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隊站住，身姿挺拔。
表演木偶的男人靠在警局的一堵牆上，他是來報案的。
但是，猛然看見一個警察站在自己面前，他還是愣了一下，然後，他的手伸進衣兜里，掏出一個游戲機幣，上面沾著血跡。說︰我記得很清楚。那晚，我又饑又渴，站在街頭表演木偶，整個晚上，只有一個人往放在地上的碗里扔了一個硬幣。扔硬幣的是一個男孩兒。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這個孩子扔的是一個游戲機幣，當時，我還罵了一句。你是知道的，游戲機幣不能當錢花，是不是？什麼也不能買呀。這就是那個男孩兒扔在碗里的游戲機幣。當我把游戲機幣揣進兜里時，一股陰冷的風兒從腳底刮起，當時，我就知道有人死了。
鄭隊接過游戲機幣，上面的血跡已經變黑。
表演木偶男人跟著鄭隊走進警察局，錄筆錄。
長長的走廓里，左邊城押著四寶兒與他們擦肩而過，表演木偶的男人與四寶兒四目相望，他們彼此認出了對方。
鄭隊注視著四寶兒鮮紅的嘴唇變成紙一樣白，他捅了一下表演木偶男人，說︰是他嘛？
表演木偶男人雙腿一陣軟，說︰是。是他。
鄭隊把表演木偶男人交給另一個警察，跟在左邊城後面，一同走進審訊室。
四寶兒跌坐到椅子上，稚氣的嘴角泛起一縷嘲諷。可是，那縷嘲諷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看見鄭隊手指上搖晃著一只吊墜。
鄭隊從吊墜著拿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展開。是一個跳舞的小紙人。
鄭隊說︰這只吊墜是你的嘛？
這個吊墜，黃老婆子一直藏在一個隱僻處。
有一天，四寶兒偶然翻到，本想，拿到古玩市場賣了。沒想到丟在了犯罪現場。
四寶兒看了一眼，說︰這是我女乃女乃的，我女乃女乃說，是她早年的相好送給她的。女乃女乃戴在我的脖子上，說能保佑平安。這是我唯一的財產了。這時候四寶兒還在說謊，好像這已經是一種本能了。接著，他眼圈一轉，裝出可憐巴巴的樣子，說︰叔叔，你把它還給我吧。听說，在古玩市場上，能賣好多錢呢。從小，爸媽都不要我，我只好跟著女乃女乃。我不懂，我媽為什麼不要我，我不是她親生的嘛，她不要我，干嘛生下我。**，不得好死的賤女人……
鄭隊打斷四寶兒的詛咒，說︰我們會把吊墜還給你的，但是，為是舉證，還要在我們手里保留些日子。不過，請你告訴我，是你殺害了藍舞蝶吧，要老實交待。
四寶兒順下眼楮，終于不再抵賴了，說︰叔叔，我說了，會死嘛？會的，對吧，殺人償命，這次是沒跑了，**，倒死霉了。槍斃我的時候，去通知我媽，行嗎？我不是想見她，我只想讓她看著我死在她的面前。讓這個女人也嘗嘗痛苦的滋味。她一定會難過，是吧，畢竟我也是她的親生兒子啊。
鄭隊說︰這麼說，你承認你是殺害藍舞蝶的凶手了？
四寶兒的頭，往後椅背上一仰。當他再次把頭放正時，鄭隊看見他還沒長胡須的稚女敕的臉上掛著一絲笑容。
他還是一個稚氣末月兌的孩子。
四寶兒說︰是。是我殺了那個女人。我說，我把知道的所有細節全都告訴你們。我是在公交車上跟上那小娘們的……
四月二十五晚，藍舞蝶上了公交車，正是下班時間，車廂內很擁擠。
藍舞蝶掏出手機，她看了一眼來電話的號碼，沒接，關了。
四寶兒就站在她身旁。
藍舞蝶在一車人里顯得是那麼出類拔萃的優雅，她太好看了。就像嫁給別的男人的四寶兒媽媽。
四寶兒記得有一天，也是在公交車上。
公交車停在路口等信號。突然，他看見他的媽媽坐在一輛在公交車旁停下來的高檔汽車里。
四寶兒撲到玻璃窗上。
他的媽媽微笑著正把剝好的一只香蕉遞給後座的一個小男孩兒。那個小男孩兒噘著嘴，搖頭。搖過頭之後，他把臉扭向車窗外，仰起頭，向公交車玻璃窗看了一眼，正好與四寶兒的目光對視住，顯然，他吃了一驚，于是，他叫了一聲媽媽。
四寶兒發現他與高級小轎車里的那個男孩長的一模一樣，只是那個男孩是小型號的，他是大型號的。
就在這時，信號燈變了。
小汽車搶在公交車前面駛過交通崗。
也許就是從那一天起，四寶兒就開始恨所有好看的女人。
四寶兒跟著藍舞蝶向車門口擠。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發套掉下來，正掉在四寶兒的腳邊。
四寶兒蹲下，揀起。
露出光頭的女人是癌癥患者，化療讓她的頭發全部掉光了。她驚惶失措地接過四寶兒遞給她的發套。
車廂里一陣靜默，為了不讓這個女人難堪，人們沉默地把臉都轉向窗外。
這個做化療的晚期癌癥女子，在走向死亡時，只能用頭套保持最後的尊嚴了。
一絲悲涼從四寶兒的心頭漫過。
就要下車的藍舞蝶突然對慌作一團往頭上戴頭套的女人說︰別戴了，你戴頭套的樣子更難看。
那女人的手停住，她的眼楮膽怯地看著藍舞蝶，突然，把頭套緊緊地抓在懷里，蹲下，哭了起來。
這時，車門開了，藍舞蝶體態婀娜地下了車。
四寶兒跟著下車的時候，故意狠狠地撞在藍舞蝶身上。
那一刻，四寶兒恨極了這個女人，這個長得和他**媽一樣好看的女人，有一副鐵石心腸。
讓四寶兒跟隨藍舞蝶走進桃樹林子里的另一個原因，是藍舞蝶拿出手機時，他的心也跟著狂跳起來。那部手機，是時下最新型薄型推蓋款式，黑亮如寶石一般。
那時，天已經昏暗下來。
林子里有一種昏昏欲睡的寂靜，四寶兒被一根突起的樹根絆了一跤，雙手縱身向前一撲，他記得很清楚，草叢里和桃樹上成百上千只的蛹，在那一瞬間，全部蛻化成蝴蝶，在他的周圍翩翩起舞。
那是一種叫作白玉翠翅的蝴蝶。別看這種冰清玉潔一般的蝴蝶是如此的好看，卻是讓桃樹枯萎死亡的害蟲。
這種蝴蝶的蛹，貼附草葉上和一棵棵桃樹的樹葉上，靠著吸吮盤繞錯雜樹根的養分，一點點長大。
破蛹成蝶的蝴蝶，只在桃樹林子里飛來飛去，在桃花花蕊中**、孕育蟲卵。
桃花落了，它們還會活很久。即將死去的蝴蝶，也會像枯葉一樣，在林中飄浮。有人會以為是桃花，仔細看，才發現那是蝴蝶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