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356、首客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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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當二皇子王泓在接觸到那位葉家僕人,知道這些資料信息的時候。當年在賢妃受封之前,相繼受封的幾位妃嬪,如今大多花謝木枯。王泓只能憑記憶回想起她們曾經的形象,卻找不出什麼疑點。

那時賢妃住在別苑,也是較少與別的妃嬪接觸了。兒時的王泓常去那院子,對這一點,他的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

並且賢妃之死的關鍵禍因,是她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中慢毒。但在那段日子里,王泓常與她共同進食,且不提慢毒。就是他稍微有些侵染風寒的癥狀,就會召引來幾名御醫診治,為什麼御醫也絲毫未有察覺?

只能因此說明一個問題。賢妃是在最後待產那幾個月,自己離開別苑以後,才遭的害。

好狡詐的凶手!

偌大宮廷,其實沒住幾位妃嬪,王泓很快將視線從這個角度挪開……轉入另一個區域。

父皇在對後宮進行一次特別的「清掃」工作後,前朝留下的宮人。大多都得到了遣散回家、允許租地耕種的待遇。但並非所有被遣散的宮人都願意回家種地,有一些已經習慣了宮廷生活的宮人,瞞著主子經營多年,已經在深宮之中建立了自己的小特權,回家就等于一無所有。

在這樣的一個群體當中,或許存在有對遣散令不服,而生出不軌之心害主的人。

這類群體里頭的人,大多是在皇宮待了很久。若要玩起一套宮殺之術,扭曲的智慧敢叫觀者咂舌。

父親或許也是因為考慮到這個問題,為了保護自己那毫無深宮生活經驗的家人,采取此行動,「清掃」遣散出宮的,大多都是這樣宮廷經驗豐富的老滑頭,但難絕她們在宮中還留有人,借用別人之手實施報復。

原本,二皇子王泓的懷疑視角會就此轉向,但是在反復琢磨那位葉家老僕人說過的話之後。他腦海里忽然閃現一個與時間有關的記憶片段。令他把視線又轉回原來懷疑的方向。

他本來也不想將懷疑的對象,蓋在照顧了他多年的義母德妃身上,但無人能洗白他的記憶,便無人能阻止他朝那個方向琢磨。

猶記當年。在離開賢妃的別苑之後。他緊接著就住進了德妃的宵懷宮。這也讓他有幸旁觀到,在賢妃臨產的那兩個月里,德妃與她的「親密」接觸。

原本這個記憶片段。也只是能讓王泓開始留心德妃,除此之外,暫時不會有更深入的調查舉動,但在留意久了後,還真讓他看出了異端。親眼所見的異端,便使他那份擱在心里數年之久的疑慮,瞬間膨脹了數倍。

在大約半個月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也就是林先生遇害之前不久,深更半夜的宵懷宮,忽然有了異動。雖然王泓還不確定,宵懷宮里的人與林先生出事有沒有直接關聯,但至少能夠證明,德妃手底下養了一批高手,並且這些人還都有比較快捷的出入宮的路徑。

除此之外,德妃親自微服出宮的次數,在那段日子里,增加得也非常明顯。

國朝易幟,新君主亦對前朝行用的律令進行了一些修改。另外,也是為了照顧自家絲毫沒有宮廷生活經驗的家人,當今皇帝把宮廷條例也改了一些,是允許妃嬪或者皇嗣偶爾微服出宮去散散心的。

就連京都百姓,對此也是頗有一些了解,也表示理解。

但這種微服出宮,是需要派一些大內侍衛陪同的,可是德妃在前段日子里的頻頻微服出宮,卻是沒有驚動皇帝那邊,沒有驚動一個宮人。她除了行動保密極嚴,還弄了個「傀儡」代替她待在宵懷宮,裝病臥床掩人耳目。

到底宮外有何事掛心,需要她如此鬼鬼祟祟?

而且她養的那批人,行動起來,路徑輕車熟路,保密工作做得也是十分嫻熟,看來絕非臨時找外面的人湊的,恐怕她是早在幾年前就開始布施了這一切。

即便不能證實她是在十年前就開始做這些了,但至少可以說明一個問題,她不是一個心思簡單的女人。

在人多心雜的宮闈之中生活,多個心眼,也不為過,但如果有人把這多出來的心眼用在了行惡毒之事上面……

若要提惡毒這兩個字,王泓的腦海里陡然飄進一個人影,正是剛剛葉正名才在他面前提到的、擁有藥鬼惡名的廖世。

因為是丞相史靖攜領一批文官提前控制了城防司,算是給王家做了內應,待祖父、父親帶領王家軍入京之時,京中許多事還停在平時的狀態,並未起太大騷亂。

廖世也還蹲在天牢,幸而避過了前朝靈帝在亡國之前的陪葬一刀。

入京之後,祖父因為身上常年累積的新舊傷太多,又一時熟悉不了海邊都城潮濕的氣候,沒過多久,忽然病重離世。

父親繼承祖父的遺志,登基為帝,卻也因此,纏身事務頗多,擱置了廖世的事,間接造成他在天牢繼續「住」了大半年才得到釋放。

廖世獲惡名的原因,便是因為,傳言十多年前,他在受邀入宮,對前朝太後施藥並取得良好治療效果後,即刻又反手將其害死。所謂治病救人,對他而言,不過是拿活人做實驗。

他的這種行為,前者對于以孝義為精神核心的南周百姓而言,實在罪大惡極。另外,拿活人做實驗的行徑,雖然沒有鐵證,但這般言傳一出,還是給他的形象,鍍上一層類同毀滅人性的黑影。

那麼由他出手制作的藥,是否也會沾染上這種氣味?

惡毒的用心,加上惡毒的用藥。這兩個設計條件,讓王泓將德妃、廖世這兩個人聯系在了一起。

倘若細致推衍起來,時間與位置,這兩個條件,體現在這兩個人身上,也是可以存在重疊點的。

……

隨著思緒抽絲剝繭般,似乎在一步步接近真相,他的精神狀態,卻有些變得失穩。

漸漸的,二皇子王泓眼底現出掙扎的神情。他橫臂交叉于胸前。抱住自己的雙肩。越擁越緊,心底漫起了一絲徹骨寒意。

之前葉正名拿著他從廖世那兒得來的藥水,在他前胸後背推拿出的兩團熱火,似乎也受到這絲自心底深處滲出的寒意所摧殘。漸漸冷了下去。

又是直到听見了弟弟的喚聲。王泓才回過神來。接著他就感覺背上微微一暖,弟弟王哲將自己的外袍月兌了下來,披在他的身上。

幫二哥將衣襟攏緊了些。王哲滿眼憂慮地道︰「二哥,對于葉家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望著數度陷入無盡沉思中的二哥,王哲已然感覺到,今天的二哥有些奇怪。而直到听見他剛才話語里直接提到了葉子青,王哲才真正極度憂心起來。

關于葉家的事,一直以來,王哲無論是在自己的觀念里,還是在父皇面前,都是主張先瞞著二哥,免得他費神傷身。

但卻沒料到,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並在今天,與葉家僅存的前輩族人有過一番對話後,他即深深陷入與葉家有關的繁瑣事務之中,已經有些困擾心神了。

靜靜目視王哲,沉默了片刻,王泓才開口,但不是要回復什麼,而是語氣極為平靜地問道︰「你呢?你真正知道多少?」

他的平靜臉色里,隱隱透出了一絲不正常。

以他此時說話的語氣,問出這一句話,似乎問題已不再需要回答,他只像是在說︰你一定也知道,並且未必會比我知道的少,所以你何必還要問我?

王泓恍了恍神。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因為一時心急,就在問出那一句話時,已經等于是在二哥面前,顯露出一絲自己有意隱瞞某事的態度。

王哲遲疑起來,王泓也沒有再說話,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輦車之中,一種安靜得讓人心里隱隱發毛的氛圍持續了許久。

听出車輪子壓在地上的聲音變化了,應該是快到內城了,王哲眉梢一動,仿佛從被凍住的境地里掙月兌出來,輕輕嘆息一聲,他溫言說道︰「二哥,這些都是上一輩人的事。而我們只要做好我們這一代人的本分,就行了。」

王泓的目光平平投來,仍是以很平靜的語氣問道︰「你真的是這麼認為的麼?」

王哲怔住了。

雖然他對賢妃的感情,不如王泓深厚,但看王泓此時目中神色,顯然是比較期待得到他的否定。

但他沉默良久後,卻是心腸一硬,開口說道︰「對,我就是這麼想的。」

「好。」王泓有些牽強的彎了彎嘴角,「我還是像以前那樣。听你的。」

听二哥口頭上答應得很好,王哲卻分明能感受到,他在說違心的話。但不論如何。先穩住他的心神,商議大事得等到回宮再說,王哲也就沒有再多想什麼,並且他還快速將話題轉移,讓二哥也不要隱隱總在心里琢磨這事。

看二哥剛才心神收緊的樣子。他也禁不住跟著緊張,此時回想一下,愈發覺得自己一直瞞著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王哲長舒一口氣,心神稍微松弛下來一些,卻冷不丁打了個噴嚏。立即就听見二哥的聲音遞來︰「三弟,你的衣服。」

王泓已經把剛才王哲披在他身上的袍服月兌了,遞了過來。

王哲則是擺了擺手。並不去接,只微笑著道︰「小小一個噴嚏,奈何不了我,倒是你,穿熱了的衣服。就別月兌下了。」

王泓猶豫著道︰「你還是把衣服穿回去吧。讓你陪我出來,已經是很麻煩了。要是你帶著病回去,我可就難辭其咎了。」

「陪你出來散散心,也是我這個當弟弟的應該做的事,而且你看,你一說要出來,連姐姐也跟著出來了,一家人在一起多熱鬧。」王哲在說著話的同時,取過王泓還過來的袍服,又給他披了回去,「宮里的日子也真是枯燥,海運大典都辦了幾年了,就沒人帶你出來看過一次。」

「以前是我主動不來的。」王泓淡淡笑著,「宮里的那些人,服侍得都很盡心,但如果我為了出來湊份熱鬧,就什麼都不顧,那即便是出些許差錯,他們也得因此受嚴懲,這樣可不太好。」

「你每次都會這麼說,但他們真有你說得那麼盡心?就前兩天那一碗湯,把你害成那樣。幸虧這些年你的身體漸漸養起來一些,要是擱在早些年,這麼鬧騰你少說得躺個十天半月,你卻還要為那個宮女求情……」話剛說到這兒,王哲又是一個打噴嚏沒忍住噴了出來。

不過,不等王泓再開口,就見王哲急忙擺手道︰「沒事、沒事……是這車里的酒味……廖世的藥,果然奇特。」

「我也覺著有些氣悶。」王泓如自言自語似的說了這句話,便偏頭撥開幕簾一角,對外面隨行的宮女吩咐道︰「把擋風簾子拉開一些,稍微透透氣。」

宮女即刻應諾,微舉手中雀頭杵,將擋風簾挪開一半。此時儀仗隊已經步入內城區域,有高立的城牆阻擋,海風也顯得弱了許多。但是輦車里密閉而溫暖的空間,剛剛被車外的微風侵入時,仍是令月兌去身外那件袍服的王哲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但他卻是沒太在意自己,而是在第一時間想到了王泓。擋風簾撩開半邊後,車內的光線頓時明亮了些,他這才仔細注意到,王泓的臉色有些不太正常。

王哲知道王泓總是習慣對旁人隱瞞自己身體不適的癥狀,所以在詢問他之前,王哲先是握了握他的手,旋即微訝道︰「你的手怎麼這麼冷?還有沒有哪出不舒服?別瞞著敷衍我。」

王泓深深吸了口氣,微低著頭,良久沒有說話,只听得見他應是在極力壓抑著氣息。過了一會兒,他才抬頭,微笑著說︰「我沒事。」

在趕路的途中,廖世還在不停的祈禱著,希望那涂了兩張紙的面積、數量約能逾過萬記的雪蠶晶,在存放于藥鋪數年後,至少還能孵化出千分之一也行啊!希望這種野生昆蟲會比家生蠶的生命力要堅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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