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飛鳥簡直听呆了，她的雙手一直捧著自己的臉。
听到方紅格這樣說，雙手慢慢無力地滑落到桌子上，一只小螞蟻涉過一灘水漬，爬到她的手指上。
藍飛鳥注視著那只螞蟻，仍舊迷惑不解的表情，說︰可是，可是，我分明記得，我，我……
方紅格沖藍飛鳥伸出一只手，他的手掌又大又厚，往下壓了壓，好像是要把藍飛鳥還沒有從這件事中反映過來的驚愕壓下去似的。
方紅格打斷藍飛鳥充滿疑慮的問話，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來解釋給你听。從時間上推斷，你到藍家之前，左邊城的父親已經發生了意外。至于你小時候的一切記憶，你還得听我耐心地跟你解釋。是這樣的，你听好了，那些記憶全部來自一本藍樹林寫的書稿。別打斷我的話，听我說下去。藍樹林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文學青年，有點才情，他一直嘗試著寫一本小說，說是小說，其實，是一種類似記實性的記錄，每天都寫點，大部分，是身邊發生的事情。在你上小學的時候，你無意間讀到那本書稿的內容，至于你為什麼能讀懂那些文字，可能是因為藍樹林寫的字，十分工整的原因吧。你記住了書中的內容，卻忘記了是從一本書上看到的。有一段時間，你的間歇性失憶病反復發作，甚至很嚴重，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藍飛鳥心智仍舊一陣糊涂，她說︰那本書，不是我寫的嘛？我還以為是我寫的呢，怎麼不會是我寫哩，我的字，我是認識的，不會有錯的，有字為證……
方紅格說︰所以你才認為，小說里的記裁的事情，完全是你自己經歷過的。你之所以這樣認為，是那本書稿的字體，與你的字體太像了。這又回到藍樹林字體的事情上來了，藍樹林對自己的字，一直引以自豪，他從小就手把手教你和藍舞蝶寫字，由于藍舞蝶任性，不肯學，她沒有學會藍樹林的字體。而你因為從小就听話，所以，你的筆跡幾乎和藍樹林的字體，沒什麼兩樣。這就是為什麼，你在重新看到那本書稿時，竟以為是自己小時候寫的小說的原因。寫文章的經驗告訴你，小說素材的來源，大部分都是真實生活的寫照，尤其，是小時候的印象。我看過你的文章，寫的真的很好，真是很奇怪，藍舞蝶沒有繼承她父親的文才，而你這個非生女兒，卻有著你養父的對文字的駕馭能力……
藍飛鳥喃喃自語地說道︰這，這情節也太復雜了。
方紅格說︰是太復雜了。趕明兒，寫部小說，把這些情節都寫進去，寫我這個人物時，可要寫得光彩照人一些啊。哦，跑題了，跑題了。我的意思，就是想告訴左邊城一個事實，左邊城，你父親的死，與藍飛鳥一毛錢關系都沒有。二位，我的意思，是不是說得很明白了？
左邊城的頭仰起。那年，小小少年的他，站在窗前，對面樓的一個女人，用衣襟兜著剛剪好的跳舞紙人，大把地扔出窗外。
那個女人穿著一件戲裝，戲裝顏色是血水紅。
左邊城的嘴里緩緩地發出一聲嘆息。支在桌子上的胳膊，無力地摔在桌面上，嚇了方紅格和藍飛鳥一跳。
左邊城始終不明白那個女人為什麼會數年如一日地在同一天里，向天空里撒自己剪的紙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和藍舞蝶都同時死在一個紙人飛舞的日子里。其實，那些跳舞紙人，說明不了什麼，那只是他的一個心結，這個心結解開後，沉重心情卻沒有一點輕松，是自己的懷疑，毀了他和藍飛鳥的愛情。
想到這些，左邊城喉嚨一陣哽咽，好一會兒，他才把臉轉向藍飛鳥，這樣說道︰對不起。也許從一開始，我就錯了。不該種下仇恨的種子，更不應該讓仇恨的種子發芽。藍飛鳥，你能原諒我嘛？
寂靜里，窗外傳來一個嬰兒呀呀學語的聲音，一個婦女，推著一輛嬰兒車，走進警察局，她是筱酸杏兒。她是來找警察，幫忙尋找多日不見的劉沙河。
藍飛鳥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她是為了失去的愛情難過呢，還是為受到不公待遇難過？她扶著桌沿，吃力地站起來，向方紅格深深地了一躬，然後，忍住流淌出來的眼淚，轉身跑了出去。
方紅格的目光從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口轉回來，瞅了瞅左邊城，想說什麼，但什麼也沒說。有時候，語言是最蒼白的，蒼白的無法表達出一個人的思想。
左邊城也站起，向方紅格敬個禮後，也走出去。
左邊城站在陽光燦爛的街頭，從褲兜里動作緩緩地掏出手機。他要找回失去的愛情，他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
放在電腦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藍飛鳥瞟了一眼，突然打了一個冷顫，這個電話號碼是左邊城的。她記起來了……
昏暗的暮色里，有一種不知花名的芳香，慢慢地穿過他們的身體，在房間里蕩漾起來。
左邊城把藍飛鳥攬入懷里。藍飛鳥飄飄欲仙地飛翔起來，發絲光滑如水似地散開，左邊城的臉淹沒在里面。
藍飛鳥對左邊城的記憶，只剩下愛情剛剛開始的那一次了。
這天，左邊城突然十分想念藍飛鳥，從長長一串電話記錄里找到夢鴿的電話號碼。
夢鴿告訴他，藍飛鳥新換的手機號碼。
那時，夢鴿靠坐在一張椅子上，涂了紅指甲油的手指，放在臉上，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突然生出一個不該有的雜念，左邊城愛的女人，不應該是藍飛鳥，而是應該是她。
夢鴿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種讓她自己也感到奇怪的嫉妒心理。她嫉妒一個優秀的男人痴情于像藍飛鳥這樣的女人，而不是她這種美麗的女人。過了很久以後，她才知道了真正的原因，那是因為她也喜歡上了這個叫左邊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