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393)、母姓為名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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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行慢悠悠走在空曠而寬敞的街邊,一路有說有笑,聊得融洽,很快便祛了生人怯情,倒也就不會覺得步行有什麼難處。但就當三人都忘了步行之累,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越走越慢時,一輛馬車從街角轉了出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朝三人靠攏過來。

等那馬車離得更近了,就听一個爽利的聲音傳來︰「咦?那不是…那位公子麼?」

三人中屬王哲最先下意識的朝聲音來處看了一眼,待看清了馬車上出聲之人的臉孔,他旋即也笑了起來,說道︰「嘿,是你啊,我們幾天前才見過。」

莫葉第二個忍不住出聲︰「車夫大哥,你怎麼還在這里呢?」

年輕的車夫停下馬車,然後隨手晃蕩著手里的馬鞭,眼色有些無奈地道︰「我也不想啊,但是我迷在這里,找了半天的路,這不…還沒出去呢!」

這車夫正是剛剛載莫葉來此的那位,估算一下時間,他如果一直沒出這片街區,那麼他至少在這片區域繞圈走足有一個時辰了,這實在讓人感覺詫異。

所以三人聞言皆是一愣,一時似乎是沒明白過來。待隔了片刻,他們像是終于接受了年輕車夫話里的意思,然後陸續笑了起來。

會迷路的車夫,這不知是該評為憨傻還是可愛呢?

經過幾番交談,三人才知道,這車夫之所以會在這片高樓林立的街區迷路,也不是沒理由可講的。

首先,尋常車駕很難進入這里,並且就算是能進入到這片街區,也存在許多地段的限行,因為沒人知道哪棟樓里存在什麼貴賓,導致某些樓區的周邊進行的安全管制會臨時加嚴。這個秩序。是整個恆泰館區受官方批準,擁有的自主調配權力,也因為這一特例,其實京都拉散客的馬車大多是不願意接到達這里的生意的。

也不知道這個趕車的年輕伙計是自己本身不在意這些,還是因為他是外來人士,落地不久,不熟悉這些本土上特有的套路,才會在順利來過這里幾趟後終于還是‘著了道’。這里不是普通居民區,街上很難尋找一個可以問路的人,一旦迷了方向。在這樓高遮目的街區,要找路出去還是有些難度的。

不過,導致這伙計繞在這里這麼久的最關鍵一點。是當他轉了幾段路後,終于找到人可以問路了,卻遭到對方的鄙夷和近似驅逐的待遇。原因可能是因為,那位長得五大三粗硬漢模樣的仁兄,似乎是某位權貴的侍從。然後把迷路了所以來向他問路的年輕車夫當成了不良人,于是本來就轉得有些東南西北失了方寸的車夫就愈發迷道了。

通過這番交談,莫葉也才知道了,原來這車夫在剛才載她來的路上,所說的那為數不多的載人來這片街區的經歷,載的人便是阮洛和王哲。而王、阮兩人也知道。剛剛便也是由這車夫將莫葉載到旗還樓前的。

這可真算是巧緣了。

于是三人在年輕車夫的邀請下,坐上了這輛‘迷途’的馬車。因為有這一段巧緣鋪陳在前,雖是又加了個陌生人進來。但絲毫不影響四人之間的聊資融洽。四人一車有說有笑,坐車慢慢行出了這片街區。

出了恆泰館街區,馬車行于內城鋪青石板的寬闊街道上,在速度上多少還是有點限制。有些無聊的路程上,之前聊了一段。這會兒興致到了,四人便互通了姓名。

這車夫叫楊十二。其實是有姓沒大名的,因為在家中排行十二,所以便這麼稱呼了。

楊十二出生時正逢亂世——其實就算不逢亂世,一個普通家庭也不好養活這麼多孩子——時至如今他的家已經尋不到完整。為了托思于早早就不見了的父母,也因為楊十二這名有點拗口,不便于他廣攬生意,所以他就給自己改名叫楊陳。

姓是本姓,名也是姓,果真是很好記的。坐過他的車的人,大多能記得有個駕車快穩好技藝的人名叫楊陳,順路生意因此能拉回不少。

莫葉來京之前的生活軌跡總是盤旋在禮正書院內部,書院里的那些少年書生都是有明朗志向的世家子弟,在取名這個問題上是很有一套講究的。姓名的涵養關乎一個人在交際時給他人的出次印象,對姓名敷衍了事的,除了可能因為其家庭本無需承受交際之重,大抵還可以體現一個人的頹態吧。

畢竟就算是普通家庭,也有給自家孩子取個好听點、正式點的名字的自由,而楊家沒這麼做,其中原因可能有很多條,但大致都是朝向一個方向——楊陳的童年,應該是不太美好,並且還十分混亂的。

不過,楊陳應該還是有些例外,否則他前面的十一個哥哥都這麼來,豈不是亂了套了?但轉念一想,可能正是因為身世飄零,這樣的自稱才能多多少少對自己有點安慰,提示自己,曾經也是有父母呵護的。

若不是如此,原本兄弟十幾人坐于一屋,不需楊十二改名,就這樣從一到十二的叫喚上一圈,雖然有些繞人,但那種熱鬧勁兒,想必是讓人心懷暖妥的吧?有這樣的家庭團圓,誰願意去改名、去以名祭奠呢?

今天通過楊陳的姓名故事,莫葉才能這麼近距離的了解到,世上還有把母親的姓氏做名字的人,後又心念這些,不禁默默有些唏噓。

同時莫葉也是少有的肅然想起,自己除了有名,還有字。因為一直派不上用途,所以莫葉突然發現,自己差點快忘記了這兩個本該與自己有緊密聯系的字。相隔數年,關于書院院長贈的表字,以及那兩個字寄予的意義,漸漸在莫葉的腦海里清晰起來。

……

可能是因為大家都見到熟人,興致都被挑了起來,離開旗還樓所在的那片高樓林立的街區後,楊陳又熱情做東。主動請願,要載三人直接回家。三人也沒客氣,王哲給楊陳指了條主行馬車的道路,四人一車便向城東行去。

王哲指給楊陳的路,是京都十分有名的環城商道。此道路基于圍城內側建設,形呈一個非常大的‘口’字。

這條路的路基跟城外的四郡官道是一個建制,看起來會顯得比城內主流的青岩街面要顯得粗糙和缺失美觀,但它的承重耐壓度是青岩拼鋪的街道遠不能及的。而它如四郡官道那樣加入軍方工藝的原因,還是因為它的特別用途,環城商道是內城主要的貨品物資輸送紐帶。

這樣的路面。自然是可以走馬車的,並且還可以走得很快,因為上這道的馬車速度都不慢。

四人一車離開旗還樓後。時辰不早也不晚,環城商道的貨運流通量在上午辰時左右會達到最高,下午基本上沒什麼擁擠之事,只有傍晚還會有一個小風潮。申時作為一天當中,城內外貨品流通的最後一個比較擁擠的收尾時間段。四人恰好避過了這一點,在未時兩刻車行此路上,顯得頗為悠哉。

楊陳一路上都是在有意無意的玩著手里的馬鞭,根本沒怎麼用心去操控那匹拉車的馬,但那匹馬依舊走的又平又直,十分乖順。莫葉一路上旁觀這一切。思路不知不覺就奔向了那天差點踩死自己的那匹馬身上。

以當時的環境,東城門前的空場比現在的環城商道可是要寬敞多了,可是當那匹馬驚癲時。情勢還是那麼的不好控制,不止自己,就連站得離事發地老遠的路人都差點遭殃。

回憶起那天的驚險,莫葉下意識的問了一聲︰「小哥,似乎馬也是會自覺認路的。」

莫葉看似隨口一問。心情正悠閑著的楊陳沒有多想什麼,很自然的就點了點頭。也是隨口解釋道︰「這牲口干的就是這行道的活,除了腳力好,也再沒別的什麼長處。受過幾年訓的馬都是會識路的,像這樣的直道,它都認慣了,一上道就知道專行一線,路再寬也不會扭來扭去。你若有興趣觀察,就不難發現,它走了這麼遠,四蹄邁開都沒有移出一個寬窄範圍。」

「噢……」莫葉的眼中自然流露出了佩服的神情。隔行如隔山,外行人听內行話,如果不是絲毫不感興趣,反之就會是覺得非常有趣味。

但在隔了一會兒後,她忽然開口問了一個不洽于此時氣氛的問題︰「那麼一匹馬在怎樣的情況下會忽然驚癲呢?」

「在不同的環境下,致使這種情況的原因可以有許多種……」楊陳剛剛說到這里,忽然就將話打住。眼中游戲的散漫感漸漸聚斂在眼底,坐在車前板上的他直了直靠在車門沿上的脊背,側頭看了莫葉片刻才換言道︰「莫小姐,在下冒昧一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莫葉的那個問題問向楊陳算是問對了人,作為以駕駛馬車為營生的車夫,漫漫長路,無論是載人還是載貨,首要防範的困擾就是近在眼前的拉車之馬。知道怎樣讓馬一路上都走得平順的好車夫,自然也懂得一些構成馬兒不穩定情緒的原因。

只是莫葉突然這麼一問,沒有什麼前陳,其動機不得不讓走南闖北、江湖閱歷已成習慣的楊陳心起一絲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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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四郡官道的介紹,如果書友有興趣,詳見卷一145章。在本文的構思設定中,本文主國朝昭國投資建設有兩種官道,四郡官道的造價是最高的,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作為集居住與國防為一體的大都會,京都的防御工事必然是舉國之最強。環城商道就挨著城樓修,摻入軍工技藝,除了平時作為內城高速紐帶,也是有一些軍事意義的。作者我就先挖個坑在這里了,這算是比較大的劇透吧,嘿嘿!

最後,關于母姓為名,其實楊陳是個引子,為了隱釋莫葉也是母姓為名,這個我在前文中其實隱晦的寫到過,不知道有誰看出來了沒呢?

(以上廢話不算收費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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