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魂 第四十章 歐陽遠香死因

作者 ︰ 紫花木琴

劉沙河去見白素蘭。

白素蘭打開門,沒有藍樹林的家里,失去了往日的整潔。餐桌上扔著沒有清洗的碗筷與吃剩的飯菜。

白素蘭比上一次劉沙河見到她的時候,有些憔悴。

看見站在毛茸茸黃昏余輝里的劉沙河,用手把下頦滴著的汗珠抹去,白素蘭手扶著門,有一種恍惚隔世的感覺。

好像是當年,她打開門,歐陽遠香站在門外的情景。歐陽遠香涂著金色陽光的臉上,掠過一絲怯意,手捏著衣角,一下一下地扇去身上的汗,那也是一個盛夏的傍晚。

白素蘭想關上門,可是,劉沙河的一只腳跨進來,白素蘭向後退了幾步,退到臥室里,身子一搖,跌坐在床鋪上。

那張床,她獨自睡了近二十年,沒有她的允許,藍樹林是不能上這張床的。

劉沙河以一種強硬的態度,把門重重地在自己的身後關上。

白素蘭踫倒床頭櫃上的香水瓶,白素蘭從來不抹香水,可是,她在屋子里總是放一瓶敞開蓋的香水。

隨著香水瓶滾落到地板上,一股濃郁的花香彌漫而起,穿一襲紅色睡衣的白素蘭,半倒在鋪著白色床單的床鋪上,就好像一株就要凋零的晚秋月季,仍有顏色,卻萎靡了。

白素蘭看著在她面前站定的劉沙河,突然怪笑一聲,說︰我知道,你是來問你母親的死因的。

劉沙河一陣淒涼,歐陽遠香如果活著,也像她一樣,是一個不染發,白發就肆意瘋長的老太太嗎?

白素蘭像明白他的想法似地,把披散在額頭上的亂發,向後攏了一下。說︰好些人都說,我不如你母親美,可是,有一點是你母親不如我的地方。那就是我比你母親有一份忍辱負重的堅韌,所以,我活下來,你母親卻死了。其實,殺死你母親的不是你爸,也不是我,而是她自己。那時候,她已經瘋了。為了那個男人。

劉沙河問,說︰是陶井嗎?

白素蘭又笑了一下,她爬到床上去,蜷縮成一團,閉目養神了一會兒,然後,有氣無力地說︰我想我是病了,已經好些日子了,什麼都不想吃,成宿睡不著覺。去,給我倒杯水來。

劉沙河站立在那兒,只是堅持了片刻,還是回身,去倒了一杯水,遞給白素蘭。

白素蘭慢慢地把杯子里的水喝盡,之後,她就握著那只杯子,垂著頭,整個人一點點沉浸到回憶中。

寂靜里,劉沙河像受難者似靠在牆上,雙臂張開,歪著腦袋。

白素蘭的聲音像一條涓涓流淌的河水,流進劉沙河干涸的心里。

白素蘭說︰那天夜里,我猛地從睡夢里醒來,愣愣坐了一會兒後,我穿上衣服,走出門去。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夜是藍顏色的。那顏色像綢緞一樣光滑地落到地面。我從幽暗的樓區里穿過,一直來到歐陽遠香的單位,歐陽遠香在單位有一間畫室。我撥開一棵茂密的灌木,那是一棵已經謝了花的丁香樹。我叫了一聲,我只記得我輕輕地叫了一聲,可是,別人告訴我,我叫的聲音又尖又長,是一種驚魂動魄的尖叫。我看見歐陽遠香一絲不掛的躲藏在那里。上面就是她在單位里的那間畫室,畫室敞著窗戶,無數只蝴蝶在那里飛旋。那一刻里,我就明白她的風流事終于敗露了。

劉沙河動也沒動,眼楮里全是哀傷。

白素蘭舉起空杯子,沒有一滴水落進苦澀的嘴里。她仰面喝水的姿勢保持了好久,最後,好似很無奈地放下杯。

那個黃昏,歐陽遠香走進門來,她們都裝出若無其事的神情,坐在一張桌子前,桌子上堆著一些帶殼花生,一只白瓷大碗里盛著一些已經剝好的花生仁。她們一邊剝著花生,一邊說著話。到了起身離開的時候,歐陽遠香才告訴白素蘭,說︰過幾日後,她們全家就搬到另外一個城市去。

白素蘭一種意外的表情,說︰是你家大哥高升了嘛?

歐陽遠香說︰不是,是我想回故里老家。

白素蘭把歐陽遠香送下樓梯,听著歐陽遠香下樓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一陣憤怒讓她站立的身體不禁顫栗起來。

白素蘭雙手抱住肩胛,拚命想止住顫栗。

白素蘭晃了晃頭,從回憶里醒過神來,她沒有去看劉沙河,但她知道他在听,他想知道那個秘密。

白素蘭的嘴唇像一個人赤身站在寒冬曠野里,顫抖發青。她的聲音也像寒冷里一棵樹尖上最後一片葉子,在風中抖的很厲害。

白素蘭說︰其實幾天後,你們全家就離開這個城市,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約會。

劉沙河的胳膊從牆壁上掉下來,他走出去門去,在樓梯台階上站了好一會兒。當年,歐陽遠香就是在這樣一個黃昏里離開的。她一定是懷著一種負罪的內疚心情來找這個女人的吧,只是告訴她,她要走了。于是,她就永遠地走了。

劉沙河從滿目蒼綠的樓區里走過,拐入一條僻靜的小道,他竟找到了當年歐陽遠香工作的那間畫室的二層樓房。

經過這麼多年,它還在。它之所以保存下來,那是因為後來它被這個廠子圈進了廠區里。

樓房下面那些灌木樹也還活著。只是劉沙河不明白,這些灌木樹的枝葉怎麼會是黑綠色的。遠看,黑壓壓連成一片,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外牆。什麼都在,只是少了一個優雅嫵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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