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妝措 第三十二章 選擇(二)

作者 ︰ 林籠月

市內一棟簡陋的居民房里,光線昏暗,屋里簡單得只有三樣家具︰一床,一桌,一椅。似是屋主臨急臨忙拼湊。

桌上點著一盞煤油燈,燈下放著一個軟皮夾子,夾子里面排放著寒光閃閃的銀針。婉頤躺在屋里唯一的那張小床上,武陽拿起一根銀針扎進了她手臂上的穴位。一陣被螞蟻咬般的刺痛從手上傳了過來,她的眼皮動了一下。

婉頤慢慢轉醒,睜開眼楮,看到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正在替她施針。「是你」婉頤想坐起來,可渾身象散了架一樣沒有力氣。「謝謝你救了我。」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感謝眼前這位救她性命的人,若是沒有這個人出手,她也許已經在另一個世界。

武陽沒有搭話,又拿起兩根銀針扎了進去。那天他把這個女孩拉進窗口,她終于支持不住暈了過去。一雙手又紅又腫,明顯是力氣已用致竭盡,如果不盡快為她疏通血脈,恐怕會落下難以治愈的病癥。耳聞前院響起了槍聲,後院之困已解,他不再戀戰,抱上她循了進蘇府就已經踩好的線路,原路返回自己的藏身之所。

婉頤怕疼,針一扎進去馬上有了感覺,她咧了咧嘴。等過了這陣疼,她望著到處是黑影的屋子問︰「這是哪兒?」

武陽面無表情,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會疼了」。

「嗯」婉頤點點頭,心里一陣失落。這讓她想起了唐七,救自己的這個人怎麼這麼象他。但唐七至少在心情好的時候會搭她幾句,這個人卻總是一聲也不吭。

她還是心有不甘,「大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武陽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又拿起了一根銀針。這一針下去,婉頤的眼皮變得十分沉重,「大哥,你為什麼扎我的昏睡穴。」她喃喃地說著,睡了過去。

婉頤再次醒來,天已經亮了。

她睡了一覺,沒有做夢。恢復意識之前,她以為自己還在蘇公館︰陽光一定是在窗格子里跳動,父親一定是在花園里和護院們一起打太極,母親一定是在佛堂里念著大悲咒,二姨娘一定是在後院的園子里采集香草上的露珠,弟弟妹妹們一定還在賴床。她閉著眼楮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氣。嗯今天的空氣好象和往常不太一樣婉頤心想,有一股曬足陽光的干草垛味。她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

她下意識地動了一下雙手,只覺得手臂一陣酸軟。微笑疆住了,她馬上回到現實中,耳畔響起了火焰灼燒時發出的  叭叭聲。黑衣人龍爺一切都發生了,不可逆轉她不由得痛苦地皺緊了眉頭︰爸,媽,弟弟妹妹,你們在哪?

有人在輕聲喚她︰「婉頤,你怎麼了?」

「誰?」她猛地睜開眼楮。

「你醒了」唐七在她床邊坐了整整一晚,好在武陽給她施了針,她睡得很平靜,象一只小貓倦在一起。這是一種防備的姿態,他知道婉頤睡得極不安心。

唐七靜靜地望著她,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接近。

「七少爺」婉頤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坐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唐七拿起她纏滿紗布的雙手,緩緩地說︰「武陽都告訴我了。」

「武陽?你是說救我的那個人?」

唐七點了點頭。武陽連夜讓人給他帶去消息,唐七聞訊趕到這里。看到婉頤熟睡的樣子,武陽告訴他,自己怕這個女孩想得太多耽誤治療,就扎了她的暈睡穴。他知道武陽也是極為疲憊,便讓他去休息,自己坐在婉頤的床邊看著她一直到天明。

「你父親把家人都送去了香港,他們都安全。」唐七明白此刻她最想知道什麼,先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放寬她的心。然後輕輕扶住她的肩,讓她平躺下來,「你安心躺著,我已經派人通知了你父親,他可能一會兒就到。」婉頤離他很近,他身上那種暖暖陽光的氣息不斷地飄了過來。

唐七做事確實無可挑剔,婉頤想什麼,念什麼,他好象了如指掌,並且為她一一解決,讓人無話可說。有他在身邊,無論誰都會覺得自己的腦子在變懶惰,婉頤現在明白了為什麼謹荷會那麼依賴他。

知道家人都安全,婉頤的心情算是好了一些,錢財是身外之物,比不過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小寶……」

「他應該還在廣州,雖然還沒有找到那些人的藏身之所,但水陸交通我都加派了人手緊盯著。各條道口也打好了招呼,警局方面我們也施加了壓力,北邊也在加緊調查那些人的身份,相信即使對方實力強大,至少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唐七沒等她說完就有條不紊地道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婉頤知足地笑了笑,他果真象父親說的那樣,做事如行雲流水,面面俱到。

看著這個沉著冷靜的人,她忽然覺得心有不安︰他好象為我做得太多了婉頤眨了眨眼楮,緩緩吸了一口氣,閃閃爍爍地問︰「七少爺,你……會不會對我太好了?」她立刻意識到這個問題有挑明關系的意味,心馬上吊在了嗓子眼。

唐七愣了一下,「太好?」婉頤把他問住了。這個問題他有時候也會問自己,卻始終找不到答案。這段時間他們兩人都經生歷死,有些東西雖然說不清道不明,他也漸漸會有難以割舍的感覺。昨晚在婉頤身邊坐了一夜,他什麼也沒想,只是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給自己一個機會。

他的臉上依然是波瀾不驚的表情,「蘇家大小姐,自然是見過什麼是‘好’。但比起唐家,這些只是我們的普通待客之禮。如果你有興趣做了唐太太,你才真正知道什麼是‘太好’」說完這句話,他等待著這個女孩的反應。

婉頤渾身的血液好象驟然流向心髒,一顆心突突亂跳,臉上卻在極力掩飾。她苦著臉說︰「唉,惦記唐太太這個位置的人可就多了去,象我這樣粗陋的女孩可能就沒什麼機會啦」其實唐七的心意表達得如此直白,她怎能不知。幾個月前,兩封家書同時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七少爺不能辜負,淳煥大哥又豈能背叛

唐七凝成冰的眼神看了一眼她手上纏著的紗布,站起來轉過身。良久,他撂下了一句話︰「不怪得武陽要扎你的昏睡穴」

婉頤忙扯被子想蓋住腦袋,可是手上纏滿了紗布,半天才扯到胸口。唐七沒有回頭,只伸手幫她把被子往上一拉,婉頤覺得眼前一遍黑︰糟了,又惹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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