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14)、‘那個孩子’的心結

作者 ︰ 掃雪尋硯

雖然通過莫葉的話,刑風能隱隱感覺到莫葉此時是在說她自己,但刑風不是當事人,所以作為一個旁听者,知道這件事的他心里會有驚訝,但不會像莫葉那樣被某種情緒所困擾。

這就叫做旁觀者清,站在不同角度的人對待同一件事會有不同的看法,所以有時候當人們心中有困擾時,能有個人一同商討一下,也是種很好的福分,莫葉慶幸于在邢家村能遇到邢風這樣一個可以敞開心懷交談的朋友。刑風的口封極嚴,這讓莫葉能夠放心與他交談,而他又是因為把莫葉的話當耳旁風,沒有听進心里才會口封嚴,莫葉每與他交談一次,都能得到一些不一樣的感悟。

認真的思索了一番莫葉的話,刑風又補充說道︰「我相信父母對孩子的牽掛是不會輕易斬斷的,所以做子女的也不能輕易質疑父母的所為。人的一生總會遇到別離的時刻,即便是父母也不可能每一天都能陪在自己身邊。那……那個孩子也許會有一段時間與父母分離,但他只要有回家的那一天,就說明他的父母心里是一直有他的,這也就夠了。」

刑風說道這里話語一頓,似乎覺得自己說的這番話對于安慰莫葉來說,太缺乏力道,所以他在沉吟了一下後,微微低下頭,又慢慢說道︰「從我記事開始,我爹就很少待在家里,我時常一個人蹲在家門口等他回來,起初我也迷茫過,但是後來我堅信一點,就是他無論出去多久,總會有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吃的,問我穿得暖不暖,所以我倒不覺得我跟那些父母在傍的孩子有什麼不同了。」

刑風的這段話落入莫葉耳中,她不禁怔了怔,因為她從這段話中感覺到刑風似乎想通了,她口中的‘那個孩子’其實就是她自己。只是待莫葉偏頭看向刑風時,卻見他將頭埋得更低。沒有對視上刑風的雙眼,莫葉心下稍安,此時是她內心情緒最復雜也是最敏感的時候,不想讓任何人踫觸到她的雙眼以至于到達她的內心深處。然而莫葉同時有事心中一黯,忽然覺得相較于刑風來說,自己已經算是很幸福了。

刑風只有一個長期在外不歸家的父親,而她的身邊有時刻替她遮擋風雨的師父,時常逗她開心的馬叔叔,還有每天為她準備可口飯菜,漿洗縫補衣物的嬸娘,生活在這樣一個家里,沒有父母的存在又算得了什麼呢?

莫葉的嘴角下意識里微微彎了一下,隨著這點臉部弧度的變化,莫葉只覺得覆在臉上的那片有些僵硬的冰霜在瞬間支離破碎,她感覺綁在自己心上的東西也已松開了。

站起身來,莫葉伸了個懶腰,然後她看向刑風,微笑著說道︰「听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有空我會將你說的這些話轉告給‘那個孩子’的。」

刑風抬起頭來,看著莫葉愣了一下,旋即他也明白過來,沒有點破他心里對‘那個孩子’的猜測,只是順意的微笑著點了點頭。

接著,也站起身來的他大大的打了一個噴嚏。

莫葉見狀忽然想到,剛才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竟忽略了這半天功夫里刑風一直身著濕透的衣服在陪她說話,她連忙說道︰「日頭西沉了,我們快回去吧你渾身水淋淋,再不趕緊換身干燥衣服,一不留神就風寒侵身了」

刑風揉著發澀的鼻子,望著莫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是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子既邋遢又狼狽。他朝水灘中的那匹小飆風打了個呼哨,那匹還在跟水做著對抗的野馬很快就游了回來,渾身皮毛亦是被泥漿染了個透,它在走上岸來後似乎是很不喜歡全身的毛被水打濕後貼在身上的感覺,又是下意識里抖了抖全身,那樣子倒是精神,只是苦了莫葉,空氣中橫著飄來一陣泥漿雨,有一大半都砸在了她的身上。

莫葉自從進了禮正書院讀書後就一直是女扮男裝,出了自家院子,在面對邢家村村民時亦是男裝打扮,幾年習慣下來,性子里多了不少疏朗氣,她被那匹野性子的小飆風馬甩了一身泥漿後並沒有惱怒,只是掀起袖子那還算干淨的一面擦了把臉,然後望著滿臉歉疚的刑風說道︰「你是泥人騎泥馬兩相宜,我可不想跟你共享這樣的坐騎。你先回去,趕緊換了衣服才是要緊事兒。」

平時刑風有順路到禮正書院接莫葉回家的習慣,所以他知道此時莫葉是在拒絕同騎,看了自家那匹剛才被自己一掌拍得悻悻然走到一邊去了的小泥巴馬,刑風只得深表抱歉的看著一身干淨衣服被泥漿子點綴一番的莫葉,溫言說道︰「那我先走了。」

望著刑風自地上撿起一套簡單的鞍套,架在那匹野馬的背上,然後騎行離開的背影,莫葉先是微笑了一下,接著又是長長的舒了口氣,在心中暗道︰「我就要走了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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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莫葉穿了一身干淨衣服出門,中間還沒隔半個時辰就變成一個泥孩子回來,她沒少被黎氏一番責備,不過莫葉並不因為這點責備而覺得委屈,反而覺得又要勞煩嬸娘洗衣服,心里覺得有愧。

當然,她不是沒考慮過自己洗自己的衣服,可是那種想法就如馬安自請洗碗一樣,被黎氏拒絕了。原因很簡單,馬安要洗碗被黎氏趕出廚房是因為他洗三只碗八成要砸一只,莫葉洗衣服也是絕對要返工的被黎氏再洗一遍的,在做家務這一塊兒,馬安和莫葉大約算是同道中人,同為庸才。

不過,到了晚飯時刻,飯桌上這兩位因為對去京都持有相反意見的兩位庸才卻是忽然找到了話題,對于刑風下午在邢家村水庫馴馬的事展開了熱鬧的討論。

原因則是因為刑風在水里馴馬的想法可能是來自之前馬安在教刑風對馬匹進行保健的過程中隨口的一提。馬安曾告訴刑風,馬匹的肢體在受到重大挫傷時,外傷可以通過藥物治愈,但內傷卻容易被忽略,而馬又不像人那麼善于表達情緒,這種肢體的內傷拖延下來就會成隱患。

而軍隊中的馬最容易在身體上留下這樣的隱患,所以時常接觸傷馬的軍中馴馬師發現時常讓馬匹進行浮水活動,有利于治療這匹筋骨上的隱傷,這可能是因為當馬匹浮在水里時,軀體的重量對于四肢的壓力會降低很多,而水的上升力量雖然顯微卻廣博,全面包裹馬匹四蹄的同時,以‘柔’為特性的水波力量對馬匹肢體的內傷能起到按摩的作用。

只是沒想到刑風的辦事效率這麼快,才听到這種說法,就把他自家的馬牽到水里去游水了,也不再多問問詳細。

馬安在飯桌上講得頭頭是道,精彩異常,莫葉在一旁听著,逐漸閉上了嘴,因為她感覺馬叔叔突然這麼激昂的講了這麼一大通大家都不太需要的知識,只怕是別有用意吶她可不想替他和弦對彈,推波助瀾。

晚飯畢,一直沒怎麼搭腔的林杉忽然對馬安說道︰「你來我書房一趟。」

莫葉斜瞄了林杉的臉色一眼,心中暗道︰「果然,果然吶」

莫葉本無意于去旁听林杉與馬安的對話,只是她在飯桌旁幫黎氏收拾碗筷到一半時,忽然听到書房里傳來馬安有些激動的聲音︰「你……你不是在騙我的吧?真帶我去?」

只听那後面四個字,莫葉就已經站不住了,連忙跑到書房門口,朝里面看去,同時說道︰「師父,你真的要帶馬叔叔去?」

此時正站在書架旁背對著書房的門,模著一排整齊擺放的書脊的林杉溫言說道︰「這一屋子的書是我十來年積累而成,就丟在這里著實有些可惜,那邊什麼都有,可沒有這個,想了想還是需要個趁手的人幫我送過去吶」

莫葉神色繃緊了一下,月兌口就說道︰「師父,你不是說……」

她這個‘說’字後面的內容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見林杉拂在書脊上的手忽然一抖,抖下十幾本書,嘩啦啦全掉在地上,發出蓬叭聲響,將莫葉的話淹沒了一半,同時也讓莫葉愣了下神,後面的半截話也忘了說了。

林杉蹲身將那堆墜下書架的書拾掇起來,轉過身來將它們有些混亂的擺在書桌上,然後抬起臉來佯裝有些惱火的對馬安說道︰「當然,你別覺得這事輕松,這一趟可不是只要你識路趕車,搬書的事也扔在你身上了。」

馬安怔了怔,不知為何他忽然轉過臉來看了看莫葉這個反對者的臉色,然後恍然笑道︰「這事好說,我可不是只有點趕車養馬本事的人,給你當書童也綽綽有余吶」

莫葉總算全然明白為什麼馬安剛才在飯桌上要那麼大肆宣揚自己在趕馬養馬上的卓越本領了,只是她同時也不太相信,師父會因為這個而改變那個關系到安危的決定。

這個時候,從廚房回到廳堂的黎氏見說好幫她收碗筷的莫葉眨眼間就不見蹤影,走近書房幾步就發現家里其他三人都待在一間書房里,她不禁有些奇怪,剛才馬安那句話的後半截她也模糊的听到一些,所以此時她看著這三人不禁納悶道︰「你們幾個,怎麼才吃完飯就又湊一塊兒了?什麼書童?你們又有什麼有趣的事沒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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