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度皇城 第八十二章 景山之上2

作者 ︰ 素濟

福康安眼睜睜看著紅羅漸行漸遠的背影,只覺遍體寒涼,心頭倏地空落出一個大洞,他曉得,她這一走,兩人此生即是山闊水遠,再不相及。

福康安突地鋼牙一咬,不管不顧地拔腿就向紅羅追去,在近她身時伸出長臂一把將她攔腰抱住,微顫著聲道︰「我不能放你走」

就算听到身後腳步聲也不肯回頭的紅羅猝不及防被一把摟住,身子先是一頓,再是狠狠一顫,隨後便覺氣急攻心,眉眼怒起,憤然叫道︰「你放手放開我你之前答應過我什麼?你怎能如此不守信用」

福康安咬緊牙關,緊緊圍住她的縴腰,只是不肯松手。他已橫下心腸,哪怕這樣或許真會激怒紅羅,讓她離宮,讓皇上難過,他也不惜一試,因為他確是無法忘得了她。

他確曾真心想過要揮劍斬情絲,卻不料是抽刀斷水,一個月的煎熬,讓他終是明白,她並不是個他想放下就能放得下的女子。

紅羅等不見福康安自己松手,心中大怒,伸手想去扳開他的雙手,她用勁極猛,指甲全掐進了他的皮肉之中,福康安卻全然不管她的掙扎,手勁半分不松。紅羅氣極,一咬牙索性連腳一並用了,對他又踩又踢。紅羅使盡全身力氣鬧了好一陣子,始終掙月兌不了福康安的懷抱,終是筋疲力盡地癱倒在他的懷中。

倚在溫熱的懷抱里,呼吸之間盡是那熟悉的氣息,一俟靜下,紅羅的眼眶就酸熱的不能自己。

這些天不管白天怎樣嚴控心思,可夜里仍是無數回地夢到這個曾令她深深眷念的懷抱。它是那麼溫暖,有她從小到大都極是渴盼的安然,可是如今它留給她的卻盡是不安,她憂懼被它拋離,就像曾被親生父母遺棄、被Mr.Josh丟下,那種鑽骨入髓的徹痛,她真的不願再嘗。更何況,這個懷抱還從來不只屬于她一個人的,以往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一直苦苦壓制在心底的傷慟終是止不住地如潮衍益,眼淚泛濫如洪,不一會兒紅羅就哭得渾身抽搐,將福康安胸前的大片衣裳全部染濕。

福康安垂眼瞧著懷里淚雨霏霏的人兒,一雙明眸已是又紅又腫,心不由揪得生疼,他知紅羅素能自持,若不是創巨痛深,斷不會如此失態。這麼一想,心內更覺愴痛,待想安慰她幾句,一腔話語卻是堵在嗓眼上,仿佛什麼言詞都顯空泛,于是索性緘口,只是一手將她緊緊瓖在懷中,一手不住愛憐地輕撫著她的秀發,任由她盡情疏泄心中悱惻。

紅羅哭了良久,淚才漸漸收了。她不聲不響地偎在福康安的懷里許久,一雙紅腫的眼眸定定望著遠處,不知想些什麼。福康安瞅著不哭不鬧卻安靜異常的紅羅,一縷罕有的不安慢慢繞上心頭,他實不知曉,緊接著紅羅會做什麼。

沉默中不知過了多久,福康安驀地听到懷中傳來一道略明顯沙啞卻發狠的聲音︰「你就是不肯放手是不是?好你如今既不肯放手,我就讓你此生都放不下我」

話落,紅羅只覺搭在自己腰際的大手驀地握住成拳,隨後那兩條鐵臂用力一收,將她勒得腰身發疼。雖然福康安一語未發,可紅羅卻分明感到那手臂上傳來的決絕。

怔怔盯著纏縛在自己腰身的強健手臂,紅羅忽感一陣前所未有的虛軟,仿佛如今讓自己逃無可逃的不是福康安的懷抱,而是她從美國回大清時航行了幾近半年的滔滔汪洋,任她插翅難越。

本已淚干的眼眸不知不覺中又有些潮了,紅羅無力地闔上了雙眼,將額抵在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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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蘇得和畫屏見居然是福康安送紅羅回飛翠苑,兩人猛地吃了一驚,站在一旁目瞪口張,暗地卻是喜上心頭。

這一個月來,紅羅面上雖然並無異狀,可她卻再沒到庭中去看星觀月。兩人自跟了紅羅進了飛翠苑後,夜間就常見紅羅到庭中賞月觀星,這習慣自她還未有秋千搖椅時就已有之。這一個月來她卻一反常態不願再到庭中去,兩人就曉得,不管她面上笑得多好,心頭總有憂傷匿影藏形。如今見兩人一同現身,他們的一顆懸心也終是得以落回原地。

福康安走後,紅羅在房中歇息,畫屏就拉著蘇得在院子里小聲絮叨。

「瞧這情形,姑娘心中是原諒福公爺了」畫屏極力壓著聲音,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之中卻全是歡喜。

之前她雖是惱恨福康安有負紅羅,可前些日子,福康安對紅羅的好,她也是一一瞧在眼里,記在心上。

「是啊」蘇得樂呵呵地不住點頭。難得兩人破鏡重圓,若是紅羅與福康安當真就此一刀兩斷,他心里委實覺著遺憾。

這一個月來,兩人著實背著紅羅長吁短嘆過不少回了,因為在他們心中,福康安英雄蓋世、紅羅出類拔萃,兩人確是一對絕配。可不想兩人卻無端情海波翻,眼看著兩人便要從此陌路,蘇得畫屏一邊心疼紅羅,一邊也實替這兩人著急難過。

「俗話說好事多磨,這番波折後,公爺和姑娘必會諸事順遂,良緣天成的」畫屏瞥了里屋一眼,情色懇摯地又說了一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蘇得一顆機靈腦袋又點得雞啄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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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紅羅從養心殿回飛翠苑,一進院子眼就定直了。本是擺放秋千搖椅的空處停放了一個與原先一模一樣的秋千搖椅,仿似那個秋千搖椅從未被毀,只不過是這一個月來被挪至他地,如今又重新復位。

紅羅在庭中愣怔,痴痴看著她的第四把秋千搖椅,心中柔腸百轉,竟不知是喜是悲。

翌日,一跨進飛翠苑的永璘驟見那秋千搖椅,臉色劇變。他盯著搖椅佇立良久,方才拖著沉重如鉛的兩條腿邁進堂屋,紅羅視線一觸及永璘發白的面容,枯澀的眼色,不禁一愕,不知發生了何事,遂以眼相詢,半晌,方听他痛心問道︰「你對他果真是淚雨零鈴終不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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