上,他的話題都沒有離開過柴可夫斯基,他動情地講他的故事,他的才華,他的偉大,他的不朽。當說到柴可夫斯基寫出了一生中最得意的一部作品《第六(悲愴)交響曲》後不久,就與世長辭時,森的眼楮里竟泛起一層淚光。森用一種飽含詠嘆的語調概括柴可夫斯基的這部杰作︰「這部作品旨在描寫人生的恐怖、絕望、失敗、滅亡,充滿了悲**彩,他揭示了一個永恆的真理死亡是絕對的、無可避免的,而生活中的所有歡樂都是轉瞬即逝。柴可夫斯基把俄羅斯民族靈魂里的滄桑、悲情渲染得淋灕盡致。」

從北京西直門開往八達嶺的火車拖著一尾厚重的白煙,在崇山峻嶺間蜿蜒爬行,低矮逼仄的天空里暮雲重重。森心有所感地望了望窗外,又說︰「柴可夫斯基就是坐在火車上構思出了這部偉大的作品,他說在構思的過程中不止一次地潸然淚下。我理解柴可夫斯基這首曲子想表達的是,生命無常,歡樂短暫,人生總是苦難深重,是為悲愴!是的,就在他親自指揮《悲愴》第一次演出後幾天,就以自殺的方式告別了人世。所以,有人說是因為他把人生揭示得過于深刻,使這部作品蘊藏了一種魔力,它的離世,正是受到了這種神秘力量的影響。」

陶娜的眉間掠過一層淡淡的陰影,憂傷的目光陷入一片低垂之中。她剛才一直在無所事事地翻一本叫《北京名勝游覽地圖》的小畫冊。

李雙笑道︰「森,咱們今天出來玩,就要高高興興的,別說這些生啊死的。呀,你們快看,長城到了!」

幾人順著李雙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條灰色的城牆在峰巒之顛遒勁起伏,車上的旅客也發出一片歡呼。幾人心情頓時大好,望著越來越近的長城,感受到了它古老而深沉的呼吸。

下了車,就有不少人圍攏過來要和森、陶娜合影留念。然後,四人爬上了長城。站在長城上極目遠眺,蒼巒起伏,乾坤莽莽。雄偉的長城從腳下向遠方依山傍勢的蜿蜒,有如一條灰色的巨龍。除了在蘇聯的雜志上見過長城介紹和零星的照片,森和陶娜都是第一次和長城親密接觸。此時,身臨其境地站在長城上,這兩人都震撼地張大了的,不僅僅是嘴巴和眼楮,還有血管。陶娜夢囈般伏在城牆上,摩挲著被千百年風沙磨礪侵蝕卻仍然保持冷傲和堅硬的古老城磚,又悠然回味起李雙給她講過的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身子竟在輕輕顫抖。

森激動地說出一句極其武斷的話︰「你們中國人能建長城,就一定能做成任何事情!」他侃侃的道︰「當人們站在聖彼得堡的橋上,總是要震驚的說︰這個地方怎麼能建起一座城市呢?當年,全俄羅斯人民都反對將首都建在那片沼澤地,但意志力驚人的彼得大帝一聲令下,命令各地方禁止用石頭蓋房子,把全俄羅斯所有的石頭運到那里當地基,並組織起十萬工匠去修建聖彼得堡,于是,一座具有世界意義的城市在沼澤中拔地而起!我原以為,只有聖彼得堡稱得上是舉世無雙的人類杰作,然而站在長城上,我才知道自己錯了。」

李雙道︰「俄國的彼得大帝和清朝的康熙大帝,都可以稱得上是震古爍今的一代帝王。而且,兩人有很多相似之處。都生活在十七世紀與十八世紀之交;登基都很早,康熙八歲,彼得十歲;都有雄才大略,勵精圖治,率領各自的國家進入到最鼎盛局面;都是全能型皇帝,康熙貫通多門自然科學,彼得也精通十二種手藝……還有很多很多,但不同的是,康熙最終也沒有超月兌封建制度的藩籬,盡管他開創了一代盛世王朝,但閉關鎖國,與歐洲工業革命失之交臂,成為封建**社會最後一抹落日的余輝;而彼得審時度勢,推行全盤西化,迅速走上了近代化道路,使俄羅斯雄踞歐亞大陸。連馬克思都說︰這真是一種任何詩人想也不敢想的奇異的對聯式悲歌!」

陶娜好奇的問︰「噢,那他們倆認識嗎?」

李雙一笑︰「面肯定是沒見過的,但交過一次手,就是發生在中俄邊境的雅克薩之戰。」

陶娜更好奇︰「誰贏了?」

李雙道︰「二十多歲的康熙贏了,那時彼得還小只有十四歲,而且剛剛當上沙皇,實權掌握在攝政王也就是他姐姐索菲亞的手里。這次戰爭過後,中俄兩國就簽訂了《尼布楚條約》。」

陸江津卻暗想,彼得大帝修建聖彼得堡是為了建設一支強大的海軍,並構築通向歐洲海上貿易的通道,透露了沙皇稱霸歐洲的野心,是基于一種戰略進攻;而中國的皇帝們修建萬里長城,卻是為了防止北方少數民族的入侵,是基于一種戰略防御。不知這是否正暗合了兩個民族的性格呢?

李雙指著遠處說,咱們使勁往那邊爬呀。森說,對,爬到最高處。幾人心無旁顧,加快速度向遠處爬去。身後的游客望而卻步,逐漸稀少起來。再爬一會,身後已空無一人。四人已累得氣喘吁吁,停下來喘息片刻後,陸江津大喊了聲「咱們繼續爬呀,一鼓作氣!」幾人又爬起來。此時長城已接近最高處,異常陡峭,幾人手腳並用,牽著手互相又拉又推才能繼續往上爬。

終于爬到了最高處,四人心情大暢,興奮得哈哈大笑,陶娜累得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臉上卻帶著滿足的微笑。垛口上,殘破的城磚昭示著歷史的古老和滄桑。北風正勁,沙塵撲面,把他們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頭發象一叢瘋狂搖擺的野草。幾人站在垛口上,極目遠眺,長城寥廓而蒼涼,天地如此博大,不禁思緒萬千,百感交集。李雙高聲道︰「今天來對了,這個季節的長城最值得看!」

陶娜道︰「春天是不是會更好?有綠樹,有花,也沒這麼大風。」

李雙搖搖頭,「春暖花開的時候,長城掩映在綠樹紅花的懷抱之中,秀氣感有余,滄桑感不足;千里冰封的時候,已經看不見長城了。而這個時節,四處殘敗,地老天荒,大地象戰場上男人那被擊打得鮮血淋淋的肌膚。」李雙越說越高亢,在大風中,李雙的神態活象一個將軍在指點江山,又象一位詩人在動情吟詠︰「沙塵彌漫了你的視線,狂風吹散了一切喧囂的聲音,讓你忘記了時空的坐標。此時的長城象什麼?象鮮血淋淋的男人身上那若隱若現的青筋和血脈!這才是真長城!真的長城,就是男人,就是傷痕累累但血還在洶涌地奔騰的男人!」

幾人拼命鼓起掌來。森已經將小提琴支在肩上,琴弓隨意地滑向琴弦,幾個音符噴薄而出,象暴雨到來前灑落的幾個大雨滴。

李雙問︰「森,你要拉什麼曲子?」

「在偉大的長城上,此情此景,我還能拉別的嗎?當然是《悲愴》!」

李雙搖著頭,高喊︰「這首曲子太悲情了,你拉貝多芬的《命運》吧!」

森挺拔的身軀仿佛跪立在古道上的一名聖徒︰「我感覺正攀越在千萬年的歷史中,我听到了柴可夫斯基召喚的聲音,我必須服從他的指引。」

琴聲叩開了悲愴之門,叩開了風沙混沌,一種曠古的悲情激越在古老的城牆上!風在嗚咽,長城在連綿,琴聲,雄渾而悲壯。陸江津、陶娜、李雙都靜靜地听著,在如泣如訴的琴聲中,風吹得他們的身軀搖搖晃晃,而他們卻恍然覺得是長城在奔流不息,而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陸江津想起一個叫陳子昂的詩人在《登幽州台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陸江津在大學的時候听老師講過,古時候的幽州台就在今天的北京市區。感念萬千間,陸江津眼里突然涌上了一層淚水。他向李雙望去,只見她一眨不眨地望著遠方,定定的望著,不知因為什麼出神?他突然有一種沖動,想伸出手去,把李雙的手握住,溫暖的握住。

(11)

從長城游玩回來後,森的情緒果然有所改觀。但只持續了短短的兩天。李雙又從教導大隊消失了,陸江津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他還是經常去森的宿舍,听他拉會琴,陪他說會話。他一直記掛著要請森吃次飯。不過,他至今還沒有付諸行動。因為,他沒有錢,沒有自己的錢,馬主任雖然給了他錢,但那不是他自己的。他要用自己的錢,干干淨淨、不懷動機的請他,只是吃飯,沒有別的。應該又快發工資了,他期待著這一天。還好,森的情緒沒有持續惡化下去,停留在了一種被陸江津稱為「復雜難解」的固定狀態上。

對于陸江津問及的教學上的疑問,森總會一絲不苟的解答。當然,也有不解答的。只要他在一個問題上有意緘默起來,陸江津便不再問,也從不再提。不過這段時間,森倒是經常提及美國,顯然他的一些見解或知識來自美國方面的導彈情報資料。每每這時,森都要鄭重強調,這是美國的,道听途說的。對森治學之嚴謹,陸江津深為感佩。這幾天陸江津一直在鑽研pj混 ,並從理論上論證了這種新型燃料蘊藏的巨大潛力。因此陸江津毫不懷疑,即便森道听途說自美國的,也彌足珍貴。

教學測試如期舉行。當陸江津拿到卷子,高興不已。考題的內容,這些天他們組都復習到了,每個人都可得高分!陸江津做得很快。最後一個題是道論述題,「論s-2導彈推進劑的優劣和改進思路」,當然也不在話下,行雲流水般就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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