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間，化硝煙于無形想來也就是如此吧。不知道朝會上他是怎樣舌戰群王的，只知道結果是本欲發難的群王變成了五體投地，大誦贊詞，本來只是托詞的旗務，卻被皇上捉到錯處，痛斥一番，個個跪伏于地，直喊「臣王罪該萬死」了，最後還是皇上好言安撫，陳述利弊，一個個俱都痛心疾首，發誓整好旗務，管束旗人，不辜負皇上天高地厚恩澤……
看著十三病弱的身軀躺在安樂椅上，邊與我講著面上俱是得意興奮兼崇拜的笑，我亦覺得開懷了，他對他的四哥是言听計從，近乎崇拜的，這一點從未改變。
「承歡，去，叫他們備酒，我與你姑姑要再暢飲一次。」十三眼現往昔豪情。
「阿瑪，還喝呀，你現在的身子……」承歡嘟了嘴。
「沒事，阿瑪今日高興，好容易又見到你姑姑，豈能無酒，且今日不喝，不知還有沒有機會了。」十三興奮不減，說到後來，眸子略黯，瞬間掩去。
「姑姑……」承歡向我求告。
「承歡，听你阿瑪的，去吧。」我笑著拍拍承歡手，心里戚然︰那個中秋夜，十三說過︰再下次暢飲，怕是又要八年，結果，他被幽禁了十年，一個大好男兒的十年青春，就這樣被磨光了，磨平了稜角，磨蝕了才華，連他的生命也快要磨滅了，今日不喝，只怕真的再沒有機會了。
「若曦，別光說我，說說你這兩年的經歷。」承歡扶著他坐到椅上，他提起一壇酒給我，我一笑接過︰「十三爺越發豪氣了，以前只是嫌小盅唧唧歪歪，現在連碗也省了？」
「還是這樣暢快，省得倒了，麻煩。」他一笑舉壇與我輕踫，揚眉大飲一口，卻微嗆咳幾聲。
我一笑，淺飲一口，為他夾了一筷子菜︰「比不得年少時了，吃口菜吧。」
他一笑，無謂的夾到嘴里。
「這段日子，你一定經歷了不少。」他引我開話匣。
「是啊，出門時傷心欲絕，恨意難平，不辨東西，索性任馬兒選擇。」我想起當日，淒然一笑，抬手飲一口，幽幽敘說著這段日子的經歷，開懷的，傷心的，醉生夢死的，任性妄為的……一點點，一滴滴，細述著，偶爾踫踫壇，有時干脆自飲著︰告訴他我被狼群包圍時，心中最後一念是「胤禛永別了」，他笑我，「你永遠忘不了四哥」；告訴他華山之巔失足墜崖的瞬間，我松開了冷劍的手，想著這樣正好，省得煎熬了，他落了淚，告訴我你真傻；告訴他錢塘巨浪里，我放棄掙扎，一任咆嘯的浪濤將我拋起又摔下，想著這樣也好，就讓這浪將我撕碎，反正心已碎成瓦礫；說到司馬和端木時，他眼中精光一閃；我說端木象十爺時，他笑，告訴我他信；我述捉弄端木的謎時，他氣笑說我還是那般潑皮頑劣；我說司馬象八爺時，他亦笑，告訴我很難；我說，確實，乍一看那二分的儒雅象，細深交，發覺一點都不象，無論是神形氣韻，簡直是天差地別，唯一象的就是對我的細心呵護，如兄長般；告訴他在江南蝶谷深處，玩得最快樂時我卻大醉痛哭，因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恨他，可碎成瓦礫的心竟每一粒都在嘲笑自己你忘不了他。他笑了，告訴我你的心是對的；告訴他我撲向毒針時，他心驚，斥我太傻，我苦笑說我別無選擇，我不能看著他死，還是為我被別人逼死，我寧願我死，他無語，告訴我你怎不想想四哥怎活？兩年多的心路歷程，一點一點，一滴一滴，細說與他听，這里面快樂的大都已說給胤禛听，悲傷的卻都隱下了，此刻一骨腦俱都倒給了他，我這世上最好的朋友，心里漸漸輕松了，我說︰「為感謝朋友高義，無悔無怨的收我苦水，我為朋友吹奏一曲，不能與朋友的笛音比，卻也差不到哪兒去。」他微笑笑，斜倚了身子，舉壇示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