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妝措 第三十八章林公館

作者 ︰ 林籠月

收費章節(12點)

听完小粽一番講述,婉頤默默地坐在床沿,腦子里一片混亂︰父親那晚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是被何人所殺?三姨太去哪兒了?生死如何?還有那位督軍,他和龍爺又有什麼關系?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已經無從得知。還有,父親明明是被謀殺,報館為什麼會用酒醉墜湖的方式對公眾宣傳?小粽他們在听濤小築被人伏擊,即使是武陽,也只見到父親遇刺墜湖的那一刻,她該從哪里入手?這會兒她真的是毫無頭緒。

然而,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疑點,背後卻好象又有某種痕跡可尋。她隱隱覺得,知道問題答案的人都不希望她太過清楚整件事情。不過,有一點她心里非常明白,她找不到真相,真相卻一定會來找自己。說不定,自己也是真相中的一部份。婉頤打定了主意,既然樹欲靜而風不止,那就靜觀其變吧。「小粽,你起來,咱們去樓下給我父親上柱香。」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站起身,上前扶起小粽,兩人一塊兒往樓下走去,二姨太和迎霜也跟著下了樓。

薛謙滿身疲倦地走出國民政府辦公大樓。蘇啟盛遇刺一案被低調處理,這種處理方式終歸權衡了各方利益,雖然委屈了蘇家,但相較于復雜處理後給蘇氏一族帶來的種種後遺癥,目前來看算是合理。他風聞已經有人在黨內某個內部會議上提出,要收歸蘇氏華商銀行為國有,沒收蘇家財產以充北伐軍餉,理由竟然是懷疑蘇氏曾經侵吞南方政府資產。如果不是有人力保,據理力爭,蘇家恐怕已是凶多吉少。「簡直是荒謬,這不是趁火打劫又是什麼」他憤憤不平地想,「什麼南方金庫?純粹就是找借口搶別人家的東西」

廣州城里的局勢越來越嚴峻,這讓他準備上車時還皺著眉頭。在這個一觸即發的敏感時刻,黨內幾位巨頭隨時都準備發難。天知道一旦生變,各地那些豪強、軍方大佬們會鬧出什麼來。前幾日,林泰又到了他那里,再次游說清黨之事。對林泰之前擅自以他的名義發表《純潔**軍領導倡議文》他是不滿的,這讓外界直接將他灌上了清黨急先鋒的名號。但不滿歸不滿,對這位手握實權的臨時國會議員,他卻不能公開表示反對,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副官給他拉開車門時,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他又想干什麼?」薛謙有些不耐煩,卻無可奈何,「去紅荔路林公館。」

林泰的公館說是公館,其實也就是棟二層的洋房,跟廣州城內的其他洋房不一樣,他把大門直接開到了街邊,顯得幾分另類。里面的裝飾也格外的簡單,除了客廳里一組西洋沙發和一個瑞士座鐘便旁無他物,絲毫看不出這是個一黨大員的公館,反倒象是個小商人的居所。

林泰出到門廳相迎,滿臉笑容的熱情與薛謙的冷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林泰知道他還在為《倡議文》發火,听說發文當日,這個鐵腕軍人是在住所扔了杯子的,能有今天這個表情已很不錯了。

「來來來,薛委員,過來認識一個朋友。」林泰似乎對他的撲克臉毫不在意,也仿佛從未拿他當過槍手般熱情地將他拉進客廳,佣人隨後奉上茶盞。

客廳里坐著的一個高大的男人站了起來。「這位就是彭臨晏彭先生。」林泰忙給他介紹。

「彭臨晏?」薛謙有些遲疑的看著他,「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似乎有些面熟。」

「薛伯父好記性,鄙人曾經向貴府玉顏小姐求過親。」說到玉顏,彭臨晏眼中閃過一絲溫柔。

「哦?是彭家少爺」薛謙略有些興奮,暫時忘了林泰給他帶來的不快。彭家少爺他是記得的,家學淵源,談吐文雅,如果不是玉顏,薛彭兩家可能已經結為兒女親家。但他提起玉顏,薛謙心里又變得沉甸甸的。他這個佷女致今杳無音訊,是死是活也沒人告訴他一個準信,听說是負傷以後被一個刺客從蘇啟盛身邊搶走了。「罷了,還是不要再提了。」他告誡自己,畢竟是一樁丑聞,傳出去于薛、蘇兩家都不利。他重新打起精神,對面前的年輕人說︰「听說你出國讀書,現在學成歸國了?」

彭臨晏笑著回答︰「是去日本讀了兩年,前幾年就回國了。」

林泰見兩人是舊相識,連忙招呼他們坐下。佣人端來了時令水果,他熱情地說︰「來,剛好朋友送來一些荔枝,今年年成不錯,荔枝還鮮得很這嶺南的荔枝可是大名鼎鼎,想當年楊貴妃是一騎紅塵妃子笑,盼荔枝盼得望穿秋水,咱們這些嶺南人倒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嘍。」

對林泰口中的「咱們」一詞,薛謙听了很刺耳,這個人總喜歡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意思當作薛謙的意思,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之間有那麼一層朦朧的關系。薛謙在軍界模爬滾打了這麼多年,模稜兩可似是而非一直是他行事的風格。他從來不做出頭鳥,可這個林泰硬是把他推到風口浪尖,薛謙覺得自己被他這麼一折騰,簡直就是主動讓獵人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有些不自在地端起了茶碗,假借喝茶來避過主家的熱情。林泰的熱臉貼上了他的冷,心知他還是對自己有所不滿,只好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放下茶碗,薛謙又繼續問︰「現在哪里發展?」

「晚輩不才,日本士官學校畢業以後,做了區區一個小團長,也算沒給家父丟臉。」彭臨晏在薛謙面前一臉的恭謙。

「團長?」薛謙疑惑的點點頭,腦子里把國軍團級校官的名字搜索了一遍,猛然回味過來︰「你是北洋?」

「正是。」彭臨晏不躲不閃,大大方方地承認。

「林議員,這是怎麼回事?」薛謙的眼光犀利地向林泰掃去,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佩槍上。

林泰見狀趕緊拉住他︰「我的薛大軍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林泰,身為**黨,你竟然私通北洋,我要到紀律委員會去參你。」薛謙情急之下,直呼其名。

「**黨?」彭臨晏對薛謙的反應嗤之以鼻︰「薛伯父,薛軍長,我就是一個軍人,不知道什麼**黨、什麼北洋。我只知道一個人要吃飯,要穿衣,更要活命。北洋也好,**黨也好,對這些人而言都一樣,沒有區別。」

「你是什麼意思?」薛謙忽然覺得面前的這位彭家少爺十分陌生,那個曾經的儒雅少年,眉眼里居然有了幾分冷酷。

「什麼意思?」彭臨晏冷冷一笑,「你們**黨天天罵北洋,可你們自己捫心自問,當真是事事天下為公?」

「一個北洋人跟我來談天下為公?真是笑話」薛謙的手依舊放在佩槍上。

「何為公?眾人為公,民眾為公,國事為公。我彭某人拋開北洋軍職不說,可為眾人之一?可談得公字?」見薛謙默言,彭臨晏接著說︰「就說廣東陳將軍叛變**,似乎曾經是**黨一員吧,說叛變就叛變。當真如是嗎?其中奧秘,薛軍長不會不清楚吧。」

「他若不是背叛**,如何會刺殺同袍,怎麼會炮轟大元帥府,欲置總理于死地?」薛謙憤怒的斥道。

「刺殺同袍?你是說他的參謀長?我可是知曉的,被刺殺的參謀長受傷後逃進的可是陳將軍的辦公室,真是笑話,哪有被刺者還逃進刺殺者辦公室的。若真是陳將軍所為,將軍離開廣州之時,為何參謀長家人還會舉家相送,痛哭流涕?不知薛軍長有沒有看過美國人的報紙,上面寫得最是明白︰這起刺殺案的背後只是某人對政見不合者殺一儆百。至于炮轟大元帥府,薛軍長是對其時陳在惠州,已對軍隊失去控制視而不見嗎?」。

「荒謬,真是荒謬」薛謙大怒︰「林泰,你這個**元老就是這樣任由一個北洋詆毀**,詆毀領袖的嗎?我要斃了他」

「夠了」彭臨晏忽然迸發,大喝一聲︰「不是**黨,就是反**。這樣的邏輯才叫荒謬你難道還想用槍把每一個人都逼成**黨嗎?」。

「你也夠了我不允許一個人這樣詆毀**」鑒于彭臨晏的態度,林泰也強硬起來︰「不管怎麼說,**是大勢所趨,你主動聯系到我們,我想也應該是有同樣的想法」見彭臨晏似乎還要發話,林泰揮揮手制止了他。

「北伐馬上就要開始了,一旦我軍北上,後方空虛,那些打仗不行,鼓動在行的赤色分子必然乘機大肆發展自己的勢力,所以,北伐必須速戰速決正好,北邊也有人希望與南方軍政府和平解決,彭少爺就是北方來的秘密代表。今天把薛軍長你找來,就是商議此事。我中華,再也經不起戰亂了。」說完,林泰略顯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再次走出林公館時,薛謙似乎覺得心又蒼老了許多。他忽然發現,自己曾經的追求,在現實與理想之間,在主義和利益之間,變得更加虛無縹緲。那些能堅持的東西越來越少,在他的字典里,似乎只留下了四個字︰生存法則。彭臨晏只是個小毛孩子,他那些所謂的真相,難道又是真相嗎?真話只說一半,比假話更可怕。林府之行唯一讓他警醒的是︰做棵牆頭草怕是不行了,最主要還是得讓看的人信以為真

想起蘇啟盛,不由得心生敬佩,敢于堅持的人可謂真英雄。他緊了緊軍服衣領,帶著幾分悲涼鑽進了小車,一路揚塵而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銀妝措最新章節 | 銀妝措全文閱讀 | 銀妝措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