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關于俄國和日本之間會爆發戰爭的預言在外人看來並不是危言聳听。對于當事人——俄羅斯帝國沙皇尼古拉二世來說,他也預感到他的帝國在遠東將面對一場戰爭的考驗。只是他並不明確,他的戰爭對象到底會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從心底里說,他對這兩個遠東黃種人國家都沒有好感,而且,出于某種斯拉夫霸主的自信,他也從心底里看不起那些「黃皮膚的猴子」。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必須認真的對待那些「黃皮膚猴子」了。
在他還是皇太子的時候,他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即海參崴)參加西伯利亞大鐵路的開工儀式的時候順道訪問了日本,結果在大津遭遇了刺殺。這件事一直在他的心里留有陰影,以至于在潛意識里他總是把所有日本人都當成意圖對他行為不軌的陰暗小人。
如今的日本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落後、愚昧的彈丸小國了。通過一場令全世界都驚奇的戰爭的勝利,日本擊敗了臃腫龐大的大清帝國,佔領了朝鮮,如果不是俄國等國家極力恐嚇,遼東半島也應該已經落入日本人手中。
俄國人逼迫日本人歸還遼東並不是出于什麼國際主義的正義感,在歷任沙皇的眼里,滿洲,都是俄國人的夢想。滿洲,就是應該屬于他們的,是黃俄羅斯。
現在尼古拉二世已經快實現他的黃俄羅斯的夢想了。中國國內發生的革命給了他最好的機會。以「應清政府邀請保護大清政權」的名義,俄國人兵不血刃佔領了滿洲,盡管中國那個女強人領導下的新政權一直態度強硬,但是至今沒有發生實質性的對抗行為。以扶植傀儡政權的方式徹底消化滿洲,尼古拉二世對這樣的結果心滿意足,如此下去,滿洲並入俄羅斯帝國的版圖只是時間問題,只要等待一個合適的國際政治時機罷了。
相對于蒙古、新疆這些俄國人同樣覬覦的土地,尼古拉二世更加看重滿洲,無論從人口、資源、戰略地位的角度說,滿洲都太誘人了,因此,保護俄國在滿洲的利益,將是未來俄國遠東政策的重中之重。為此,俄國加快了西伯利亞鐵路和中東鐵路的修建速度,並且在旅順、大連大肆擴建軍港、堡壘。
對于尼古拉二世來說,真正的黃俄羅斯不僅僅包括滿洲,還包括朝鮮,而正是這一點,造就了俄國和日本之間尖銳的利益沖突。俄國人看上了日本人兜里的朝鮮,而日本人則看上了俄國人兜里的滿洲,雙方的互相滲透一直就沒有停歇過。
尼古拉二世一直在權衡一個問題——中國和日本,到底誰才是更可怕的敵人。
如果現在掌管中華大地的依舊是那個虛弱的滿清王朝,尼古拉二世更本就不會有這個權衡的必要。關于那個外強中干、柔弱無比的王朝,俄國人打了這麼多年交道,對于怎麼從那個王朝身上榨取利益,全世界人懂的恐怕都不如俄國人多。俄國人的訣竅就是「訛詐、訛詐再訛詐」,這種簡單而無恥的伎倆卻在那個懦弱的王朝身上屢試不爽。
可是現在那個國家變了顏色,從黃底盤龍旗變成了五星紅旗,一個女強人和她的同事們成為了國家的主人,根據在中國的俄國人不斷傳回的消息,這個國家正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東方的雄獅一旦站立起來,到底會爆發出多大的能量,或許只有上帝才知道。
可是從目前的狀況來看,日本這條貪婪的東海狼卻是真正咄咄逼人威脅俄國利益的最大敵人。這個海洋小國通過明治維新成為了一個近代化的國家,又通過擊敗龐大的大清王朝展示了出色的實力,在大清王朝支付的巨額戰爭賠款的幫助下,日本人的實力正在迅速膨脹,尤其是他的海軍,對俄國遠東艦隊產生了強大的威脅。
可恨的小日本,竟然要求滿洲傀儡政權接替滿清政權的義務支付還未支付完的甲午賠款。俄國人掌管下的滿洲政權當然拒絕了日本人的要求。自己兜里的錢怎麼可能拿給別人呢?尼古拉二世可不是這麼慷慨大方的人。而正是關于賠款支付的問題,更加加重了日俄雙方的對立。
根據內務部上報的材料,最近3個月以來,在朝鮮已經發生了10多起針對俄國僑民的襲擊事件,甚至俄國駐朝鮮領事館的雇員也遇襲身亡。盡管日本政府一再道歉,並且懲罰了相關人員,反復聲明這是民間自發行為,可是尼古拉二世心中的怒火又豈是這麼好撲滅的?
不管他們了!就是中國人和日本人加在一起,又怎麼能是偉大的俄羅斯帝國的對手呢?有什麼好權衡的?尼古拉二世在心中這樣恨恨的告訴自己。
擺在他案頭的一份陸軍部遞交的材料給了尼古拉二世強烈的信心。根據這份材料,俄國目前有常備軍113萬人,預備役部隊更是超過350萬人,而對面的日本僅有常備軍20萬人、後備役20萬人,中國人有約25萬國防軍和約50萬人的內務部隊,即使這兩個「黃皮膚猴子」國家加在一起,也不是帝國的對手,他們真的敢來招惹偉大的俄羅斯民族嗎?
尼古拉二世知道,和西方強國相比,俄國的工業基礎應該說還是薄弱的,但俄國畢竟地大物博,西方強國也不敢輕易招惹他,更何況,和日本、中國相比,俄國的半工業化社會怎麼說也要領先很多吧?
越想越有信心的尼古拉二世終于在一份文件上簽署了自己的名字。根據這份黃俄羅斯總督遞交的報告,俄國將在滿洲地區針對日本僑民展開大規模驅逐行動。沙皇陛下清楚的知道自己簽下這個名字將意味著俄國和日本之間將進一步的走向尖銳沖突。
自信滿滿的沙皇陛下顯然並不害怕。
……
說起來,德意志帝國皇帝威廉二世陛下應該是俄羅斯帝國沙皇尼古拉二世陛下的表兄。關于霍亨索倫王朝和羅曼諾夫王朝之間歷史悠久、關系繁雜的通婚歷史,事實上已經很少有人能理的清楚。有好事者說現任俄國沙皇陛下事實上只剩下了1/8的俄羅斯血統……天知道。
雖然尼古拉二世陛下血液中的德國血統成分明顯高過俄羅斯血統成分,但是這位俄羅斯愷撒陛下(沙皇實際上是「愷撒」的俄文)顯然對德國人並不買帳,甚至對德國充滿敵意。
同樣的原理,血液中混雜著英國和俄羅斯血統的威廉二世陛下顯然也對英國和俄國充滿著憤怒的情緒。相比較而言,沒有任何血統關系的中國人顯然要可愛很多,至少皇帝陛下是這樣認為的。
小兒麻痹癥患者威廉二世陛下顯然是一個綜合著自卑和驕傲這兩種極端情緒的典型代表,這種復雜的情緒使歷史上記載的這位皇帝陛下顯得敏感、極端而容易被激怒。而反過來,對他充滿尊敬之感的丁香卻從來都能輕而易舉的博取他的好感,從5年前在無線電跨大西洋發射實驗的現場認識這位神秘的東方美人開始,威廉二世陛下就一直非常欣賞丁香。
按照原本的歷史,威廉二世也是個種族主義者,在日俄戰爭以日本的勝利而結束後,他提出了著名的「黃禍論」,並且雪中送炭幫助了他的敵人兼表兄弟尼古拉二世一把。正是德國人提供的貸款使羅曼諾夫王朝熬過了戰爭失敗和革命的危機。可惜,他所拯救的表兄弟並不領情,在一戰中照舊和德國人大打出手,讓德國人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境。
可是,在這個時空中1894年威廉二世與丁香的相識改變了歷史。丁香徹底改變了威廉二世對黃種人的看法。美麗、神秘、智慧……丁香的形象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威廉二世陛下對黃種人的觀感。丁香一直認為威廉二世是個感性的人,感性的皇帝陛下此後一直把「韃靼人」和「中國人」區別對待,在他的印象中,「韃靼人」代表了野蠻殘暴,而「中國人」代表了溫和智慧……哦,還有美麗。
所以在他所認為的「美麗的勞拉率領中國人驅逐韃靼人」的革命中,他對中國的革命黨人私下里提供了很多幫助,雖然很多幫助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比如應丁香的要求派遣了魯登道夫,但是丁香感激他。丁香知道,威廉二世潛意識里是把她當成朋友的。
歷史將證明這位感性的皇帝陛下對中國人簡單的幫助將遠比另外一個時空中他對俄國人真金實銀的幫助要有價值的多。禮儀之邦的中國人懂得回報(盡管這種回報是建立在雙贏的基礎上),而狼子野心的俄國人卻只知道恩將仇報。
面對來訪的丁香,德意志帝國皇帝陛下顯然心情不錯,即使他們談到了讓他心情糟糕的表兄弟——俄國沙皇。
對于挑撥這對表兄弟之間的關系,丁香顯得游刃有余。畢竟,這對表兄弟之間本來就相處的很糟糕,丁香只是貌似漫不經心的在傷口上撒上一把鹽罷了。
皇帝陛下喜歡總統閣下的德語,听上去,總統閣下的德語有那麼一種淡淡的容克式的味道,這種味道也讓皇帝陛下感覺到坐在對面的是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至少遠比那個狗屁表兄弟要值得信賴的多。
他們此時談論的是法俄協約以及正在向法俄兩國靠攏的英國。作為德國在歐洲大陸上的世仇,皇帝陛下顯然沒有把浪漫而低能的法國人放在眼里,至于俄國人,只要不去那片廣袤而寒冷的大平原上去找死(就像以前的拿破侖或者後世的希特勒),顯然也不能把德國人怎麼樣。可是對于英國人,威廉二世顯然有一種混雜著尊敬、恐懼和仇恨的復雜心態。
皇帝陛下一直追求德意志民族「陽光下的地盤」,可是橫亙在德國狹窄出海口的英國皇家海軍一直限制著德意志民族在海洋上的呼吸。英國人的海上力量太可怕了,自卑而又驕傲的威廉二世就像一頭蠻牛恐懼蟒蛇一樣恐懼英國。蟒蛇或許無法撕裂蠻牛,卻可以讓蠻牛慢慢窒息而死。
所以,當丁香提出猶太民族想要在中東立國的想法後,威廉二世的眼中馬上顯出了沉思的神色。
德國是一架軍國主義戰爭機器,可是這架戰爭機器雖然馬力強勁,但其所蘊涵的戰爭潛力卻並不深厚,無他,資源缺乏爾。德國沒有英、法這樣廣袤的殖民地,即使有限的那些殖民地,也因為英國扼守著出海口而與本土難以聯系。如果同盟國與協約國之間一旦真的爆發驚天動地的大戰,德國缺乏資源補給的海上生命線,那麼,來自陸地上的資源運輸就顯得尤為可貴。
從地圖上看,德國要獲得來自陸地上的海外資源補充也非常困難,俄國人攔住了廣闊的東方,巴爾干半島情況不明,更為要命的是作為咽喉之地的中東名義上雖然土耳其是盟主,事實上現在是英國人在說話。
在這個時候,猶太人要在中東立國……
看著丁香,威廉二世露出了高深莫測的微笑。
丁香嫣然微笑道︰「一旦英國人加入法俄協約,協約國顯然將是一個完美的搭配︰強大的海軍、唯一能在陸地上與德國抗衡的陸軍,以及一個地域龐大到無法徹底擊倒的龐然大國始終威脅東線。而三國同盟擁有什麼呢?三心二意的地中海流浪漢、外強中干的奧地利音樂家?德國將是孤獨的在作戰!尊敬的皇帝陛下,想想吧,以色列,將是未來世界一顆重要的棋子,想想感恩圖報的猶太人吧︰他們的金錢、他們的戰略位置……」
皇帝陛下微笑著向總統閣下舉起精美的波西米亞酒杯。這個動作顯然意味著一項政治交易的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