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風青陽身後走了片刻的林怡真終忍不住問道︰「師父，我們下到谷底做什麼？」
風青陽回頭溫和一笑︰「灑家帶你去看看。」
「看看？」有什麼好看的？
「不能私自下谷」是林怡真剛知曉的千葉門五大禁忌之一。但其實就算沒有這個禁忌，他們通常也下不了谷——谷底上方常年彌漫可以迷惑心智的白霧，要是想從上面下來，就要做好被白霧沖得頭昏腦脹兼摔落谷底入土為安的準備。
「師父，為什麼不讓小黃也跟著下來？」林怡真一想到此次下谷不能帶上小黃，小黃不滿的在地上打滾撒嬌，最後在師父的喝訴下眼淚汪汪的扒住她衣擺不放的場面就有些忍俊不禁。
「谷底很危險，小黃不適合下來。」風青陽說。「所以小林子你也要跟緊灑家，未經灑家的允許，不許私自下谷。」
「是，師父，徒兒記住了。」即是如此，干嘛還帶人家下來？
林怡真一面嘀咕一面不住的東張西望。
不得不說，谷底的密林景致是林怡真從未見過的，鋪滿的青苔的大樹樹干上還開著藍色的小花，四處垂下的藤蔓上趴臥著通體碧綠的雙頭小蛇，在他們靠近的時候慢慢爬到另一根藤蔓上。腳下幾乎沒有路，全都是厚厚濕漉漉的枯枝敗葉和從腐敗的枝葉間鑽出的草睫野花，踩在上面偶爾還會被藏在落葉里的硬殼果子硌到腳。
和上方天空的蔚藍不一樣，這里是綠得深邃。
風青陽帶著林怡真沒有在密林里跋涉太久，不過大半個時辰就把她帶到了一塊稍為平整空曠的地方。
和十步外郁郁蔥蔥的景色不一樣，這塊空地上只有腐化的枯葉氣息。
「這里以前是一個藥圃。」風青陽環視周圍一眼，嘆息的說道︰「但是因為一個小疏忽，這里的藥草全部都被燒掉了。真可惜……有不少是燒了以後世上就再也不會有了的……小林子，你在附近挑一個東西，然後回到這里來。」
「挑……什麼？」林怡真看著自己腳邊腐朽的樹根微微皺起眉頭。
在死谷中，見慣植物欣欣向榮的她從未見過這麼沒有生機的東西。
「樹根，樹枝，干草，隨便什麼東西都可，但就不能是活的。」風青陽說完，也未見他有動作，腳下的土地卻突然動了動，幾根綠色的粗藤破土而出，在他身後交結成了一把藤椅，椅子的扶手上還帶著幾片青翠的葉子。
見他徑直閉上眼楮不再理會她，林怡真只得就近撿了根樹枝，隨意尋了個地兒刨了半天，刨出一截很長的樹枝，這才慢吞吞的走了回去。
「找到了就到灑家這里來。」風青陽坐在藤椅里半眯著眼楮，看起來很是愜意。「還記得方才灑家教過你的一段咒語嗎？」。
「記得的，師父。」
「記得就對著它念，想辦法讓它重現生機。」
林怡真瞪著面前的枯枝，不是很明白師父口中的重現生機是什麼意思。
「小林子。」風青陽爽朗的聲音突然響起。
林怡真抬起頭，卻發現師父的眼楮還是半眯著的，並沒有看向自己。
「閉上眼楮。」師父的聲音又響起了，只見他還是半眯著眼楮，語調卻是不容置疑的。
于是她乖乖閉上眼楮。
「剛才下谷時有什麼感覺？」
林怡真在心里想了想。「嗯……很美。」
「為什麼會覺得美？」
為什麼美……這話讓她有些答不上來，只是心底有種感覺告知她這里很美，但這種感覺是什麼，為什麼會有，她也不甚清楚。
見林怡真久久未回應，風青陽又說話了︰「那麼你覺得你找到的樹枝美麼。」
林怡真搖搖頭。
擱置在地的這截樹枝像是在土里待了很長時間了，已經變成了難看的黑色，樹皮也變得稀爛，半粘在樹干上。
這種東西即使是瓖滿了珍珠和寶石，也不會覺得漂亮。
但林怡真很聰明，立刻就明白了師父話里的意思。
「它美是……因為它活著。」林怡真張開眼楮，確定的說道。
風青陽緩緩睜開雙眼，微微一笑，隨手撿起一只樹枝，邊說著邊打出法決。「來，看著灑家的動作，然後跟著做做看。」
隨著風青陽打出的法決和咒語，早已枯萎的樹枝慢慢恢復的生機，甚至開始抽芽發枝，一派生意盎然，不復之前了無生氣的模樣。
林怡真驚訝的睜大眼楮，隨後認認真真的看著師父打出法決的手勢和動作，慢慢跟著一起，只是指尖突如其來的一陣刺痛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頓時停住了動作。
「怎麼了？」听到徒兒的呼痛聲，風青陽也住了手。
「沒什麼，只是被樹枝尖銳的地方劃了一下。」原來，林怡真在學著風青陽法決手勢時，不甚動作大了些，中指劃過枯枝上頭尖銳的那部分，留下一個傷口，正緩緩的滲出一滴鮮血，而後順著手心慢慢淌下至腕上的銀絲鐲。
因傷口細小，林怡真也就沒有在意，繼續學習法決。
她沒注意到的是，那滴鮮血並未掉落于地，而是被手腕上的那只鐲子吸收了去。
見徒兒沒事，風青陽便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的看著她的動作，若有不對之處再一一糾正。
不得不說，風青陽很適合教導林怡真。
他平日里是有些大大咧咧，不著于調，但他不缺乏耐心，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就像現在，風青陽可以很悠閑的坐在藤椅上，一遍又一遍的引導林怡真應該怎樣讓身體里的氣息游走，通過正確的方式將力量引導出來。
即使她幾乎在地上坐了整整一天。
日出日落在谷底沒有很明顯的跡象，但是風青陽已能夠感覺到山門的晚鐘就快要敲響了。
他看向坐在他跟前的徒兒，只見她盤腿坐著，低垂著頭縮著身體，也不擺弄面前的樹枝了，看起來很是失落。
風青陽站起身來，在徒兒面前蹲下。「小林子，今天就到這里。我們上去吧。」
聞言的林怡真搖著頭，並不說話。
風青陽甚至覺得，若不是此時徒兒的年紀稍長，已是知理知性，只怕她會忍不住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