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315、得名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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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葉遲疑了一聲︰「他留給白桃的話是什麼?」

楊陳微微搖頭︰「倒沒具體留什麼話給白桃,不過白桃是宋宅半個主事,他沒有對她處處叮囑,也是看在憑她的經驗,已能獨自主持一些事的原因吧?」

莫葉留心到楊陳話語里的經驗二字,她忽然心生一絲有些古怪的情緒,一時也沒有開口。

楊陳旁觀莫葉的沉默,想了想後說道︰「剛才我回來對白桃說這些事時,你不在她身邊,是不是你有什麼事耽誤了,她心急阮,恰好又忘了轉告你?」

莫葉初听他這猜測,也覺得還說得,但她一想起剛才耽擱了自己的事,便很快憶及小瓶子遺失與復得的經過,對于白桃,她差點就要撤去的疑慮,頓時返復,並還變得深沉起來。

「楊哥,我想去葉府一趟。」沉默了片刻的莫葉忽然開口。

「好。」楊陳答應得很利索,不過轉瞬間他又猶豫了一下︰「你得等一會兒,我要收拾一下,才好送你。」

莫葉直到這時才有些後知後覺地注意到,楊陳也是剛剛沐浴過的樣子。心緒動了動,莫葉忽然擺手道︰「不了,楊哥,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剛才回來那一趟,可把你的馬累得夠嗆,不能再為我一個人,又麻煩一次吧。」

「你說得也對。」楊陳很想順勢就同意了莫葉的決定,但他對莫葉的態度。或者應該說是重視程度,明顯要高于剛才那個忸怩丫頭,這除了因為兩人之間有過數次交集,還因為王哲離開宋宅的給他的囑托。

所以在楊陳口頭認同了莫葉的話之後,很快又補充說道︰「天色將晚,我想我還是得陪你走一趟。不駕車,我們還可以步行,終是不放心你獨行啊。」

莫葉聞言,心中一暖,也沒有再堅持什麼。點了點頭。

楊陳快步回到自己的住所。剛關上門就急忙從衣袖里掏出那只錦袋,還好自己手勁大,即便只以單手握緊,也能將袋子含著的水擠干了。否則這濕袋子藏在衣袖里。沒準要把剛換的干燥衣服染濕半邊袖子。

若是如此。剛才在莫葉面前,可能就藏不住了。

稍微松了口氣,楊陳不再猶豫。取出自己以前走馬四野時隨身攜帶、但在這幾天只是藏在床板下的匕首,手法熟絡的挑開了錦袋的縫閉線。

錦袋的內側,縫合針法也很精致,楊陳不由得有些感嘆︰貧民家身上穿的衣服,補丁一直要縫到漏風補不住了才罷手,但在富貴人家,只是一個荷包,不僅用料講究,外表美觀,連這里面的料子和針法,都這麼精細,倒不知這麼頗費工時的精致,存在什麼意義?

如果楊陳已經知道了王哲的真實身份,他或許就不會有剛才的那種想法了。

因為在這世上,有一類人,要慎用常人的眼光去判斷他們的一切,他們即是︰皇族。

不能說他們不是人,但也很難否定,他們可能會在登上位頂之時,無論是從精神層面,還是從生活層面,都會發生超月兌一切尋常人觀念的改變。

只說體現在他們身上的這種生活外表的精致度,其實很難判斷他們這樣精益求精的改造外表,是否真的只是為了滿足個人享受。

有些事物看著美觀,但未必全都適合自己得到,或許將其加諸在自己身上,只會變成一種折磨。

身為皇族,可以與生俱來地擁有很多東西,但同時也從身份注定了的那一天開始,同時也有很多東西自己無法選擇。

譬如王哲,原本他與好友分別,大致也就隔個一年半載,即是能再見的。但他這一次走,卻對這再見的時間為幾何而絲毫拿捏不定,只因為他拿不定此行所為的事,今後會如何變化。

他將要面對的,不是尋常人能完成的任務以及要盡的義務,但他身為皇子,便只能選擇迎接,不能言棄。然而他也不過只有一副血肉身軀,催他走遠登高的,其實主要還是經過反復錘煉後的精神靈魂。

而旁觀這類人的行事風格,如果不聯系起他們的身份,便會讓人感覺處處都透著古怪。

自初見時開始,楊陳就一直沒止過對王哲身份的質疑與猜測,這種情緒,在王哲將一個錦袋交給他時,快要上升到頂峰。

在那天早上,王哲應該也已經察覺到楊陳的情緒了,這事要擱在常人眼里,的確也是太容易招疑,他不過是告別一個好,卻要做出防賊的姿態,交給他的一個僕人一樣東西,說是拿去防身。

憑當時王哲拿出這東西時,他臉上的那種神情表露,這錦袋里的東西應該價值不菲……

可是他為什麼不直接把它給他的好友?

而他如果覺得一定要把這東西交給的僕從保管,為什麼要選他這個才進宋宅沒幾天的生人?

在拿匕首挑開錦袋縫線的時候,楊陳對手中這個自己保管了幾天的袋子,腦海里忽然產生許多想法。這或許是一種忐忑心理影響出的結果,因為一直以來,他都很遵守王哲的囑托,從未像今天這樣,有過試圖自行打開這袋子的念頭。

此時,他感覺自己仿佛要揭開一個大秘密,又似乎有一個麻煩將要跟著這秘密的揭釋,降臨到他頭上來。

就在楊陳這一晃神的工夫里,托著錦袋的手勢稍偏,他就看見一樣事物從內襯縫得平整光滑的錦袋中滑了出來……

——似是一條魚!

金屬鑄造的一條「魚」從錦袋里滑落,摔在地上。但撞出的聲音並不如何清脆。

那是因為,這東西並非鐵制。

楊陳遲疑著撿起那條魚,只見它體型尖削,如果不是身上有鱗紋魚尾,倒有些像一枚令箭。

只不過這魚形令箭造得也太小了些,托在手心,長度還沒超過巴掌的寬度。

但仔細觀察這樣事物,它或許真的很貴重。楊陳所能見到的貴重,是指它的質地,這魚形令箭從顏色和重量上估量。似乎是鑄金而成。

楊陳隨手顛了顛這枚事物。腦中正無端思索著,這時屋外忽然傳來莫葉的喚聲,听那語氣,正是來催他的。他才回過神來。

匆忙先應了屋外的人一聲。又翻看了一下錦袋的里側。並未發現什麼紙質物,楊陳心里稍安,暫時打消琢磨那條魚的事。稍微整理了一下屋內的事物便出去了。

憑楊陳的生活閱歷,的確很難看出這只魚形令箭的真身,倒不是說他見識淺薄,只是,能一眼認出這東西

代表著什麼意義的人,生活際遇多少得與皇廷有點接觸。

此時如果是葉諾諾看到這東西,她一定會萬分驚訝的呼出三個字︰「金鯉令!」

當今皇帝只有兩位皇子,這魚形令箭也有兩枚,都是皇子貼身攜帶的信令。二皇子擁有的魚形令箭為白銀鑄,體現本色地稱為「銀鯉令」,三皇子所持的則是鑄金質地的「金鯉令」。

這兩種令箭的持有者都可以自由出入南昭境內所有的防禁區域,禁宮大內自然也包含在內,拿著這信令,即便人還站在京都城門外,想見到在皇宮御書房辦公的皇帝陛下,中間走的這段路,幾乎都可以直接邁過。

而金色的魚形令箭比銀色的那種會增加一條特權,即是可憑此信令自行調用軍方力量。

雖然賦予信令的調兵權力在人數上進行了控制,一萬兵卒為頂點,但若這一萬人憑此令箭的基本權力,在京都內外可以暢行無阻,此特權的榮耀與實力便可能合並到一個可怕的高度。

這是皇帝留給他的兒子的特權,讓他們既享受皇權榮耀,又避免受到什麼權臣的脅迫,有話可以直接到他跟前來說。

特別是對于他的三兒子,皇帝這麼做,等同于在整個南昭境內,給他留了一支隨叫隨到的萬人隊。

但三皇子卻在幾天前,把這樣挾領無上特權的信令交給了他好友家的一個馬夫。

三皇子王哲在交托魚形信令給楊陳時,雖然沒有解釋這樣信令詳細,但他叮囑的那句話,卻是實實在在的。

這樣信令雖然不會一離開錦袋,就自然消失,但它的確只能幫楊陳一次,並且是在他深陷危機到一種自己的力量已無法自救的情況里時,才能動用這袋子里的信令。

否則,若在尋常時間里,讓識得此物的人發現,這種只有皇族才能擁有的東西竟出現在一個平民手里,恐怕他不但不會因為此物獲得什麼好處,還會惹來無盡麻煩。

原本王哲也不確定,楊陳今後會不會有機會用到這東西。

而楊陳自己也是一直堅守著王哲所托的那幾句話,起初他心里高漲的那份好奇心,也在平靜日子的延續過程里,漸漸淡下。

但這種牽強維系著的平衡,卻還是這麼快就因為一個小波折而打破。

不過對雙方而言都很幸運的是,楊陳不識「金鯉令」的作用,一時間只把它當成一只純金鑄造的貴物,既不拿它顯擺在外,也沒將其丟棄。

只是不知道在今後的日子里,楊陳會不會因為發現這只魚形信令的鑄金質地而曲解了王哲的意思,在囊中羞澀時拿它熔了「解難」?

……

在送莫葉去葉府的路上,索性無事,楊陳又將他所知道的葉府情況都說給莫葉听了。

但由于楊陳之前來葉府一趟,從頭至尾都沒有真正進府,他對葉府事件的了解,只局限于外界听聞,他雖然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卻仍不太具體。

待到莫葉親身走進葉府內,她才真正有些吃驚,陪她一起進來的楊陳也有些能感覺到了,葉府上下,似乎浮著一縷要辦喪事的氛圍。

葉府僕人大多都還認得莫葉這個前幾天在府中養傷的女孩子,楊陳剛一說他們兩人是來自宋宅,守大門的家丁立即將兩人迎去了府內會客廳,熱茶很快奉上。

在非重大節日期間,對于兩位較為隨意到來的閑客,葉府的基本待客之道,還是做得比較周全的。看見這一幕,莫葉也是覺得稍微安心了些,看來葉府雖然遭了事,境況卻還沒壞到全局亂套的地步。

然而她並不知道,她現在還能看到的這樣比較穩定的局面,除了葉府所有僕人對家主的忠誠信諾夠堅定,還有一份功勞,在于阮洛的坐鎮主持。

如果沒有阮洛出面,當著所有人的面做出承諾,以及溫言勸慰,現在會客廳里服侍他們用茶的僕人,以及府中其它位置的僕人,現在估計還一齊六神無主地跪在葉正名臥房前的庭院里呢!

莫葉無心飲茶,人雖然還穩坐在椅子上,心神卻已經快要飛到屋外去了。

而葉府的僕人也無心待客,大小兩位家主都病倒了,也無人出面接待那兩位閑客。不過兩位客人到來的消息,很快便陸續傳到府中兩位主事大丫鬟那兒。

兩個丫鬟知道莫葉來了,各自都是精神振作了一點。雖然莫葉可能幫不了她們什麼忙,但在這個葉府有難的時候,熟悉的到來,總是可以在精神上給己方一些鼓勵安慰的。

關鍵一點,還是因為葉府兩個主事丫鬟都知道,莫葉與葉大之間的誼情。她們看見自家剛才在哭昏了以後,中途醒來過幾次,是醒一次又哭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正心急如焚,此時莫葉到來,使她們忽然想到,也許這個與自家有過換命交情的人,或許能讓找到一絲安心的定力?

小丫還在廚房招呼煮藥的事。她一個人既要負責熬煮老爺和的兩份不同的藥湯,還要管全府將近二十來位僕役驅寒的湯劑,為了防止藥味串合,熬藥的炭爐分別放在廚房以及其左右一共三間房內,一時無法分神別顧。

看來她之前與小玉商量的分工行動,是很有實際作用的,此時的她便可以全心全意管著煮藥的事,其它瑣碎多變的事,自然有小玉顧攬——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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