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寒梅帶雪春難尋
「喬伊，做個善良的人。」喬夫人對喬伊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沒滿七歲。
她還記得，那天下了那個冬天的第一場雪。程姨娘病了，她端著藥碗步履堅定的往程姨娘的房間里走去，只是走到半路，就被娘親攔了下來。
其實程姨娘並不是父親的妾侍，她不應該叫她姨娘，只是不叫她姨娘，她又該叫她什麼呢？哥哥說金屋藏嬌藏的都是男人最愛的女子，而被藏起來，都是小妾姨娘。娘親是正房夫人，不能被藏起來，是因為這樣，爹才不愛娘嗎？
喬夫人端起那碗藥，湊到唇邊要喝下，就被喬伊打落了。喬伊還記得娘親那凌厲責備的目光，她只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藥碗打翻了，褐色的藥汁濺到喬夫人的衣服上，喬伊看著那褐色的水跡，一顆心狂跳著。
只見喬夫人揚起手，就在她以為一個巴掌要落到自己臉上時，喬夫人的手輕輕撫上喬伊的臉。
喬夫人的手是冰涼的，喬伊卻不敢推開她的手。過了會兒，喬夫人放下手，看著喬伊的眼楮道︰「喬伊，做個善良的人。」
「我才叫你不要難過，你又哭了。」喬夫人擦去喬伊的眼淚，和聲道︰「你哭也是應該的，他畢竟是你爹。」
喬伊沒說話，只見喬夫人對她揮了揮手道︰「你要哭還是回你自己房間哭去吧，在這擾的我心煩。」
喬伊走出房門前看了眼喬夫人，只見她凝神看著窗外，恬靜柔和的側臉是那般美好，恍惚間喬伊竟將她看成一個天真爛漫未經世事的少女，對一切都充滿著希望和向往。
揉了揉眼，眼前那個，還是自己的沉穩端莊的娘親，看著她，喬伊只覺得心揪著般疼。
喬府門口立著幡桿，院里也搭起了靈棚，一切準備妥當，只等喬將軍的棺柩運回來。喬伊穿著一身縞素，站在院中觸目之處皆是慘白，唯有院中角落處的壓著雪的紅梅艷的刺眼。
絹兒頭上扎著白色的絹帶，捧著一盤點心紅腫著眼對喬伊道︰「小姐，你吃些東西吧。」
喬伊搖了搖頭，只覺得心里苦澀的很，哪有什麼食欲。
「小姐什麼都不吃，身子垮了怎麼辦？」絹兒「 」的一聲跪在地上，眼淚止不住的落下，道︰「家里就剩小姐和夫人了，你們不愛惜自己，老爺在天之靈也不會安穩的。」
「不會安穩嗎？」。喬伊嘴角噙起一絲笑，目光飄忽落到了樹邊的綻放的紅梅道︰「他走的瀟灑的很，哪里會管我們的死活。」
喬伊扶起絹兒，只是佇立在雪地中，大雪紛紛揚揚的灑落在她們，烏黑的發絲上落滿了雪，眼見她們就要與天地融為一色，化作一片雪白。
什麼都準備好了，喪事卻操辦不了，棺柩還在路上吧。
喬伊坐在屋里，看著窗外紛飛的雪花，今年的雪落得尤其多啊。流年似雪，飄逝無蹤。記憶里的音容笑貌，全都消逝不見了。
「小姐，喬姑姑剛才來了。」絹兒小心翼翼的看著喬伊，道︰「她說，公子還沒找到。」
「哥哥是去哪了呢？」喬伊低喃著，喬仙這次實在是太任性了，家里出了這麼大的事，竟也不在家。留她和娘，怎麼操忙的過來？
「喬三，你都到了及笄的年紀了，爹會給你物色門好親事，把你嫁出去。」
「魏家公子有什麼不好？你若不中意他，爹就再找些適齡的公子給你挑。」
「你和你哥哥一樣不讓人省心，你把他找回來，爹要看著你們娶妻嫁人。」
「不是說要看著哥哥娶妻，看著我嫁人嗎？」。喬伊喃喃的說道︰「你總是騙我們，總是往邊關跑，難道，我們就不是你的孩子？」
「二小姐。」一個丫鬟在門口站著，似是猶豫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
「二小姐啊，可我是喬三啊。」喬伊笑的有些淒厲，別人都叫她喬二小姐，叫的久了，她也以為她是喬家的二姑娘了。可在她還有一個哥哥啊，那個素未謀面，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的哥哥。在喬家，她應該是排行老三的。
程姨娘的孩子，爹爹應該格外疼愛吧。人都死了，還佔著位置，喬三，是在提醒她她還有個無緣的哥哥嗎？
她只讓人叫她二小姐，外人不曉得喬家還有個夭折的早的二少爺，也都叫她二小姐，久而久之，她以為喬家只有兩個孩子了。
站在門外的丫鬟見喬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進去稟告她有人來訪的事了。
絹兒走到門口，那丫鬟低聲和她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小姐，崔夫人來看你了。」絹兒猶豫的看著喬伊，問道︰「是見，還是不見。」
「哪個崔夫人。」喬伊沒什麼力氣的問道︰「我不記得我認識什麼崔夫人。」
「就是陳小姐。」絹兒低頭答道。
「她不是才出嫁嗎？」。喬伊道︰「怎麼來看我了，紅白相撞，不吉利，要她快些回去。」
說完，喬伊就坐到桌邊，來看她的人實在太多了，林蕾、白一亭、顧勻、王思、上官霜、路琦宣、洛心然……那些熟識的都來看她，看她有沒有事，往日不常來往的也都來了，像花景、賈黎……就連魏濤都來了。
可她一個都沒見，一個都不想見。他們又不是她想見的人，她想見的人在黃泉路上呵……
喬夫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靜，喬伊看著她指揮家里人布置著喬府，準備喪事事宜，接待超度的大師……心中有些茫然，她幾乎以為娘從沒愛過爹，好像死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個和她素不相識的人。
「人都是會死的。」喬伊記得娘親當時很平淡的說了這樣一句話，是啊，都會死的。要真的這辦看開了，為什麼她還要傷心呢？
喬伊看著娘親身邊的翠姨，她說，夫人這兩天所食無幾，而那些吃進去的，也因悲傷過度全吐出來了。
翠姨叫她勸著點，莫說娘親不听自己勸說，就算勸了，又能怎麼樣？
「伊伊，你在這正好。」喬如其看到喬伊，像是松了口氣般，對她說道︰「我想和你聊些事。」
幾日不見，喬如其消瘦不少，喬伊看著她眉目間有著難以掩去的疲憊之色。一旁的喬夫人看了她們一眼，又像不在意般繼續和身邊的管家聊著喪事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