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的生存法則 76 潑辣一回又何妨?繼續找婆家

作者 ︰ 淳汐瀾

在當了半個多月的無業游民後,方敬瀾總算接到吏部下達的明旨,按如情的解釋便是︰雖家宅不寧,以至于禍起蕭牆之內,直至引發無可挽回的禍事。按律,當革其職務,罰其家產充公。然,方府世代書香門弟,方家諸子能力卓越,且飽讀詩書,品端莊,門風淳正。念其十年寒窗苦讀之苦,又因在職期間盡忠職守,取得較好成績,功過相抵,特從輕發落,調任方敬瀾到鴻臚寺,在鴻臚寺主簿廳任主薄。

消息一出,方府諸人都感意外,雖然鴻臚寺不算肥水衙門,主薄更是不入流的從八品,但好比面試的時候,明明沒有通過面試,正沮喪之際,又被其他領導瞧中,沒有給更好的工作崗位,但總比失業在家,當個無業游民又好上太多。

方敬瀾望著大理寺及吏部下發的文書看了良久,長長舒了口氣,算了,有蝦也好。

*

*

接下來的方府歸于一片平靜,方敬瀾和知義知廉父子三人每日上下班,極有規律。不同的是,方敬瀾回到家中,便是一臉的郁積。而知禮則是春風得意,氣宇軒昂,但為了顧及老爹的面子,從來都是低調又低調。再說知廉,雖然只是在翰林院掛了個不入流的差事,但總歸是公職人員。

出了事的方府,心態已不比往昔了,知廉在經歷這場浩動劫後,做事也越發穩妥了。

轉眼間,過了九月,如真已出了月子,小辦了一場滿月酒,與鐘家方家交好的親朋好友也都受邀參加。

大姐夫鐘進如今已是驍騎營的三品參將,也不過三十歲的年紀,就有如此成就,也算是少年得志,鐘府辦滿月酒的這天,驍騎營的各個將官都攜家眷來捧場。齊齊把不大的鐘府給圍得水泄不通。

所幸鐘家大夫人于氏也來了,前前後後替如真打點著一切,如真這才有空與娘家幾個姐妹聊天說話。

如善因豫郡王府有事,走不開,沒來。如美還巴不得她沒來呢,與如美咬耳朵道︰「估計是上次被大姐給氣著了。」

如情低低地笑了出來,不說先前如真把張氏貶為方家的奴才,惹著了如善,至少才不久又與她發生了齷齪,想必也不好意思來吧。

出了月子的如真,身材仍是偏圓潤,但先前臉上的蝴蝶斑已淡褪了許多。今日身上穿的也較喜氣,看著無比精神。與老太君說了幾句後,又把如情拉到跟前,握著她的手,低聲道︰「向家的事,我也听說了。這事兒錯不在你,你別往身上攬。向家那樣對你,你更要活得開開心,堅決不能讓他們看笑話。明白嗎?」

如情輕輕點頭,很是誠摯地道︰「嗯,我明白的。謝謝大姐姐關心。」

如真輕輕摟著她,算是給予安慰。

如情靠在她懷里,當客人瞧見這一幕時,紛紛夸道,「方家姐妹果真和睦。」

……

中午的筵席過後,客人大都陸續離開,李氏母女與如美的未來婆婆慶昌侯老夫人說到一塊了。而老太君與何氏林氏及如情,則被如真拉著進了內室,當著如情的面,如真也不拐彎不抹角,直接了當地對老太君道︰「……旁的話也不多說了,趁著今日,我也給四妹妹做個媒。可惜您孫女婿是個武將,認識的全是些大老粗。不過。粗棗里也有女敕的,喏,那個,就是剛才和祖母一塊坐著的那個穿紫色滾毛壓邊的那位,夫家姓陳,男人在您孫女婿的驍騎營任千戶。她家還有個小叔子,叫陳朗,也才十八歲,明年就要參加春闈。我私下見過幾次,小伙子長得真機伶,人也英俊。可惜就是家世單薄了些,待明年參加了春闈,有了功名,再讓弟妹在令叔面前提點一番,相信也不會是大問題的。」最後一句話是說給何氏听的。

何氏微微地笑著︰「只要人品好,學問好,那倒沒問題的。」

如情反應慢半拍,過了好一會兒,把把如真這話全消化完,才低聲道︰「大姐姐,是你主動找了他們,還是他們主動找上你?」

如真臉色不大自然,有些埋怨地瞪了她,「是陳大夫人先找上我的。一來便把家里的底兒托了出來。雖然家世是單薄了些,但勝在那孩子上進,我也曾差人打听過,確實是個勤學刻苦的,相信只要不出大意外,明年定能中個二甲進士。若再被提點一二,至少也能弄個一官半職的。到時候,不就是現成的官太太麼?至多吃幾年苦,只要男人肯上進,何愁不吃香的喝辣的?」

「想必陳家也是知道何家與方家乃姻親了。」

如真啞然,忽然惱羞成怒地戳了她的額頭,笑罵︰「就你個鬼精的,什麼都瞞不過你。可是,話又說回來,什麼姻緣天注定,什麼天作之和,全都是說給旁人听的。真正說白了,也就是相互利用,互惠互利罷了。若妹妹與陳家相看對眼,陳家借著方家搭上何家,不愁沒將來。方家與陳家聯姻,對方家暫且沒什麼實質的好處,可至少能挽回妹妹的名聲呀?是不?再來,那陳家人口簡單,陳家的老兩口子,世代務農,老實巴交的,一看就知不會是個來事的。陳家的大嫂,也就是那位陳大夫人,為人也挺好相處的,你若嫁過去,上無公婆壓著,左右小姑子妯娌制肘,日子雖清苦了些,但勝在自大呀。待過個三兩年,男人出息了,不就苦盡甘來麼?」

如晴瞅著一臉媒婆相的如真,心里暗道︰這陳家也是個妙人,估計是想著自家沒什麼背景,怕就算考上科舉,在官場上也混不出人樣來。所以這才拐彎抹角找上了方家。一來,方家失了勢,而她又才與向家退了婚,正是不好找婆家的時候。二來,方家的姻親何家卻在科舉及文官集團里有著不容忽視的霸主地位,與方家聯姻,再接著搭上何家,不愁陳家公子沒出路。

如情瞅著自家大姐的精明相,誠如她所說,這門婚事,雖看則低嫁,但勝在出嫁後左右無制肘。倒也值得考慮。

老太君也略有心動,又問︰「這事兒,是誰先提及的?」

如真挪了挪,「就是陳家的大嫂子。原先我也不認得她的,後來也是您孫女婿帶了她男人在府里來過幾回,一來二往的,這才認識的。那陳家嫂子听聞我還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妹子,便活泛了心思,前幾日還特意把她婆婆和小叔子也給帶了來。那陳老夫人原先也是莊戶人家的出身,一看就知是老實巴交的。那陳家二公子,高高瘦瘦,皮膚有些黑,走起路來還挺精神的。力氣也挺大的,當著我的面,接過丫頭們的水桶,跑得飛快。」

老實巴交的婆婆,雖然上不了台面,但對于媳婦來說,也是喜事一件了,至少不會被立規矩,或是故意找茬。而看著精神的黑面書生,至少可以肯定身體結實,不是文弱書生型的,而提著水桶跑得飛快,便證明此人應該還時常務農,不是那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視勞作為恥侮的酸儒書生。

一時間,老太君等人全活泛了心思。但經過前車之鑒,老太君又表示,還得先見見真人,多多接觸下,才能說婚嫁的事。

如真滿口答應,一臉的快笑,「就知道祖母您上過一回當,所以現在賊精明了。孫女早知您會這麼一說,所以孫女早在先前就已約好了陳家老少,再過兩日,借著吃茶的便,約了大伙一塊兒來喝茶。到時候包祖母您看得仔細。」

如真這話說得直白有趣,大家都笑了開來。如情也跟著笑了幾聲,但很快又氣悶不已,唉,果然是古代包辦婚姻呀,問都沒問過她的意思就給決定了。

……

在回方府的路上,如情忽然想到馬上就要進入冬季了,再弄些料子回來,給幾個小佷子小佷女做點衣裳鞋帽的,便讓馬車停到一間中檔布料行里,戴了面紗,下得馬車,直至進入鋪子里後,這才摘了面紗。那布料行的女掌櫃早已認得這便是時常登門買料子的方家四姑娘,立馬撇開眼前的客人,上前滿臉堆著笑,「喲,四姑娘來了。四姑娘這回要選些什麼料子?」

如情回答︰「這回想給小佷子小佷女們做些衣裳鞋帽的,媽媽給推薦幾款吧,最好是耐洗耐髒還耐暖和的。」

那女掌櫃連忙道︰「四姑娘果真賢慧,先前給父兄長輩做衣服鞋帽的,如今又給佷兒佷女做,想必女紅功夫了得。姑娘可真好,相信哪家公子娶了你呀,定是他的福氣了。」

如情抿唇笑了起來,「承媽媽吉言。」

「那姑娘這邊請,這邊請。」掌櫃的把如情帶到一旁的架子旁,然後對一句身著紫紅色撒花裙的婦人道︰「這位女乃女乃,可否給個方便?」

那年輕婦人轉身,頭上戴著的贊珠螺絲珠叉垂下的一排流蘇珠子劇烈晃動著,上下打量如情一眼,粉白的臉兒閃現些許的諷笑,「原來是方四姑娘呀。好巧,居然這見著你了。」

如情微微迷惑,眼前這位婦人看著好生面熟,不知在哪見過。倒是她身邊的玲瓏沉香及玉琴見這婦人神色不善,為怕她對如情不利,忙豁豁地上前半步,把如情圍在中間。目光緊緊地盯著對方。

「是啊,好巧。夫人也來買料子麼?」如情禮貌地笑著,雖然覺得這婦人挺面熟的,但確實不大想的起來,也就隨意打個招呼得了。

那婦人稍微愣了下,這才發現如情早已不認得她了,心頭不悅,緩緩道︰「是呀。給小孩子準備些衣裳的。」

如情「哦」了聲,看著她那粉銀瓖邊繡花束腰比甲下的苗條身材,估計是才剛有的吧,「原來夫人有喜了,恭喜。」

那婦人微勾唇角,「姑娘當真不認得我了?」

如情「呃」了聲,有些不好意思。

那婦人輕輕哂笑一聲︰「不愧為書香門弟出來的,果真貴人多妄事。」

這下子,如情總算听出此人的**果的敵意,不由蹙眉,「夫人認識我麼?」

「看樣子,姑娘已把小婦人給忘了,可是小婦人可沒敢把姑娘您給忘掉。姑娘可還得記童青雯?」

如情恍然大悟,「……原來是向家女乃女乃,好巧,在這兒踫到你了。」暗嘆自己眼力果真不行,這童青雯也不過梳了婦人髻,就給認不出來了,罪過,罪過。

此年輕婦人確實是童青雯,此刻正微微地笑著︰「方姑娘也來買料子麼?」

「嗯。」如情在認出了此人後,想著此人先前的卑微與無恥,及現在的矜持與做作,實在不願與她多一句廢話,轉身,開始挑選架子上的布料。

那青雯見如情不理會她,又故意接近如情,玲瓏立馬橫了過去,橫插在她們當中。童青雯心中有氣,道︰「姑娘的丫頭可真沒規矩,哪有當奴才的跑到主子面前的?方姑娘脾氣好,可也不能由著奴才這樣沒大沒小呀。」

玲瓏目露凶光,伶牙俐齒地回答︰「夫人,奴婢這是在防犯有可能會襲擊我家姑娘的瘋狗。」

如情一听幾乎笑了起來,很快就打住,側頭隔著玲瓏對童青雯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奴婢不懂事。夫人莫見笑。」

那童青雯不是笨蛋,哪會听不出玲瓏在變相罵她,心下氣得厲害,偏又發作不得。因為她只帶了一個丫頭,而如晴卻有三個丫頭。再來,大庭廣眾的,也不好做得太過了,但想著就這樣算了,又拉不下臉。于是,童青雯眼珠子一轉,往旁邊移了幾步,裝作不小心倒在放鞋帽的架子上,受到撞擊的木架上立馬掉落下了不少繡好的成品帽子,

玲瓏一直盯著童青雯的動作,見狀連忙眼明手快拉了如情往後退了幾大步,那堂櫃的一瞧,大呼小叫地道︰「唉哎,這究竟怎麼回事呀,好端端的,怎成這樣?這些可是上好的布料呀,一頂帽子要值幾百文呀,這要是沾了灰,要怎麼賣錢呀……」

童青雯道︰「媽媽……」

玲瓏搶先道︰「媽媽,我親眼看到是這位夫人撞到架子的。」

童青雯連忙道︰「我沒有。」

「媽媽,這位夫人是用左手推的,沒準她的左手上還沾有架子上的灰呢。」

童青雯連忙把左手藏了起來,忽然想到什麼,又把右手藏了起來,把左手給露出來,玲瓏又道︰「媽媽,只有做賊心虛的人才會如此。她其實用的是右手。

其實掌櫃何償不知是童青雯干的好事,她心中直恨這個爬上男人床把人家的正牌妻子擠走,如今還耀武揚威的向家少夫人,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大庭廣眾之下居然也不顧大局做起爭風吃酷的事來,果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山材野婦才會干這種沒格調的事來。」我說向家少女乃女乃呀,小店本小利薄,這些鞋帽再如何的不值錢可也無法當作武囂攻擊他人呀?向家少女乃女乃,您看,這些沾了灰的帽子,該如何處置?「

童青雯慌了神,眼見店里的小二圍了上來,對著她指指點點,她從未遇上這樣的場面,一時間手足無措,心下暗悔,早知會這樣,打死她也不會做的。

那掌櫃又道︰」少女乃女乃,我知道您身份高貴,並不在乎這些銀子。可是,小店本小利薄,可經不起這些折騰呀。少女乃女乃,您看,這些弄髒的帽子還有鞋子……「

童青雯咬牙,見如情置身事外,心下窩火,忍不住冷聲道︰」掌櫃的你怎麼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沒準是別人來陷害我的。「

幸好這時候店子里沒什麼人,但店里的小二大都也猜出了如情與童青雯的身份,也知道她們之間的恩怨,不由面露興味。

如情見這童青說還死不認帳,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她撥開人群,淡淡地道︰」向少夫人,我能不顧名聲成全你和向家公子的一世姻緣,又何必拿這些帽子來嫁禍于你呢?我若真要拿你出氣,大可給你兩巴掌泄忿。我又何必做出這麼沒品的事。「

眾人也跟著點頭,紛紛指責童青雯的不是來。

童青雯再如何的心計深沉,總歸是十五六歲又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如何能與如情相比。

在婚事上,如情再如何的丟穿越女的面子,但這些年總歸在內宅看多了李氏與張氏的明爭暗斗,對于各大戶家的私勾心斗角的事兒也听得不少。若連個區區商戶之女的小把戲都斗不過,她也不用混了,直接泡把尿淹死算了。

如情繼續道︰」更何況,我的婢女親眼所見,根本就是你推倒了架子。既然是自己做的,為何不敢承認呢?夫人能不計一切爬上向公子的床,就證明夫人是個膽識超群的。如今壞事被人撞破了,何必又藏著掖著?「

童青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睜大了眼瞪著如情,這個比她矮小的臭丫頭,居然,居然嘴皮子功夫這麼厲害。

在場諸人也全都忍俊不禁,忍不住出言諷刺,但這童青雯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改變戰略,繼續用她的」哭「字功,她雙手捂臉,淚眼汪汪的,一臉楚楚可憐相,」方姑娘,我知道,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表哥就不會與你退婚了。所以你心里記恨我,才這般對我。我不會怪你的,大不了陪幾個錢罷了。誰叫我與表哥是真心相愛呢?只是,方姑娘何苦又這麼咄咄逼人,把髒水污水都潑在我身上?女人最看重的便是名聲,姑娘又何必這般抵毀我?你這豈不要我的命麼?「

向家與方家的事早被傳得沸沸揚,偏如今還有另一種版本,明知此人說的是似是而非的假話,但仍是有人等著看好毀,想看如晴又會如何反擊。

如情也不言語,只是目光憐憫地望著童青雯,語氣微微嘆息,」夫人,你已經是向家的正兒八經的嫡出夫人了。為何還把先前只有姨娘才會的把戲搬上來呢?如今,我是下堂婦,你是最終勝利者。實在沒必要再像先前那般對我低聲下氣跪地哭求了。而我,也不過是個名聲掃地的下堂婦罷了,于夫人又無任何威脅,夫人實在沒必要再處處針對我。還這般哭哭啼啼,實在有損正室夫人的形像。「

眾人一听,忍不住全都樂了,對這方家姑娘再一次刮目相待起來。

眾人的嘲笑聲無異是一把利箭,童青雯鐵青著臉,一時愣在當場,但確實不敢再繼續哭了。

如情也不願多呆,也不過買些料子而已,就遇上這一出糟心事,真夠惡心人的,她轉身與掌櫃的道︰」出了這樁惡心事,實在沒興致買料子了。掌櫃的,改日再來。「

那堂櫃的也暗恨好端端的一筆生意飛了,但仍是陪著笑臉道︰」姑娘一路走好。下次一定要來呀。「

如情很是文雅很是端莊地點頭,玲瓏大聲道︰」麻煩掌櫃的,下回我家姑娘登門時,還請掌櫃把店里的瘋狗肅清干淨才好。我家姑娘已經夠倒霉了,沒的再讓瘋狗咬上一口,這還要不要人活呀。「

眾人絕倒。

而如情則沉著臉兒輕斥︰」沒規矩,閉嘴。「

玲瓏立馬閉嘴。

如情又對童青雯道,語氣很是誠摯︰」既然夫人有了身子,還是不要到處走動的好。再來,有了身子的人,更要把心思擺正,這樣才能教出品學兼優的孩子來。「

眾人再度絕倒,什麼叫殺人于無形,什麼叫三寸不爛之舌,如今總算見識到了。不過,沒有人會指責如情一個不是來,反全叫一聲好。就沖如情剛才那句」有損正室夫人形像「的話。

……

回到方府後,如情讓丫頭們抬了一大盆熱水,加上各色干花瓣,狠狠洗了一遍澡,算得上是洗除晦氣了。

而洗完澡後,來到松鶴堂,老太君沉著臉,」給我跪下。「

如情吃了一驚,但仍是乖乖地跪下。

老太君似是氣得不輕,重重哼道︰」你可知我為何會罰你?「

如情低頭,聲音低低的,」女乃女乃,孫女知錯了。不該與向家人發生言語沖突。「回到寫意居後,她洗了一陣子澡後才發覺,她確實沖動了。雖然言語上她佔了上風,可一個女孩子的名聲,就這樣傳出去,豈不給毀了?人人都會說,方家的閨女,嘴巴可利害呢。這對一個出自書香門弟的姑娘來說,絕對不會是褒揚。

老太君恨聲道︰」既然知道,為何還這般張揚?你可知,女子若把「厲害」二字表現在臉上,那會是吃大虧的。我知道你這回穩居上風,可這又能代表什麼?向家那起子沒臉的人,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沒的沾得一身腥還落得潑辣名聲。「

如情抬頭,一臉的委屈激忿,」女乃女乃,孫女知錯了。若此事再發生一回,我定不與她一般見識,直接走人便是。可是,既然已經做了,孫女也從不後悔。「如情跪了幾步,來到老太君跟前,聲音哽咽,」對于向家,恨不得吃了他們的心都有了。可是,為了所謂的面子,為了所謂的修養,還得打落牙齒血吞,連一句不好的話都不敢說。而他們,卻可以任意胡亂中傷。難不成,這就是男子與女子的區別?女子生而在世,在娘家要忍,因為名聲不得有任何損毀。去了婆家更得忍,一輩子都忍來忍去,好些的,落得個賢慧大度的名聲,不好的,卻只能落得懦弱可欺。不管哪種名聲,都是用一肚子血和淚換來的。女乃女乃,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向家那個沒臉的,她也不過是一朝得瑟罷了,可我已經忍讓到這一地步,偏還不肯放過我。非要挑起事端,女乃女乃,這樣我也能忍麼?我憑什麼要忍?就因為她成功了,贏了,而我成了下堂婦,所以她可以當面甩我的臉子?我不要再那麼憋屈,本來就是她無恥沒臉在先,憑什麼她打上門來,我還是得忍?這回孫女確實做得不圓滑,我應該關起門來,把她痛罵一頓,或是抓花她的臉都成。或是過後再慢慢想法子整治她。但實不應該當著外人的面,與她嘴皮子打架。「

老太君怔怔地望著如情,顫聲道︰」你說的都對,你看的比誰都明白,做得比誰都好。你本沒什麼錯,錯的是這個世俗禮教。你一個人,無力抗衡,也只能無耐遵守。我知道你的委屈,可是,再委屈,這日子仍然得過。眼看著就要與陳家議親,偏又與向家那沒臉的來這麼一回。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萬一傳到了陳家耳里,人家又會如何瞧你?這麼個潑辣厲害的媳婦,誰敢要?「

如情抹了把臉,道︰」陳家不比向家,他們必須借方家的勢,與大嫂子的三叔搭上線,這樣,陳家公子在仕途上才會有出路。他們既然主動找上方家,那已足以證明他們早在先前就已打听清楚了。尤其孫女與向家之間的事。但是,他們並不介意,不是嗎?因為,只要我對他們有利,有用,對陳家公子有幫助。他們就不會舍棄我的。若是陳家公子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我定相夫教子,謹守本份,教順公婆。若又是向家那個樣,那我也只能潑辣,只能厲害了。「

在古代生活了十多年,她早已不相信愛情了。士族聯姻,兒女情長才真是可笑。雙方相互利用,一娶一嫁,能帶來實質的利益,這才是天作之和,曠世好姻緣。她也認了,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沒道理她就可以矯情。沒有愛情的婚姻,她照樣能生存。

這世上的人沒有一個是十全十美的,只要不是無可救藥,她定竭盡全力改造男人,如果實在改造不了,那麼她就只顧惜自己,努力活好屬于自己的日子。

陳家公子並不見得有多好,從如真片面的話語里,可以推測出此人長得不是很英俊,但男人太好看了也不是件好事。估且算作是安全型的男人。爹媽老實巴交,一身農民形像,拋棄思想與見識方面的局限,城里媳婦對農村公婆,還不是手到擒到?如果真發生了《雙面膠》式的公婆,那麼她也有辦法對付,大不了分家各過,總之,這世上沒有絕人之路。她一定會過好的。

老太君定定望著孫女淚流滿面的臉,被她剛才那番話深深震動,最終深深嘆口氣︰」你說得都對。可是,也不完全對。先前太太欺負了你姨娘,你就不動聲色還擊回去,那時候我還覺得你是個胸中自有主意的,懂得迂回作戰。這回,向家那個沒臉的跑來打你的臉,你狠狠還擊回去,也是應當。可你用錯了法子。若能拿對付太太那一招去對付她,豈不更好?這樣平白無故惹出不好的名聲,雖暫時擊退了敵人,卻連累自己名聲,何苦來哉?再來,你與向家的是因對錯,外人誰會不知?你又何必與她一般見識,沒的降低了自己的格調。「

如情低低地道︰」女乃女乃說得很有理。可是,她都不讓我好過了,我干嘛還要讓她好過?「她不是聖母,也做不來以德抱怨。她不是品高潔之人,從來不是。

……

在老太君那大哭一場後,回到寫意居時,月已偏中,沉香輕聲上前,」姑娘,我去井里打些水來。「

如情揉著酸脹的眼,搖頭,」不了,我要睡了。「每天中午過後都要小睡一場的。今日沒有午睡,這時候,早已睜不開眼了。

可是,躺上床後,卻一時無眠。腦海里轉輾著的,都是向家一家子的可惡嘴臉,怎麼也無法進入夢鄉。

最後又想到陳家,若這陳家公子品還過得去,只要公婆不難纏,不出意外,鐵定是他家了。家世不匹配沒關系,祖業單薄也沒啥大不了的,只要人好,品過關,不會再冒出什麼表姑娘,勞什子通房姨娘的,那麼,這樁姻緣也算是好的。

經歷了數度婚變的折騰後,她對婚姻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如真在婆家一個人戰斗,如今不也熬出頭來?一個人掌握著家門,通房妾室統統不見身影,丈夫掙來的錢全交由手上。這樣的日子,雖無法大富大貴,卻也是相夫教子,平淡且充實的。

如善,她嫁得高門,雖然呈現在人前的都是光鮮亮麗,但從她晦澀的臉及時常深皺的眉頭便知道,侯門深似海這句話,確實不假。

何氏是低嫁,林氏也算是平嫁,唯獨余氏是高嫁,但她們婚後都還算不錯,一來是兄長們人品過關,二來也是她們自身的努力,所以,古代的婚姻,也並不可怕。

想到這里後,如情總算放開了心胸,胸口不再郁積。向家的那些人那些事,統統見鬼去吧。

……

九月下旬,正是吃蟹的大好時機,金蟹飄香,時季正好,不冷不熱,稍微體面點的人家,都是大把大把地買回去,以各種名目宴請賓客,順帶聯絡感情,或是收點兒禮。

如真差了人來,請了方府諸人,一齊去鐘府品蟹賞菊。

鐘家的客人還不止方府諸人,陳家老夫人及陳大公子及其夫人,還有陳二公子也一應受邀。

大家坐到一起一番客套後,男眷便往前院去聯絡感情,女人們則留在後院廳堂里,一團和氣地喝茶,聊天,賞菊,順帶和稀泥。

也就是剛才寒暄的瞬間,如情見識到了陳家老爺子,一個老實巴交,說話都結巴,一看就知是長年勞作在田土里的農民形像,而陳老夫人也差不多,雖然一身不差的緞子襯得人精神十足,卻也掩不住面上的老態及局促感。尤其如情向她施納福禮時,那一臉的緊張與局侃,方府諸人稍稍放下了一半的心。

再來便是陳家大公子,這陳家大公子長相酷似其父,國字臉,五官黝黑,大抵是在行軍的緣故,或是祖上遺傳,但身材結實,聲音宏亮,說話爽朗。陳大夫人子爽利,說話直白,中上之姿,看談吐行止,應該是有著較好的身家。

而陳家二公子,咳咳,確如大姐如真所說,膚色較黑,長相嘛,稱不上英俊,卻也不難看。端莊,整個人透著股木納氣,身形也還算健壯,大抵是遺傳的基因,沒法子改了。

在與如情施禮時,飛快地瞟了如情,就陡地紅了臉,不敢再看,把頭垂得低低的,」見過……方家姑娘……「

已經相過兩回親的如情,在陳家公子面前,還算得上老油條了,但見此人如此害羞,也不好把自己弄成老油條,只得故作害羞地施禮,聲音細若蚊吟,」如情見過陳公子。「

陳二公子又繼續打捐還禮︰」姑娘不必多禮。「

如情苦笑,居然遇上一個特別害羞之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如真見了,忍不住撲嗤一聲笑了,拉著陳老夫人笑道︰」伯母,您瞧瞧——一個比一個害羞呀——幾乎可以把雞蛋給煮熟了。「

陳二公子幾乎把頭埋胸口了,如情臉上也飛快閃過紅暈,旁人都誤以為是害羞所至。

陳老夫人也跟著笑,露出焦黃的牙齒,望著如情的目光也漸漸變得滿意。

如真等人一瞧,有戲了。

然後,陳二公子退了出去,大伙一並坐下來品茶,談笑,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如情被安坐在陳老夫人旁邊,陳老夫人一邊品茶一邊與如真說笑,又暗地里觀察這個極有可能會成為自己媳婦的如情,見如情一身脆綠刻絲遍透金銀花脖勁繡纏枝褙子,規整的偏墜髻,以二指寬的金銀青金扣館住,頭頂正中插著明亮亮的翡翠百合宮花,兩邊髻發齊整梳向腦後,以粉色絲線相館,再編成小辯子,腦後烏油油的頭發披散而下,唇紅齒白,極是靈動逼人,如此嬌憨惹人憐愛的可人兒,配上小兒子,陳家確實高攀了。再見她粉女敕女敕的玉手,及縴細的身段,眉頭又皺了起來……

陳大夫人嫁入陳家十數年,哪會不知自家婆母想什麼,心中暗笑,臉上卻笑道︰」四姑娘這麼靈動可人,咱家二叔確實高攀了。不過,二叔總歸是讀書人,若是能娶到書香門弟世家的姑娘,再由人家姑娘這般薰陶,身上的土味兒定能消去,相信再假以時日,定能月兌胎換骨,泥腿子變成翩翩文人。娘,您已經有了個上不得台面的大老粗兒子,二叔那麼出息的人,可千萬別娶到像我這樣的粗人才是。「

一句話把眾人給逗樂了,老方君待人瞧著這陳大夫人,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而陳老夫人被大媳婦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想得狹隘了。既然想得人家的好處,就得把人家嬌滴滴的閨女當祖宗一樣供著。管他的,這個閨女看著還算不錯,臉皮這麼白,將來生的孩子肯定不會再這麼黑了。

只是……

陳老夫人望著如情嬌小的身段兒,努力擺出慈愛的笑容,對如情道︰」這孩子,怎麼這麼瘦,來,多吃些,長胖些,這樣才好……「」娘,才第一次見面呢,可別嚇壞了人家閨女。「陳大夫人故作不依地偎到婆母懷中去,」四姑娘這麼靈動可人,人又生得漂亮,連媳婦見了都喜歡。但是您也不能這般偏心吧。我可不依。「

陳老夫人也覺剛才的話有些唐突了,呵呵訕笑幾聲,坐正了身子,對大兒媳嗔道︰」就知道你是個慣會爭風吃醋的。如今,連這個醋也要吃。當心酸死你。「

听著這婆媳直白粗俗的對話,眾人又笑了起來,如真與老太君互望一眼,老太君沒有直接表達意思。如真也不好太趕著了,于是,大家又一並和稀泥,一直和到吃完午飯,酒足飯飽後,陳家老少這才一一告辭離去。

陳老夫人見著鐘府丫頭伶俐,如真端莊爽利,舉手投足間那種自信貴氣,很是羨慕,又見方府諸人個個端莊隨和,對官戶人家天生的敬畏之心早已根深蒂固,如今這才稍稍放寬了手腳。又望著乖巧靦腆的如情,忽然覺得,娶這樣的媳婦還是不錯的。

如情一直保持著乖巧端莊害羞等形像,期間沒多說一個字,很是害羞乖巧的模樣,心頭漸漸有了想法,也就笑呵呵地拉著如情的手,讓她有空去她家玩。

如情紅著臉,輕輕地」嗯「了聲,望著握著自己手那雙糙手,心里卻道︰希望《雙面膠》里的婆婆不要出現在她的未來婚姻里才好。

當如真送完客回來後,便急吼吼地奔回內廳,這時候,李氏已笑嘻嘻地開口道︰」這陳家公子還不錯,看著挺端莊斯文的。「

如真瞟她一眼,廢話!如此寒暄的陳家,如情真嫁過去,哪能與嫁入侯府的如美相比。

老太君沒有發話,只是問兩個孫媳婦的意思。

何氏低垂著頭,」陳家門弟實是太單薄了,妹妹嫁過去,要熬到何年何月才是個頭呀。「

林氏也跟著道︰」那陳家大夫人倒是不錯的。可這陳家老夫人,人生得粗俗也就罷了,偏還想著雜七雜八有的沒有的。「雖然陳老夫人沒有明著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但那張不會遮掩的臉早已泄露了心頭的想法。為此,林氏很是不屑。

李氏急了,立馬辯駁道︰」人家務農嘛,成天與泥沼打交道的老婦人,能有什麼見識?不過,這樣也好呀。陳家雖單薄了些,如情嫁過去,這就是高嫁呀。再來,陳家公子的前程捏在姻親手中,還怕她敢在媳婦面前擺婆婆的譜?「

老太君橫她一眼,淡道︰」沒讓你當媒婆倒是可惜了。「

李氏漲紅了臉,卻又不好發作,撇過頭去,在一旁生悶氣。

如真听得差不多,這才上前兩步,坐到老太君下首的一杌子上,輕輕捶著老太君的腿,笑道︰」祖母,您覺得這陳家如何?「

老太君拿著石青汝窖茶杯,用茶蓋輕輕撥弄著杯里的茶水,緩緩喝了口,淡道︰」當真是昏了頭了,我覺得並不妥當。拋開家世不談,這老婦人眼楮長得甚是小了一些倒也罷了,這言談舉止間,也露著鼠目寸光,她的兒子即使再是出月兌,前程官位又能到哪?「

如情目光錯愕,忽然好生佩服自家女乃女乃,果真一枚老姜呀,一語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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