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劉沙河才知道當初害死母親的陶井，真的不是藍家姐妹的親生父親。
劉沙河是在超市里遇見白素蘭的，那時候，他正從貨架子上拿下一盒巧克力。
白素蘭向他走來，他向白素蘭扭過頭去。
白素蘭穿了一件名牌時裝，褲子不是名牌，卻是裁剪很講究的樣式，與一雙同樣是名牌的平底鞋搭配在一起，步履優雅。這種女人即使老了，也是風姿綽約的氣質。
劉沙河認出白素蘭，自從那次見面後，他們再也沒見過面。
白素蘭在劉沙河面前站下，他們中間隔著一輛手推購貨車。
有一天晚上，藍樹林把白素蘭打得遍體鱗傷，這是藍樹林第一次打她，藍樹林悲痛欲絕，他撲跪在地上，哭喊，陶井，你這個王八蛋，你與我的老婆鬼混就罷了，還把我的女兒**了。
白素蘭在那一刻，才知道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但是，她知道自己沒辦法不愛那個男人，即使他是一個惡魔。
劉沙河望著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只愛著一個人，可是，那個男人卻愛著眾多的女人。那些眾多女人里其中就有劉沙河的母親，被愛過後，隨即拋棄的女人。
白素蘭的手放在小推車上，看了看車里劉沙河選購的貨物，那些貨物全是生活品質高檔的商品。
白素蘭的目光從那些貨物上掠過後，咬文嚼字地說︰你長的太像你的母親了，你的母親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可惜，她死了。孩子，你知道是誰害死了你母親嘛？
劉沙河硬梆梆說︰我知道
白素蘭說︰我敢說，你不知道。沒有人害死你母親，是她的心先死了，一個人心都死了，那只有死這一條路了。只不過，她從不同死法中，選擇了其中的一種。
劉沙河說︰現在談論我母親怎麼死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為她報仇雪恨了，我讓害死她的那個男人的女兒，也已經臭名遠揚了。我想，有一天，她們在天堂見面，會有話題說的。
白素蘭的眼楮突然一紅，她用手指沾去淚水。過了好一會兒，她說︰你和所有人都以為，舞蝶兒是陶井的女兒，可是，我告訴你，你錯了。她不是。她是我和藍樹林的親生女兒。
劉沙河喉嚨里響了一聲，一陣搖搖欲墜。
白素蘭也一陣搖搖欲墜，她靠在貨架子上，說︰可是，我告訴你這一切太晚了，舞蝶兒死了，你不該殺了她，她是那麼愛你。
劉沙河說︰我沒殺她。
白素蘭那雙曾經讓無數男人蝕骨**的單鳳眼，注視著劉沙河灰白起來的一張臉，輕嘆了一口氣，說︰那麼是誰殺了她呢？難道是陶井嘛？是他吧舞蝶兒敲詐他好幾百萬，都是他貪污來的錢，我了解舞蝶兒的性子，她不懂得放手，所以，才引來了殺身之禍。陶井殺死了你一生中兩個最愛的女人。
劉沙河拿香煙的手捂住臉，腦海里響徹白素蘭一聲接一聲的啜泣聲。
左邊城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放到耳朵上，是藍飛鳥。
左邊城飛揚起來的目光，投向尉藍色的天空，一片白雲緩緩地飄，這天的天氣溫暖濕潤。
左邊城舌忝了舌忝嘴唇，聲音低低的，卻很溫和，說︰有事？
電話里的藍飛鳥聲音疲倦，卻好听，這種柔美的聲音很是迷惑人，有些淡淡的憂傷，還有些讓人想入非非的甜蜜味道。在那剎間兒，左邊城想起來，最初第一次見到藍飛鳥，心一動，恐怕就是她的聲音吧。
大概在左邊城最柔軟的心底，還保留著柔情似水母親的印記。
在左邊城的印像里，母親總是安靜的干著家務，到街上買菜，挎著菜籃，從樹影里走過，衣角卷拂，也像在風中飄走，有時候，左邊城趴在陽台欄桿上，注視或漸遠或漸近的母親，總有一種感覺，母親仿佛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她早已經死了。
父母雙亡後，有一天，左邊城從母親裝衣裳的箱底，發現一個布包，里面有一張年青男人的小照。那男人不是父親。也許他的母親不愛他的父親，但為什麼去追隨父親，選擇了死亡哩。
當初，是什麼原因讓她沒有嫁給她愛的男人，而是奉父母之命，嫁給了他的父親的哩。也許她原以為，這個男人是愛他的，她沒辦法選擇她愛的男人，那麼，有一個愛她的男人，這也足矣了。可是，有一天，她發現這個男人愛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她失望了，支撐著她生活的信念，在那一刻，轟然倒塌了。也許，這才是她選擇死亡的真正原因吧。與他的父親一前一後，選擇死亡，只是一個巧合。
藍飛鳥說︰左邊城，我就想告訴你，對于你父母的過世，真的很抱謙。
左邊城說︰不必，也許是他們自己選擇了死亡，與任何人都沒關系。
藍飛鳥輕輕地呼了一口氣，說︰你能這樣想就好，不過，我，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嘛？
左邊城說︰你說。
藍飛鳥說︰你的母親是非常愛你的父親，所以，才選擇跟隨你父親去了，是嗎？
左邊城一時沒有回答，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從來也沒對藍飛鳥說過父母的事情，可是她居然什麼都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秘密是自己知道的，又有多少秘密是別人知道的。一種徹骨的寒冷從左邊城腳底升起，他打了一個寒顫。他懷疑藍飛鳥間歇性失憶是假的。
好一會兒，左邊城說︰不，你想錯了。
藍飛鳥說︰那時候，藍舞蝶還是一個小孩……
左邊城又吃了一驚，藍飛鳥居然現在還一直堅持以為是藍舞蝶。左邊城認為這世界上，如果有一個最愚蠢的女人，那就是藍飛鳥了。他沉吟了一下，說︰不是，是另外一個人。不是藍舞蝶。
藍飛鳥有點糊涂，說︰不是藍舞蝶？那是誰呢？
左邊城說︰我說是你，你信嘛？
藍飛鳥先是苦笑了一聲，然後，突然有些明白了過來似的，嚇得聲音都變了。說︰哦？我？我？對，是我？你說是我，哦……好像是我……我，我想起來了，是我，那時候，我幾歲？我害死了你的父母……
左邊城愣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藍飛鳥居然承認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了。
藍飛鳥听不見電話那頭左邊城說話，她緩緩地說︰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嘛？
左邊城一陣口吃，說︰滿、滿意。
藍飛鳥說︰但是，我告訴你，你錯了，我也錯了，真的是藍舞蝶害死你父母的。你可以去問鄭隊的母親。當年，她是你母親最好的朋友。
左邊城沉默片刻之後，說︰我早就知道，只是不是她一個人所為。
藍飛鳥心一驚，說︰不是藍舞蝶一個人所為？我不明白。
左邊城的腦袋嗡嗡亂響，其實他也不明白。
好一會兒，左邊城才有些清醒。也許真的沒有藍飛鳥什麼事，自己只是道听途說呢。他內心一陣掙扎。莫名其妙地說出下面一番話來。他說︰可是，可是……你懂，你懂一個沒有親人的人，連幸福也沒有的滋味嘛？
藍飛鳥沒有急著回答，先是沉吟了一陣，才這樣說︰我給講一個我小時候的事吧。就在菜市場附近，不知道你還記得不？有一個叫李光榮的傻子。整日的在市場里轉悠，看見好吃的，拿起來就吃。遇到他看不順眼的人，揀起石頭就打。如果有誰露出生氣的樣子，旁邊立刻有人就說了，他一個傻子，你和他一般見識干什麼？在困難時期，只有吃的紅光滿面的李光榮，哼著小曲，過著酒足飯飽的生活。別看他是傻子，可是他幸福。別人都認為他挺幸福，可是，他沒老婆，整日地追女人，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他，所以，只有他知道自己不幸福。幸福只是一種感覺。
左邊城從剛才的陰霾的情緒里掙月兌出來，一點點努力想笑，可是，他的臉上無法擠出一絲笑容。他說︰我現在像李光榮，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不幸福。
藍飛鳥幽幽地說︰你太像你多愁善感的母親了。
左邊城又吃了一驚。笑容僵在臉上。這個女人有可能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可能她真的什麼都知道，是一個城俯很深的女人，像一潭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