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魂 第三十九章 七杯茶

作者 ︰ 紫花木琴

左邊城听了鄭隊的話,表情一下子開朗起來,說︰也許我爸媽死的最初幾年,我心里是充滿了希望害死我父母的那個人死的仇恨想法。盡管我從來不認為是藍舞蝶。可是,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有那麼一個人,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那年,我幾歲?小小的,終日坐在大草原上,眺望著太陽在弧形的地平線上,像火一樣燃燒。漸漸地把整個天地燒成一團黑暗。黑暗里,我心中常常充盈著滿滿的一腔悲傷。每當這時候,我住的那家的老爹,就走過來,把我抱起,緊緊地摟在懷里。老爹的長袍散發著一股溫暖的羊羶味,他的胸脯很寬也很硬。我眼楮里流出的淚水一點點浸透老爹的衣襟。那時候,老爹什麼也不說,只是抱著我,等我哭夠了,才帶我回蒙古包。我還沒跨進蒙古包,就聞到女乃茶的香味。老爹的女人早已經把女乃茶準備好了,蒙古包里永遠彌漫著香噴噴的女乃香,和哄逗我笑出來的一大家子人。我在草原上慢慢地長大。等我離開草原時,我突然發覺心中的仇恨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我走那天,老爹送了我一程又一程,磨磨道道地反復說的一句話,就是這輩子要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好人。我答應他,是。是。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像他那樣的好人。你別說,還真奇怪,從那天起,就有一個願望扎根在我的心里了,一輩子做一個好人。可是,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做一個好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啊。哦,說走題了,走題了……鄭隊,很對不起,我毀了你立功受獎的一個機會,盡管我听了你的話,我很高興,可我還是想再說一遍,我真的不是殺害藍舞蝶的凶手。你信與不信,事實就這樣。

在左邊城說的過程中,一滴淚掉進鄭隊手握著的茶杯里,他為這個苦難的孩子難過了。為了掩飾自己,鄭隊低下臉去,一口接一口,裝作悠然自得的樣子,喝著杯里的茶水。

喝完茶水,鄭隊注視好一會茶杯壁上粘著像花瓣一樣散落的茶葉。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臉,臉上已經是平靜似水的表情了。他招手喊服務員,說︰小伙子,再來一壺茶。還別說,這苦茶還真挺好喝。

左邊城連忙沖服務員賠上一個難看的笑臉,擺擺手。回頭,說︰鄭隊,你真想害死我不成?你知道一壺茶多錢嘛?

鄭隊說︰我管它多錢呢,又不是我花錢。

左邊城低聲地嚷道︰鄭隊,你敢腐敗?

鄭隊說︰一壺茶構不成腐敗。小子,難道你不明白?你是我的手下。我說再來一壺,就再來一壺。

左邊城嘆息一聲,一拍腦袋,好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說︰方紅格是怎麼回事?

鄭隊狡詐地眨眨眼,說︰自然是我派出去調查你的密探了。

左邊城裝出咬牙切齒的表情,鄭隊繃住臉,用威嚴地目光瞪他。左邊城立刻換成一張笑容可掬的臉。他成功地阻止了鄭隊再來一壺茶的想法。其實鄭隊是逗他玩呢。鄭隊的臉又一繃,說︰笑什麼笑,案子破了嘛?歸隊!

左邊城立正,敬禮︰是!

鄭隊開步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這茶還真不錯。

左邊城從後面拽拽鄭隊的衣袖,說︰鄭隊,茶錢。給茶錢。我,我,我帶的錢,好像不太夠。

鄭隊抬手,拽出左邊城伸進他衣兜里手,從褲兜里掏出錢夾,氣哼哼地說︰你請客,讓我掏錢。你可真行啊。你以為我是大款啊。臭小子,又讓我破費,你等著,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旁邊站立的英俊服務員說︰鄰桌的那位先生已經為兩位先生付過茶錢了。

蝴蝶翩舞中的一塊天然石料當作桌子,一截斷木形似一個凳子,一股汩汩流水的假山背景。

谷麥嶺迷亂陰霾的目光從桌上筆記本電腦上一躍,與鄭隊和左邊城的目光踫撞在一起,沒有任何語言,點頦之後,轉眸又落回電腦屏幕上。

谷麥嶺不過是一個記者,卻有著讓人舒暢的交際手段。

左邊城沖鄭隊扮了一個鬼臉,走出這個叫蝴蝶朵朵的茶坊。

其實左邊城沒有完全對鄭隊說實話。

那天,他找了一個僻靜處,燒紙祭奠父母。走下河堤,竟意外地看見了藍舞蝶,出于職業養成的敏感,他遠遠地跟蹤在藍舞蝶後面。

左邊城之所以在公園外跟丟了被他跟蹤的藍舞蝶,原因是他在用眼角瞄著藍舞蝶婀娜身影的過程中,猛地吃了一驚,他看見了神色慌張奔進公園里的鄭隊。

鄭隊那天,接到一個短信,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

鄭隊步入桃樹林,一下子置身于空氣清新的公園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茂盛的林木里穿飛著小鳥的啼鳴。

鄭隊飛奔出桃樹林時,沒有看見站在一棵樹後的左邊城。

在左邊城往公安局大樓趕的路上,鄭隊搶先一步到達值班室,坐下之後,沒等片刻喘息,立刻伸手拉開抽屜,從里模出一盒華容道。

他不記得自己買過這種玩具,其實那不是他的辦公桌,那是另外一個警察的桌子。

每次輪到他值班的時候,他就隨便找一張空閑桌子。

辦公室里的辦公桌總有一、兩個抽屜是不鎖的,里面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糖,有水果,有隨手涂鴉的碎紙片,也有練腦筋的智力玩具。

鄭隊順手拿出一盒華容道,低頭假裝聚精會神地玩起來。華容道是一種極其簡單的玩具,無論男女老幼的中國人,都會玩,只是要玩好,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鄭隊玩華容道的水平,是最低等級。

在刑偵支隊里,鄭隊竭力隱瞞著認識藍舞蝶的事情。就像左邊城一樣,自以為公安局里沒有人知道他認識藍舞蝶,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認識藍舞蝶。

鄭隊太緊張了,他裝作玩得太投入了,連左邊城從門外走進來,也沒抬起頭來看一眼。如果他看了左邊城一眼的話,他就發現走進來的左邊城手里拎著一把小斧子。

真到報案電話打進來,左邊城才猛然一驚,最初,他懷疑鄭隊可能是凶手。後來,他排除了這種想法。

鄭隊沒有作案動機。但是,鄭隊有可能認識藍舞蝶。可是,在這個城市,但凡有點頭臉的,有幾個不認識藍舞蝶的呢。

左邊城離開這家高檔茶樓時,向里面回望了一眼,他看見谷麥嶺已經推開電腦,端著一只精美的茶碗,愣神地注視著一只斑斕的蝴蝶在眼前飛舞。

店里的這些植物是為蝴蝶而生的。雖然也茂盛,卻只是陪襯。然而,當有明媚的陽光從玻璃窗外灑進來,這些植物盡其所能的舒展枝葉,也是一派勃勃生機。陪襯不過是別人的說法。

那一刻,谷麥嶺在電腦上打下這樣一段話。不知道他是在說藍舞蝶,還是說他自己。

谷麥嶺愛了藍舞蝶那麼久,只是藍舞蝶愛情的陪襯。第一次約藍舞蝶來這個叫蝴蝶朵朵茶坊的時候,那麼矜持的藍舞蝶也驚喜了,雙手交握在胸前,目光行雲流水一般追逐飛舞的蝴蝶。

谷麥嶺告訴藍舞蝶桌子上茶壺里的茶水,倒進茶盅里,正好是七杯茶。所以叫沏杯茶。藍舞蝶不信,谷麥嶺就叫她把壺里的茶水倒到盅里,果然,是七杯茶。藍舞蝶說︰不會是湊巧吧?

谷麥嶺喊服務員,另拿一套和桌上不同容量的茶具來。沏上茶,倒入茶盅,還是七杯茶。

無論茶具大小,每套都無一例外。藍舞蝶嘆息一聲,說︰制造茶具的古人真是一個天才。

那一刻,谷麥嶺的唇舌之間有一種流香涌動。

藍舞蝶像一個小女孩子似的,親手沏杯茶,喝了七杯茶。

谷麥嶺是一個有品味的男人,風流倜儻的氣質,正是小女孩子追逐的心儀對像。只有藍舞蝶視而不見,也許,藍舞蝶也喜歡過他,只是轉瞬即逝。谷麥嶺這樣想著,一陣心酸。他抬頭注視從眼前飛過的蝴蝶,每天,都有幾只蝴蝶死亡,即使是名貴的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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