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蘭這次選擇與陶井約會的地方，是一個偏僻的河岸。中午，幾乎沒有一個人經過。白素蘭來的時候，草叢里飛著幾只蝴蝶。
注視著蝴蝶飛舞，白素蘭一陣感傷，藍舞蝶死了，她有一種孤苦伶仃的感覺。
藍舞蝶的霸道極像她的脾氣。
陶井沒有乘車來，而是騎著一輛自行車來的。很多年他都沒騎自行車了，那種從風中自由飛翔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仿佛還不曾老去。
白素蘭站在風中，體態已經臃腫。
陶井跳下自行車，心想，這個女人愛了他一輩子。
白素蘭是從銀行出來，直接到這里的。
陶井想消毀接受賄賂的犯罪痕跡，只能采取讓白素蘭以死者家屬的身份，去銀行查看藍舞蝶存款記錄。如果那些錢還在，公安部門會順藤模瓜找到錢的來源的。陶井懊悔自己太輕率了，怎麼就那麼輕易地落入了藍舞蝶布置的陷井里哩。他應該知道那幾張的照片可以毀了他的前程，接受賄賂更能毀掉他的前程。歸根到底都是他，惹下禍端。
白素蘭迎上來，她總是這樣情不自禁的態度。
陶井說︰查清楚了嘛？
白素蘭告訴陶井，藍舞蝶卡里的錢，早在藍舞蝶活著的時候，就已經轉走了。
听了白素蘭這句話後，陶井松了一口氣。
白素蘭有些失望，她還想著陶井應諾帶她走的事。她並不知道陶井是在利用她。當她得知銀行卡里只有不多存款時，她便明白以陶井的個性，是不會兩手空拳的隱居的。
陶井松了一口氣後，便對白素蘭說︰那你就回去吧，別讓人看見。
白素蘭一陣難過，陶井總是這樣，對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但是，都一輩子，她也習慣了。
神色黯然的白素蘭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陶井站在空寂無人的小橋上，正是中午，河面上波光粼粼。
陶井突然心一沉，不知為什麼，生出一種從沒有過的恐慌。以藍舞蝶的聰明，她會不那麼輕易地放過他嘛。藍舞蝶可不是白素蘭，藍舞蝶一直以來是利用他，卻從來也沒愛過他，一個女人如果不愛，會對一個她充滿仇恨的人，輕易放手嘛？
陶井後悔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他受賄的事情，藍舞蝶一定從始至終都知道，恐怕還是她設下的圈套。如果，藍舞蝶貪戀那些錢還好說。只怕她不是為了得到那些錢，才對他下手的。
陶井的驚恐主，讓他一陣顫栗。他想︰他受賄的事情隨時會被揭露出來。
陶井回到辦公室，立刻，親自去查尋藍舞蝶銀行卡里錢的去向。
藍舞蝶被殺案正在調查中，銀行方面非常配合。
陶井很快查清藍舞蝶銀行卡里的錢全部存入了一個叫劉勝所經營的房地產帳戶里。陶井早就猜到是他了，橫著他把行賄的錢，又轉回到了自己的兜里，一分錢沒花，賺了一塊地。
接著，陶井又調查出藍舞蝶死之前，已經從報社辭職。入股劉勝房地產開發公司。入股的錢來自股市所得，那筆錢經藍舞蝶幾番流進流出，已經全部變為合法收入。就是說陶井存入藍舞蝶銀行卡里的錢，沒有一點痕跡地蒸發掉了。
這樣的結果，讓陶井一陣高興。他把手掌放在額頭上，身上一陣冰冷。他還是一陣後怕。
白素蘭是回到家里，往沙發一倒的時候，想到陶井恐怕從來也沒想過，帶她走。一定是藍舞蝶那邊出的事，牽涉到了陶井他自己，他在利用她的身份。白素蘭也是在機關里八面玲瓏的人物，她的聰明是不在男人之下的，只是她愛陶井，才一味的委曲求全的。
白素蘭突然冷笑起來。
都一輩子了，白素蘭一直沒看透陶井，可是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陶井也許根本就沒愛過她，她始終是陶井手中的一個棋子。也許……白素蘭突然打了一個冷顫，也許藍舞蝶是死于陶井之手，殺人滅口。
白素蘭決定去查清藍舞蝶的死因。
白素蘭天生有著一種忍辱負重的本領，並且不動聲色。藍舞蝶最像她的地方，是在楚楚動人神韻背後的陰冷。
她們都是報復手段極高的女人。
四月二十五日，七點三十五分。藍舞蝶倒在血泊中，還活著。
陶井走來，站下，他看見了躺在草叢中的藍舞蝶。
陶井伸出一雙戴著塑料手套的手，藍舞蝶一雙桃花眼，在月色里顯得是那麼猙獰可怕。
藍舞蝶突然笑了起來，藍舞蝶一聲比一聲高的笑聲，詭異的有種浸入骨髓般的恐怖，陶井經歷了許多這種死亡現場，但是，他還是害怕起來。
有好一會兒，陶井猶豫了。
藍舞蝶的笑聲是突然停止下來的，一種求生的，讓她想掙扎地坐起來。陶井听見她聲音顫抖的說︰救救我，我，我不想，不想死……
陶井走近藍舞蝶時，藍舞蝶手里還拿著相機，一直在拍照。
陶井發出一聲冷笑，蹲去，那一刻，一片烏雲恰巧遮住了黯淡的月光。
藍舞蝶的雙手無力地垂下那一刻，膠卷的底片上留下最後一張的影像，是陶井嘴臉凶殘的面容。
藍舞蝶有著優秀攝影記者的所有素質，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也用盡力氣抓拍到自己需要的照片。
公園外面馬路上，一個小小少年唱著歌經過，沒有聞到血腥味。幾只烏鴉從黑壓壓的樹梢上飛過，一對在樹下幽會的情人，疑惑地抬起眼簾，拉著手，跑開。
陶井離開時，從藍舞蝶垂落到濕潤泥土上的手里，惡狠狠地奪下照相機，抽出里面的膠卷。又從扔在草棵里的皮包里翻出厚厚一大包底片。
陶井心里一陣慶幸，他沒想到藍舞蝶全部的攝影底片會落到自己手里。是偶然一次，他了解到藍舞蝶所拍攝的照片的底片，全部都由她自己在暗房里沖洗。如果不是需要，所有照片，是不會流落到別處的。就是說，藍舞蝶拍照到的陶井照片，極有可能，已經讓陶井全部處理掉了。其實，大部分拍攝記者，都是自己制作圖片。
在經過運河時，陶井把照相機和膠卷、底片扔進河水里，一直看著被水流卷走，他才一溜煙地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