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妝措 第三十三章 暗算(一)

作者 ︰ 林籠月

離廣州城不到兩百里地有一個石岐鎮,這里曾由滇軍駐防。滇桂聯軍被掃清以後,這一帶被一個本地人稱「大天二」的山匪霸佔。山匪名叫潘榮,從別人給他的外號上就可以看出,他是個名符其實的惡棍,綁票勒索無所不為,方圓幾十里都留下了他的惡名。

鎮上悅來路的路口,有個曾添記茶樓,別看這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二層小茶樓,外觀有些殘舊,這里是「大天二」潘榮的產業,生意相當紅火。

下午茶樓打了佯,正在做掃除清洗工作,院子里不停響起用水桶沖水的聲音,一個人正拿著竹掃帚嘩嘩掃水。

二樓靠里的一個小間,龍爺正躺在一張竹椅上閉目養神,窗外榕樹上的鳴蟬和院子里的掃水聲似乎沒有影響他的小憩,一把涼扇在他手中輕輕搖著。

金二小姐帶著一臉不滿,推門走了進來。自打龍見奇躲進了這個小店,每日只是睡覺,在小鎮上足足呆了半個多月,還沒有下一步的行動。眼看從綏軍帶來的黑鷹堂殺手折損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不到十個人,督軍的計劃卻沒有半點進展,她不禁有些心焦。

下午的鳴蟬叫得她甚是慌亂,再加她從後院走來路過潘榮的茶室,正好看見他在兩個姨太太的待候下,拿著煙炮點起了大煙。她越想越生氣︰堂堂一個督軍夫人,整日要與一個土匪為伍,簡直不成提統,這個龍見奇,是該要提醒一下了」

龍爺微微睜開雙眼,一看是督軍夫人,連忙起身,「夫人,有什麼事?」

金二小姐開門見山地說︰「見奇,我們在這里呆了半個多月,是不是該有點動作了,蘇家眼線密布,我們只是一味躲避,恐怕也不是個辦法,這樣下去只怕是夜長夢多」她對蘇啟盛的實力還是有所畏懼,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何況對手是只座山虎

龍爺對金二小姐干涉自己略有些不滿,礙于她是督軍夫人,又見她臉色不悅,只有耐心地說︰「夫人,蘇啟盛詭計多端,又有人暗中撐腰,我們還需小心行事。何況蘇公館一役我們折損了不少人,急需要好好休整,潘榮是自己兄弟,在他這里,我們可以放心地養精蓄銳。」

龍見奇真正與蘇啟盛交過手以後,才知道他的確不好對付。這個人似乎沒有什麼能抓得住的把柄,他反應靈敏,事事快人一步,後手不斷,往往主動進攻的人都不如他準備得那麼充分。襲擊那天,龍見奇把密室和主樓同時作為主要攻擊目標。密室打得艱難在他意料之中,主樓打得輕松卻在他意料之外。如果不是偶遇隱藏在里面的婉頤和小寶,他在主樓所折損的黑衣人幾乎就是白死了。幸虧他醒悟得早,明白了自己要找的東西並不在那里。搶到小寶以後,他一怒之下,讓人放了一把火,也算是為自己和督軍出了一口惡氣。

「你說的也是,但我們就這樣干等下去嗎?」。金二小姐看著龍見奇,想從他臉上的表情中找出一些答案。她原本對蘇啟盛並沒有太壞的印象,之所以願意親自出馬,源啟于自己的丈夫——綏軍督軍,他在金家最潦倒落魄的時候救了他們,而督軍本人對蘇啟盛恨之入骨。

說起蘇啟盛與綏軍督軍的恩怨,應該還是五、六年前的事。那時,蘇啟盛在北洋政府農商部的支持下,在上海租界三馬路開辦了一個取引所,當年交易有價證券、棉花、棉紗、布匹等物品。那一年,綏軍的軍餉不足,缺口達三分之一。督軍年輕,听信了一些人做期貨交易賺錢的說法,報著博一把的心理把大部分軍餉交給了蘇啟盛的取引所。

最初幾個月,取引所的股票大漲,所獲贏利機乎填補了軍餉缺口。可是沒過多久,隨著當時國內類似的交易所越來越多,逐漸泛濫,投機變得盛行,終于釀成了「信交風潮」。蘇啟盛倒是嚴防死守,只賺取佣金,並不涉足具體交易,自然能全身而退,不久又出了國。督軍卻是全部投資打了水漂,由于拿不出軍餉,還差點釀成軍隊嘩變,這件事弄得他焦頭爛額。

自此以後,督軍耿耿于懷,奈何蘇家不在自己的防區作生意,身在廣東又有大樹遮蔽,惦記了許久卻苦無良機。直到最近,終于等到了機會,大元帥去世以後,各方爭權奪利,頗有吃掉對手的架式。恰好南方政府內部也有人放出風聲,金庫一說虛虛實實。他派龍見奇帶領殺手入粵,與滇桂聯軍的顧副軍長聯合,意圖乘虛而入,既報當年一箭之仇,又順手破解金庫之謎。

龍見奇听了金二小姐的話,低頭不語。督軍待他不薄,此次襲擊蘇公館,不但從黑鷹堂請來精銳的殺手交給他帶領,還讓自己的夫人來粵協助。現在身邊只剩下不到十個人,他更不能就此回去復命。好在對于襲擊蘇公館,他原本也沒有做全勝的打算,他手里一直握著一張牌,遲遲沒有打出去。

「我看玉顏對蘇家老爺死心塌地,可能在她身上沒什麼機會。本來如果有蘇家小少爺,我們還可以利用,你又把他送了回去,白白浪費了一個大好時機」金二小姐不知道小寶的真實身份,龍見奇當初要把這個孩子送回蘇家,遭到她極力反對。

龍見奇听了她的話,眼中突然閃出一絲攝人心魄的寒意。他轉而掩飾了心中的不滿,胸有成竹地說︰「夫人,別著急,那個孩子只是虛晃一槍,用來麻痹對手。等他以為我們手中沒有可以協持的屏障,自然就會比較輕敵。現在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東風?什麼東風?」金二小姐一臉疑惑。

龍見奇的看法正好與金二小姐相反,他把寶押在了三姨太的身上,所謂東風,就是在等一個時機到來。龍見奇那天對三姨太說了一番話,連他自己都被迷惑了,那番話究竟是為了三姨太還是為了他自己?仰或是為了督軍?

正說著,一名屬下走進來秉報︰「旅座,合香樓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一名領班經理,兩名傳菜,各條出入的路徑也都踩過了一遍。」

「合香樓?去合香樓干嘛?」金二小姐听得一頭霧水。

龍見奇揮手打發那名屬下離開,意味深長地說︰「合香樓是廣州的頂極食府,自然要辦一場配得上的宴會,我們就好好地湊個熱鬧吧」

廣州廟前街上的一個雜貨鋪,一位長衫客人走進去買了半近紅糖。他把一張卷成細條的錢交給了伙計,暗地里使了個眼色,伙計看了看他,輕車路熟地拿著錢到後堂交給了正在算賬的老板。老板放下手中的算盤把細卷展開,里面出現了一個小紙條︰乘亂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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