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鶯鶯睜大了眼楮，瞳孔轉成了深綠，「我看……」話還未完，整個人忽然僵了僵，又慢慢軟了下來，趙四說了聲︰「不好。」用手急扶，人已傾斜了一半。水鏡白眉跳了跳，道︰「小心，她身上有蟲。」話音剛落，趙四突地放手，抬起手掌，指間有幾條水綠形狀的東西，彎曲扭動，意圖鑽入肌膚。
寧采臣「啊喲」大叫，想上前幫忙。卻被趙四舉手攔住，說︰「別過來。」手指向上，捏住了蟲子，催動寒冰真氣，「吃吃」異響，一團水霧騰起，瞬間凍結了那幾條蟲子。與此同時，崔鶯鶯整個身子冒出了條條細長的綠線，恍如全身長出了水草，開始一層一層包裹吞食她。趙四退開了半步，以避開蟲食，一邊將手上凍蟲曲指彈出，射向空中，月兌手後，那幾條凍蟲立即化開，「 」的一下，散成了團水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屋內眾人瞧得毛骨悚然，這蟲子的生命竟如此堅韌，連趙四的寒冰真氣也不能將之摧毀，真的是出乎想像。
趙四皺了下眉，說︰「大師，燒吧。」水鏡「嗯」了聲，雙手抱圈，在蟲子消失處圈了個幾個大大小小的圓圈，圓內炙熱無比。十方在旁尋了條破布投去，忽地起火，片刻燒了個干淨。布條燃燒還可看出形狀，蟲子卻沒有一點反映。水鏡收了九味真火，枯面上略顯難色，一閃即去，道︰「找不到它，沒有了。」一邊向崔鶯鶯看了看，「這人已經沒救，要燒麼？」
崔鶯鶯這時全身裹滿了綠色線蟲，只剩了張雪白的臉，深陷其中，嘴巴開合，發出了類似嬰兒般的啼哭，「啊啊……」的啞叫。趙四看得秀眉微鎖，「大師，還是再等等。」水鏡搖了搖頭，沒說什麼。丁堅卻忍不住了，插嘴道︰「四小姐，只怕留著是個禍害」胡西西橫了他一眼，「你有本事滅了它？」丁堅那有這本事，要想反駁，又不知怎麼說，張口結舌，一時啞了。程青衣知旁人必不服氣，解說道︰「四小姐是怕外力作用下，此物散開來傷人。」說著話，那邊崔鶯鶯的臉也開始慢慢陷入，被密密的結了層綠草，就跟蒙了張蜘蛛網，面貌隱隱，再瞧不清楚神情。
寧采臣驚駭之余，搓了搓雙手，勉強笑著說道︰「四姐，你們看看，這象不象個蟲蛹。」眾人听了，瞧那綠草包裹的形狀，的確象蠶蟲吐絲築的蠶蛹。只是，蛹織好後就是死的，這個卻是活的。
趙四神色沉重，「也許，這正是個蟲蠶。」
程青衣問︰「此話怎麼說？」
「崔鶯鶯方才說，她以前中過一種叫作蝶化的蟲。那麼，這也許就是蝶化，蝴蝶不正是從蛹內化出來的麼。」趙四答道。
「四小姐，剛才她說的，跟唱戲似的，還真有個張生，紅娘了，而且說的同戲里大不一樣，這可信麼？」胡西西發問道，胖面上一臉嚴肅，這可是他出道以來從來沒有過的，被人稱做「笑彌陀」的胡西西竟會笑不出來。但到了這刻，終于是讓人見了不笑的胖彌陀是什麼樣子。
十方在旁眨巴著眼楮，插嘴說道︰「張生？好象沒有說過這個人名啊，應該說的是元真吧。」他這兒說完後，屋內人都沒有看他，便仿佛沒有听到似的，這情況不是第一次了，因他年小，說話便引不起重視，幾乎每次都沒幾人听他的，已不是新鮮事。而且就算有人听見了這問題，又怎麼樣？是元真還是張生，又有什麼分別？
程青衣道︰「戲畢竟是戲，不能當真。但小西，剛才說的卻不是戲，是一個死人說的故事，你認為這故事是戲麼？」
胡西西想了想，又問︰「以崔婆婆現在的情況，算是死了麼？另外，如果真是蝴蝶的蛹，破蠶之後，會飛出什麼？」
寧采臣道︰「會飛出只蝴蝶吧。」他這話說得好象打趣，臉上的神色卻不是這樣的，一本正經的，沒一絲笑意，顯然認為極有可能。只是他說的嚴肅，听在人耳朵內，反起了反效果，越是正經，越覺得詼諧可笑。
丁堅听了這話，便想著笑出來，可是發出的聲音難听之極，又哪里是笑了。胡西西皺著眉，拿手指掏著耳朵，說︰「拜托，你可不可以不笑。娘的，跟鬼哭似的。」又道︰「寧公子，這個蛹可不是蝴蝶的，只怕飛出來的是另一種物事。」
「什麼物事？」寧采臣問。
胡西西頭左右擺了擺，說︰「你問我，我問誰呢。」他這樣說了幾句後，一張胖臉上慢慢的，又恢復了笑嘻嘻的神情。
趙四低首思索著，說︰「飛出來的無論是什麼，只怕都是一個惡夢」她說著抬起了頭，盯著桌上的蟲蛹細瞅著，「我只希望，崔婆婆的惡夢，不要醒來。」屋內人听著這話，聯想到方才一連串蟲師種種無法想象的恐怖，只怕是連做夢也夢不到的。而最糟糕的，就象崔鶯鶯說的，夢可以醒過來，眼前這個惡夢卻是實實在在醒不過來的，除非是你死了。
想到了死亡，丁堅臉皮刷白，腦中混亂。在這漆黑的夜色下，只盼趙四說的不要成真。誰知越是害怕，最壞的情況越是發生。隨著崔鶯鶯的身體成蠶後，酒店後門 的一下撞開，在寂靜的夜里如同打了個雷，滿屋子的人大部分被嚇了個半死，有幾個真的想縮下頭去鑽個洞躲起來︰這又是怎麼了
胡西西瞧了瞧，厲聲喝道︰「李四你慌什麼？」原來是青衣門下，幫著店老板處理尸體的李四。眾人知是自家人，方舒了口氣，看見李四臉色白的跟紙，氣喘的跟拉風箱也似，不免又緊張起來。
「李四，不要慌，什麼事？」程青衣放緩了口氣，示意胡西西鎮靜，不要亂了陣腳。在胡西西暗叫慚愧時，李四手指後面，張了好次嘴，喘息著硬是說不出來。但他就是不說，眾人听到店後淒慘的喊叫，也已經知道出了大事。
寧采臣一邊側耳听著那零亂的呼號，一邊不知怎麼的，整個腦海中翻騰重復著幾個字︰惡夢醒了惡夢終于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