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妝措 第十章 驚變(一)

作者 ︰ 林籠月

婉頤現在經常都會去父親的辦公室。從國外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閑在家里讓她覺得悶得慌,去找淳煥大哥和秋棠,他們都忙得不見人影;去找白五爺,他每日接待的病人排成了長龍;小粽和三個弟弟妹妹要上課,母親要念佛,二娘要去市場找各種調味的香料……每個人都忙忙碌碌,只有她好象變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人,所以她干脆就去父親那兒找點事做。

蘇啟盛沒有給她正式的職位,只是讓她先在各個地方轉轉,有空就翻翻文件,熟悉管理的基本流程。以往在父親身邊,她只是學著待人接物,運籌帷幄,融通關系。現在在這里要接觸的東西很細,專業性很強,比如金融業務,她就要了解很多關于發鈔、匯兌、信托投資、房地產的基本知識;比如絲貿,她就要了解質檢、訂單、發貨、驗貨、報關等等相關業務流程,腦子里每天都被各種訊息塞得滿滿的。但是她很開心,她要的就是這麼充實的感覺。

婉頤的辦公室在二樓,時值隆冬,從窗口望去——天,透藍透藍,江邊的闊葉榕依然綠油油的。廣東的冬季,沒有北方那種消殺的寒氣,裹在大衣里的人們還可以享受午後陽光的煦暖。婉頤看了一會兒文件,又閱讀了幾個報表,今天報紙上的重要消息她也用紅圈劃了出來,她看看手表——下午…。「該喝杯咖啡了。」婉頤心想。在英國,人們都會利用下午茶的機會放松自己,婉頤也很喜歡這種方式。

她打開辦公室的門,吳秘書不在,她直接走到樓梯口的茶房去倒水。沖完咖啡從茶房出來,冷不丁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婉頤手中的咖啡全撒在那個人身上。

「對不起,我去給您拿條毛巾。」婉頤慌忙道歉。

「沒關系,沒關系。」那個人剛剛在樓梯口張望,沒想到有人會突然走出來。

婉頤仔細看了看那個人,他戴著禮帽,帽沿壓得很低,面孔十分陌生,就試探性地問︰「先生,請問您找誰?」

「沒有,我走錯了,我去銀行辦業務。」他有些吱吱唔唔,急于想離開。一樓是銀行大堂,一般人都不會弄錯,這個人的行為有些奇怪。

「辦業務在一樓,要不要我帶您去找銀行經理?」婉頤禮貌地說。

「哦,不用了,我知道。」說完他轉身走下樓梯。

婉頤對這個人滿腦子都是疑問,越想越不對勁,連忙走回辦公室。她的辦公室恰好在整棟樓拐角的地方,可以一百八十度觀察街面上的情況。她透過玻璃窗往銀行大門處望去,剛才那個可疑的人走出了大門,他先往身後張望了一下,然後走到馬路對面,再沿江堤走了約六、七十米遠,一輛黑色的小車停在馬路邊。一個人從車上走下來跟他說了幾句話,兩人隨後一起上了車。婉頤慢慢轉過身走回辦公桌,拿起電話,想了想,又放下。她再走回窗邊,那輛小車還停在原來的位置。她又看了看周圍,「咦?不對」以往為了銀行安保設置的兩個武裝崗亭居然空無一人

「不好」婉頤的腦子「嗡」的一下放大了。她不顧自己穿著高跟鞋,拉開辦公室的門向父親的辦公室跑去。尖銳的高跟鞋發出刺耳的響聲,同樓層的其他辦公室有人打開門張望。她氣喘吁吁地跑向三樓,董事長辦公室門口的守衛站起身︰「婉頤小姐,董事長在開會……」

「事關重大」婉頤頭也不回地扔下四個字,往里間的會議室跑去。「嘩——」一聲推開門,她叫了一聲「爸爸」里面幾個人听到門響,不約而同地拔出了手槍。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婉頤愣住了,蘇啟盛的身邊站著幾個她平時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蘇啟盛見沖進來的人是婉頤,趕緊摁低那幾個人的槍口。「婉頤,怎麼是你?」蘇啟盛有點吃驚。婉頤遲疑地看了看那幾個人。「別怕,他們都是爸爸身邊的人。」蘇啟盛連忙向她解釋。婉頤打消疑慮,快步走上前去,「爸,周圍有些奇怪的人。」「哦?」其中一個人走到窗口張望了一下,神色凝重地說︰「會長,他們可能要提前行動。」

「爸,怎麼了?」婉頤听得一頭霧水。蘇啟盛拉住她的手,拍拍她的手心,「女兒,別怕,咱們有過約定,你還記得嗎?」。婉頤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用力地點了點頭,那是他們在出國前的約定︰一是無條件相信自己的父親;二是保護好自己。

「爸爸要離開一段時間,我已經安排好了,你知道自己要怎麼做嗎?」。蘇啟盛對婉頤的交待非常簡短。「知道」婉頤點點頭,「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家里人。」「嗯,總之讓我放心」蘇啟盛大大小小的磨難經歷了無數,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的原因也正是因為他有讓他放心的家人,所以他常能采取別人所不能用的手段出奇制勝。

「婉頤,我走了。」蘇啟盛摟了摟婉頤的肩膀,帶著那幾個人走出會議室。婉頤緩緩走到會議室窗前撩開窗簾的一角︰父親剛走出正門,幾輛插著粵軍旗幟的車疾馳而來,幾個人簇擁著他上了中間一輛車,然後飛快地離開。停在路邊那輛黑色汽車下來一個人張望了一下,好象突然明白過來似的,緊隨而去。

身邊乍然間沒有了父親的依靠,婉頤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要相信父親,要相信父親」她在心里一直默念著這句話。她稍稍調整了一下緊張的呼吸,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片刻,兩輛大元帥府的公務車在銀行大門口停了下來,唐七和元帥府侍衛官走下車。

他徑直走向二樓婉頤辦公室。推開門,婉頤有些吃驚,「怎麼是你?」她相信父親已經做好了安排,但不知道這個接應她的人會是唐七。

「婉頤小姐,我奉命接您離開這里。」唐七今天一身戎裝,配上他冰冷的面容,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傲冷峻。

看到唐七,她剛才還很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婉頤正想對他說什麼,看到他冷冰冰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默默地收拾好東西,跟著唐七和侍衛官走下樓梯。

「我們這是去哪?」坐上車,婉頤小聲地問唐七。

「當然是回您的蘇公館。」唐七依然很冷峻。要不是父親出了事,婉頤這會兒真有上去揍他的沖動,她寧願看到唐七不屑、淡然甚至漠不關心的樣子,也不要看到他距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七少爺,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婉頤見他對自己這麼冷漠,怕是不肯回答這個問題。

「看明天的報紙。」唐七的話很簡短,似乎不願意和她有太多的糾纏。

「果然不出所料」婉頤心想,看他這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她也只好不吭聲了。汽車在街道上呼嘯而過,卷起地上一張傳單,上書︰聯合罷市、聯手抗敵。

車停在蘇公館,門前已有重兵把守,婉頤今早出門還沒有看到一個衛兵,現在已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守門的衛士看到唐七和侍衛官,「啪」地一聲立正敬禮,唐七回敬一個禮後對婉頤說︰「這兒由粵軍第一旅的兄弟們把守,你放心回家吧」

婉頤不知道該說什麼,「謝謝」兩個字只怕是太過單薄,擔不起她心中對他的感激。只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大門走去。

唐七看著她隱沒在大門後,對侍衛官說︰「今天我在這里值夜,你先回大元帥府吧」

「七少爺,這怎麼行」侍衛官連連搖頭。

「蘇家的安危關系重大,我不想出了紕漏,過了今晚,估計就可以化險為夷,今天由我親自當值,你先回去復命」唐七的口氣堅決,不容置疑。

「是」侍衛官朗聲回答,隨即立正敬禮,轉身上車離去。

唐七整了整軍帽,緊了緊他的軍官腰帶,向崗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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