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757)、罹夢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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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遲記得那背影,尤其很清楚記得那人頭發上插的那根木簪。

曾經師父背著他走山路時,他有好幾次差點沒忍住要去拔那根木簪子。

那時很單純的只是覺得好玩罷了,不似現在,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即至,當他再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木簪,他的心驟然緊縮。

仿佛在那根樸實無華的木簪上,纏繞著森冷氣息,而那頎長的身影也已被抽空,住進去了一個惡靈。

「師父?」

盡管岑遲對那熟悉的背影隱隱心生懼怕,因為那背影讓他想起九歲那年的雨夜殺戮,但看著師父一步步走遠,他還是忍不住喚了一聲。

他本來是不相信鬼神怪力論的,只怪九歲那年,迫使他離開師門學派的殘酷經歷,在他心靈上刻下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痕,使他在再見某人時,止不ˋ無ˋ錯ˋ小說ˋWwW.WcXiaOShUO.Com住的心神失穩。

不知自什麼時候開始,烏雲掩蓋了銀月,天空又下起了雨。

然而岑遲沒有感受到臉上有冰涼雨水滴落,他只是听見了雨水打落在石階上發出的聲音,水霧四濺,石階上已經又走遠了些的師父背影,變得更加朦朧。

那道模糊的背影,並沒有回頭的意思,依然繼續一級一級踏著石階向前走。

「師父!」岑遲高喊了一聲,下意識往前追出一步。

也正是在此時,他發覺自己的身體變得極輕,仿佛飄在半空。只是起意向前躍出,即像切雨的燕子,一下子掠出了數丈,掠到離那道影子只差不到七步的距離。

這詭異的一幕。令岑遲心頭無端一空,他頓時又隱隱意識到,自己仿佛變成了掉入陷阱里的兔子。

那個在雨幕中漸漸走遠的背影忽然站住腳步,轉過臉來……他的臉模糊了五官,不知是因為雨越下越大影響了視覺,還是因為那張臉孔猙獰扭曲到了一起……

那個人手里握了一把尖刀。鋒利的刀口仿佛能將天空墜下的雨滴切成兩瓣。

那個人冷冷說道︰「遲兒,為師來看你,新換的床鋪可還習慣?」

持刀的模糊人影在說著話的同時,似乎也正要走過來,但他又只能在原地扯動腿腳,卻邁不開實際的半步距離。

到了這時,岑遲才看清,原來那模糊人影的腳下,還有一個少年身影。那個少年緊緊抱著持刀人影的雙腿,才致使他邁不開步履。而少年身上的靛青色衣衫已經變成一種暗紅顏色,並非因為被雨水打濕,而是被血水浸透。

「走啊!」

少年仰起臉轉過來,大聲喊道。

與那頎長人影模糊的臉孔不同,蜷在地上的少年雖然身形模糊在了一片暗紅顏色中,但他的臉孔輪廓在夜色雨幕中卻能非常清晰的印入岑遲眼中。

「師哥……」岑遲忍不住顫聲喚道。那個頎長人影冰冷的聲音以及他握著的尖刀。令岑遲直欲立即轉身逃走,但當他看清拖住那頎長人影步履的竟是二師兄林杉,看見二師兄倒在血泊中,他頓時又覺得,自己的雙腿僵硬了。

「走!」少年再次喊了那個字,合著血沫嗆出喉口,他的臉色已經變得極為蒼白,「不走等死啊!」

站在山路石階上的岑遲,望著眼前那一幕,心緒驚恐至極。他沒有轉身。但總算能控制雙腿後退一步,卻不料這一步踏入了深淵。

「師……」岑遲壓抑著嗓音嘶吼,猛然自夢魘中驚醒,旋即就感覺到四肢百骸被痛苦填塞,激得他的手腳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但幸好自己現在已從那幾可摧殘心魂的夢境中掙月兌出來。

雖然明知道是夢。可在剛剛睜開眼夢醒之時,岑遲的心里竟隱有劫後余生的感觸。他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不慎牽動肋下斷骨處傷痛,禁不住悶哼一聲。

身體上的痛苦很快使他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他臉上又浮現一絲苦笑。

如此折騰,有時放空了心神想一想,還真是件無趣至極、徒增傷痛的事情。

一旁趴在桌面上打盹的中年道人方無听見床那邊傳來的響動聲,坐直身體側目看過去,有些驚訝地道︰「這麼快就醒了?」

在說著話的同時,方無已自桌邊起身,走到床沿坐下,然後扣著岑遲的手腕診看片刻,隨後又道︰「小命得保,但至少要臥床休養五天,才能活動手腳。」

「五天?」岑遲忽然想起一事,掙扎著要坐起。

方無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急聲道︰「別掙了,斷的肋骨才剛接回去,如果不注意休養,恐怕會造成隱疾。」

岑遲無聲嘆了口氣,他也已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糟糕透頂。之前在夢境中時,他雖然總覺得自己的雙腳不在實地,身體如游魂漂浮,但那時隨著神智的飄虛,渾身傷痛倒也虛化朦朧起來,不似現在醒來時這樣真實且劇烈,激得他里衣盡被汗濕。

方無將岑遲的手放回棉被里,然後看著他慢慢說道︰「何苦如此折騰,我本以為,茶棚里的事情過後,你便放下了殺念。」

「為了避免高潛從你那兒看出端倪,以便我在客棧里繼續行事,之前離開茶館那會兒我必須騙過你。老道,如果你生氣了,盡管罵我吧。」對于此事,岑遲本想對方無抱以歉意笑容,然而此時他渾身各處無不痛苦,實在笑不出來。頓聲片刻將呼吸調勻,他蹙著眉又道︰「你剛才給我吃的那種紅色小藥丸還有嗎?」。

方無微微一愣,旋即搖頭道︰「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怎會隨身帶得太多?就兩份,你吐了一份,吃了一份,便沒有了。」

「救急啊。」岑遲盯著方無的臉,顯然他在質疑道人的回答,「你信不信,一個本可以活命的人,卻可以不流一滴血,活活被痛死?」

方無扯了扯嘴角,忽然道︰「像《刑房百日志》這種牢獄手札,你還是少看為妙,以免會胡思亂想。」

岑遲淡淡地道︰「若非那書是你的珍藏,我還不屑一顧呢。」

「收藏也是無奈之舉,像此類前朝遺留的*,恐怕現世即會被焚。」方無模須灑然說道,「這種用囚徒鮮血生命換得的經驗之書,雖然一字一句的記載過于凶殘,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可取之處。以《刑房百日志》里的那種手段進行逼供,恐怕就是石人也得開口了。原作者那種變態才智,今朝也再難得見。」

岑遲面無表情地道︰「如果你不肯拿出那種紅色小藥丸,也許今後你會失掉一個能與你同聊那變態作者的朋友。」

「但是你現在需要休息。」方無收起了漫談的心緒,臉色沉著起來,「那種藥能激發人的體力潛能,你服用後會覺得精神振奮,可卻不知,那藥力的作用就是在燃燒人的元氣。你本就失血過多,哪還經得起這般煎熬?」

「你覺得我現在能休息得穩妥?」雖然岑遲知道,方無說那番話也是為他著想,但身體上的痛苦給他的感受更加直接,挫磨了他的耐心。咬牙忍耐了片刻,他又說道︰「不如你給我當頭來上一棍子,這樣我也可以歇了。」

……

伍書盜書直接沖頂頭上司的書房去了,近段日子統領大人也正是公務繁忙,經常連夜里歇息都直接歇在了書房里頭,所以盡管伍書估算了統領大人的作息時間,在他回去還書的時候還是不巧與統領大人踫上了。

武神之名可不是開玩笑開出來的,盡管伍書縱躍功夫了得,騰閃半空快要出統領府時,還是被登上檐尖的厲蓋單掌削下地去。

回答了初始那四個字後,程戌又簡要的提了幾句有關伍書盜書的經過,莫葉听得心驚不已,盡管程戌很快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也沒有再就此事多問一句。

沒過多久,程戌就將莫葉送回了葉府,這時天邊也亮起了晨曉光亮。

站在葉正名家邸大門口,程戌依然沒有采取直接翻牆而入的舉動帶莫葉進去,而是伸手扣動門環,大聲喊道︰「老葉——」

莫葉被他這一嗓子喊得身形一抖,她連忙拉了一下程戌的衣擺,滿眼驚詫的提醒道︰「別喊…我是偷跑出來的!」

「但我不能帶著你偷偷進去。」程戌回頭看了莫葉一眼,一眼無奈地道︰「宅子里的三個大內高手還沒走呢,我不想一大早就挨揍。」

說罷,他回過頭去,扣著門環繼續喊了起來︰「老葉——」

莫葉心里著急,但她同時也知道程戌說得也沒錯。皇帝口諭,令葉正名在家閉門思過,為此還使了三名大內高手‘陪’他一同回家,這事兒莫葉也听葉諾諾提到過一次。可盡管有這個原因在里頭,程戌這麼大喊大叫也是不妥的。

心念一動,莫葉忽然特意吊高嗓門大笑了一聲,然後說道︰「程叔叔,難道你不覺得,你有些像是在喊‘老爺’?」

程戌聞言面色一滯,但他很快已有了新法子,又喊道︰「開門、開門、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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