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殤 第六章 雪域魔櫻

作者 ︰ 顏羽落

更新時間︰2012-09-01

半個時辰之後,蕭依寂終于趕到瀟城,而此時,只是夜半時分,城內已家家關門閉戶,早已經休息了,偌大的街上冷冷清清地沒有一個人。他的衣服早就完全浸透,夜風一吹,反倒有種深秋之寒蝕骨。走了兩條街,再轉過一個拐角,才望見那招牌懸掛在一座三層小樓上︰莫語客棧。整個瀟城恐怕也只有這家客棧,還留著孤零零地一盞燈,輕風搖曳,等待著歸來的人。

蕭依寂拍了拍門,直到許久,才有了另外一盞幽幽昏黃的燈,從一間屋子中出來︰「誰啊?」

「住店的。」蕭依寂回道,等待著那聲音再次響起。

「晚了,明天再來吧!」听聲音是個上了年紀的長者,聲音中透著倦意,估計是被蕭依寂吵醒的。

「開這四方客棧,該迎八方客,您這怎麼才六方,就不待客了呢?」蕭依寂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句話他幾乎能倒背如流,他記不起說過多少次,只是記得每一次說出這句話,每一次在這里過夜,都仿佛是從鬼門關上走過一回。

「吱……」大門應聲而開,那老者望了一眼,才出來相迎︰「堂主,快請進!」說著緊忙將蕭依寂讓了進去,確定沒有人跟蹤,才又將門關死,轉身參拜︰「屬下參見蕭堂主。」

蕭依寂將老者扶起︰「澹台伯伯,您就不必拜我了。若沒有您,我這條命豈能活到今天?您還是快幫我看看她吧!」順著蕭依寂緊張的目光,那老者澹台才望見洛吟霜的嬌靨,不由得就是一怔,幾乎沖口而成。

畢竟那老者是經過風浪的人,沒有立下判斷,而是仔細地檢查了一番,才輕輕嘆了一口氣問道︰「蕭堂主,這姑娘是您的……」話沒有問下去,在他心中有了一定的判斷,只要蕭依寂一個眼神,他就可以確定。

「澹台伯伯,您是什麼意思?她中的毒能解嗎?」蕭依寂瞟了一眼洛吟霜,隱隱地眉間浮現的一點擔憂自是逃不過老者的目光。

「蕭堂主,若這個姑娘不是您的至親,那麼屬下還是勸您別管了!」澹台老者面現恭敬,忙抱拳施禮,可依舊遮不住他面上的難色。

蕭依寂心頭一緊,一天的奔波勞累,加之心緒繁重,幾乎就倒了下去,強撐著運功把心緒平穩下來,沉吟半晌才低沉追問︰「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有,不過若這姑娘與您沒有什麼其他關系,您實在不必這麼做!」澹台老者見他這副神色,實在不好隱瞞下去,道︰「蕭堂主,你來看,這姑娘臉色泛青,嘴唇絳紫,呼吸不暢與游絲無異,剛剛我替她把過脈,也用內力試了一下,我發現,她的奇經八脈有兩處被內力閉阻。堂主您封住她的奇經八脈固然是不讓劇毒迅速游走,卻也將她兩處經脈徹底封死,血聚之不出,加上毒已經侵入肺經……」

而蕭依寂絲毫沒有將這些話听進去,只是看著洛吟霜痛苦的嬌靨發呆,听老者絮絮不休,不耐煩的應了一句︰「到底怎樣做才可以救她?」

「這種扶桑的劇毒,只要一侵入血脈,就很難被逼出,恐怕只有借助藥物。」老者突然語塞了下,許久才接了下去︰「非雪域魔櫻所不能啊,否則恐怕大羅現世也是徒勞。」

听到老者口中道出雪域魔櫻四個字,蕭依寂的眉頭就是一皺,問道︰「沒有別的辦法?」

老者卻只黯然搖了搖頭,道︰「蕭堂主,這雪域魔櫻,百年才開一次花,上一次開花是在四十三年前,雖然每一次開花都是並蒂兩朵,可著實是為數不多啊,屬下只知上一次開的花,一朵在樓主那里,另外一朵卻不知去向,您覺得您要為了這姑娘去向樓主求情,樓主能答應嗎?」

話音甫落許久,蕭依寂才劍眉一軒,冷靜了下來︰「我知道另外一朵在哪里,她還能撐多久?」

「三天,最多三天。三天後的天亮就是命數!」

「好!」蕭依寂沉聲應是,眸子中卻又多了一份冷漠。

……

看著窗外冷月,蕭依寂不禁心中淒然。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又陡然升了起來。記不起自己已經多少次逃過了死亡的召喚,如果形容,他就像是一只九命貓一樣,高傲、警惕、孤獨,還有那死不了的命運。閉上眼,刀光劍影,火光沖天,喊殺聲連成一片……他到底不是神,對仇恨無法拋之九霄雲外。他知道他的仇恨沒有因為手刃仇人而減輕半分,而是慢慢地使他陷入了一個無盡的深淵。若他不是這個身份,若他沒有殺過那麼多人,他不會連累她,她也不會中毒,命懸一線。他心中篤定,哪怕是天上星斗,他也要摘一顆下來救醒洛吟霜;即便是她死了,他也要去鬼門關上把她拉回來。或許,只是因為,她是這世上唯一會救他的人。

心念到此,實在無法再做他想,只好搖搖頭,轉身去看昏迷的洛吟霜。如若不是那絳紫櫻唇,定會讓人錯以為她實在熟睡,絕美的嬌靨凝著一絲痛意,睫毛微微輕動,每一個細微地表情和動作,都牽動這蕭依寂的心,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罪過,洛吟霜那一刻的舉動,如同夢魘一般,在他腦海久久揮之不去。

「堂主,已經快五更天了,您還是早些歇息吧!」澹台老者恭敬地詢問,這才讓蕭依寂回過神來,長舒了一口氣道︰「澹台伯伯,打擾你休息了吧?你先去睡吧,我還不太想睡。」

澹台老者輕輕頷首,心中顯然已經有了定論:「堂主,你可是有心人啊。」

「澹台伯伯,你誤會了,是她救了我,我不想欠別人的!」蕭依寂慌忙的解釋,殊不知這才是一種不打自招的表現。

「咳……」一陣輕聲咳嗽,總算打斷了他的尷尬,只是隨即嘴角那一抹刺眼的鮮紅又再次涌了出來。蕭依寂幾乎看得是心驚膽顫︰「洛吟霜……」只可惜,這一次不再有任何回應,他也只好將血細心地擦去,手搭在洛吟霜的腕脈時,不禁就是神色一變,驚呼出來︰「不行,等不了了!」說著,轉身取劍就要下樓。

「堂主去哪?」澹台老者一見蕭依寂神色不對,立刻就攔住了去路。

「她的脈象斷斷續續越來越弱,只怕是撐不了多久了!」蕭依寂道

「堂主請三思,我們陌紅樓,實在不能再樹敵了!」澹台老者勸慰道。

話音將落,蕭依寂神色就是一變,澹台老者的話顯然觸動了蕭依寂的內心,但,那也是僅僅一瞬︰「我自有分寸,護好她的心脈,等我回來!」聲音久久未散,他卻已經消失在澹台老者的視線里。澹台老者只是暗自搖頭,苦嘆了一聲,那一句他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可怖的殺意,他知道他又陷進去了多一分。可他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又能夠做什麼?

天邊已有了一絲泛白,曉星明亮的掛在西天邊上。晨曦算不上,而此刻正是黎明最黑暗的時刻。街上已漸漸有了行人,他這個老掌櫃也該開門營業了。想到這兒,轉身給洛吟霜拾了拾被角,關閉了房門。

……

洛吟霜的再次醒來,已是第三天的中午,街上的叫賣聲,熙熙攘攘吵醒了她。沒有絲毫不適,仿佛只是睡久了一點,晌午的陽光,毒辣地射了進來,更是有些刺眼,一切都是那麼平靜,甚至讓她覺得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有一個男人,和一個絕色美人,還有一個破碎凌亂的自己。她試著回憶發生了什麼,卻發現徒勞無功,越想下去,只感到一陣陣頭痛,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了。

眸子逐漸適應了光線,慢慢地睜開眼楮看見的一幕卻驚呆了她︰「鬼呀!」她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大叫,因為此刻床邊椅子上整靠著一個人︰蕭依寂。只是此刻他渾身染滿了鮮血,浸透了長衫滴在地上,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蕭依寂星眸閉合,卻被這突兀地嬌呼所驚醒,茫然的望著她。

「你離我遠點,你是人還是鬼?姑娘我沒做虧心事,不怕你叫門。你要是有心願未了,你告訴我,我幫你……你要是錢不夠花,姑娘我一會就去給你燒……」洛吟霜此刻整個人蜷縮在床角,就差下跪磕頭了,鳳目更是警惕的盯著蕭依寂的一舉一動。見他不動,也不說話,洛吟霜頭都快炸了︰「我告訴你啊,你要是再陰魂不散……你要是敢過來,我……我就一口咬死你!」

蕭依寂到底沒能忍住,頓時就笑了︰「我看全天下敢咬鬼的你還是第一個!」

落音未落,門吱扭一響,應聲而開。澹台老者打好了水,端了進來︰「呦,您終于醒了,不枉蕭堂主的心了!」

沉吟了一陣,洛吟霜好像突然明白了點什麼,不禁驚詫地問道︰「老伯伯,你也能看見他?」

蕭依寂不禁暗自搖頭,真的快被這個丫頭氣死,居然之前的事情,一點都記不起來了。澹台老者聳了聳肩,干笑道︰「姑娘你說笑了,老朽雖說上了年紀,耳朵和眼楮沒有那麼靈光了,但蕭堂主這麼一個大活人豈能看不見?」

听到這里洛吟霜終于暗暗松了一口氣,興奮得一個擁抱就要上去,直到了蕭依寂身前,卻被他身上那股濃烈的血腥味燻得幾乎吐了。盡管幾近忍著,卻依舊忍不住干嘔,好在她這幾天都沒吃東西,不然非得全吐出來。

「其實,堂主是……」澹台老者話到一半,卻被蕭依寂攔下,看到洛吟霜的嬌靨上已有了些許血色,便也不再擔心,看了看自己,也不禁苦苦笑了,難壞洛吟霜會把他當成鬼,他現在的模樣,的確是三分像人,七分鬼魅。不僅身上長衫沒有一處完整,就連露在外面可見的皮肉,都滿是傷口,輕的已經結痂,重的皮肉外翻,都已經見了白骨。此刻他不說話,不笑,整個人就如同是一個連在地上的血葫蘆一般,腥臭的血液幾乎已經是粘膩地裹滿他的全身,根本分不清哪些是他的血,哪些不是。

「我只是去辦了點事!」蕭依寂對昨夜的事,完全是輕描淡寫地帶過,沒有絲毫凝重,仿佛他不曾受傷,也不曾浴血搏殺。

洛吟霜只是歪著頭,打量著那臉上莫名其妙的表情,心中的困惑卻是越來越多,她知道是他救了她一命,他也知道,他是個殺手,一個出劍絕不停留的殺手,只是奇怪,要殺多少人才能呈現出他現在的狀態。

「我去換身衣服!」蕭依寂自顧自的說著,然後轉身出門。更多的卻是因為那雙明眸盯得他渾身不自在。

洛吟霜也不理他,見他走了,便心念一轉,下床扯著澹台老者問了起來︰「伯伯,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兒?」

「姑娘都不記得了?」澹台老者撫須而笑,道︰「這里是瀟城,你和堂主出了什麼事,老朽雖是不知道,但你是蕭堂主一路背過來的,這不會錯,當時蕭堂主的衣服,全已濕透。估計是背你走了很遠的路。」

洛吟霜試著慢慢回憶,不禁芙蓉般的嬌靨上就騰上兩片紅暈,喃喃自話︰「那家伙……」

「那伯伯,你可知他昨夜去了哪里?」很顯然洛吟霜還是很介意剛剛蕭依寂的樣子。

而澹台老者有了剛剛蕭依寂那輕輕一擋,只是擺了擺手,笑而不語,話鋒一轉便道︰「姑娘,你休息吧,老朽還要下去招呼客人!」

看著澹台老者慢慢地退了出去,臉上那一種敬畏的神色,她更加的確定昨夜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不禁暗自搖頭,其實她本就不用去猜,蕭依寂做的事,有幾件是瞞得住的?她只要靜靜地等著就好。

想到這,她便也不再去想了,縱然身體還很虛弱,還是下了床,梳洗了一番,再次把自己打扮成個翩翩公子。不經意的瞟到床邊那兩灘血漬,就是一怔。久久的回憶著昨晚她所能想起的一切。

「應該只有一灘血才對啊?」

直到她注意到另外一灘暗紅甚至泛黑的血跡時,似乎想起了什麼,內力一震,便發現了這其中的問題。蕭依寂不僅僅解了她身上的毒,就連她兩處受阻的經脈,也完全打通。這可不僅是需要精確的點穴手法,更是需要極為高深的內功修為才做得到。想到這,嬌軀幾乎就是為之一顫。

耀眼的陽光滿滿地射了進來,空氣中夾雜著干裂的氣息。盡管洛吟霜已經醒來許久,卻還是一時間不能適應,不禁眯起了眼楮,躲避著刺眼的光線。幾乎與此同時,一柄短匕徑直從窗口射了進來,直奔洛吟霜。烈烈風勢絲毫不容許緩和。

洛吟霜只覺冷芒一閃,寒光貼耳而過,直釘在牆上,竟沒進牆內一寸有余。這詭異而來的短匕驚得洛吟霜粉面巨變,隨即窗外便傳來一片喊殺聲。

「難不成是蕭依寂?」洛吟霜心念電轉,直奔窗前。

但見一個個弱冠少年立在街上,手中提著冷刃,似乎正在與人對峙。那少年是一襲雪白長袍,劍眉朗目冷冷泛輝,眉宇間隱隱透著俠氣。

手中一柄冷刀,氣勢驚人。

「嗯?」洛吟霜心中起疑,不由得月兌口輕啊了一聲。

「誰?」那少年一聲厲喝,暴怒的目光向她射來。那以為強橫的內力涌動與此同時逕奔而來。萬沒有想到這少年雖然年紀尚輕,但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是罕見無匹。洛吟霜嬌軀一顫,就要向後退去。誰知剛退了兩步,就被一道寒刃硬生生的逼到了自己的肺俞穴上,不敢再動半分。

「噓!」

她轉頭,卻發現蕭依寂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手中把玩著的短匕正事剛剛射向她的那一柄,此刻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樓下月白長袍的少年,眸中那一絲復雜的光,更是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陰測測的,令人不寒而栗。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洛吟霜詫異已極。

「是他?」蕭依寂不理,反而口中幽幽而出,眸中冷輝搖曳,那神情更是復雜了幾分。

「原來你們認識啊?」洛吟霜輕嘆一聲,舒了黛眉。

「我們?」蕭依寂嘴角一搐,嗡動而出︰「是仇人!而且,不共戴天!」蕭依寂突然變得很認真,平日不可一世的態度收斂了幾分。然而,就是這種認真的想殺一個人的態度,卻是那麼駭人。

他俊面深沉的可怕,盡管竭力地克制著沖天的怒意,卻還是戾氣陡升,幾乎失寵牙縫里擠出了那少年的名字︰「雲寒!」

蕭依寂話音未落,洛吟霜驚得鳳目一閃,粉面巨變︰「那家伙是……雲寒?」

他只是點點頭,卻不再說話。此刻那少年也正恨恨地望著他,目光交接的剎那,兩個人的暴怒終于壓制不住。只見蕭依寂腳下雲步一旋,身形如煙,一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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