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千金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作者 ︰ 梅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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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蕭家的牡丹的確奪目醉人。

半畝地大的牡丹圃里種著二三十種不同品種、顏色、花形的牡丹。其中開得最盛最多的是一種不常見的品種,以粉紫二色為主,朵朵如碗大,嬌女敕艷麗的花瓣層層疊疊,堆壘出無數瀲灩風情。

離牡丹圃三丈開外,即是一個不大的人工挖掘的小湖,湖水如碧波。

臨水建著水榭,四面開窗,竹簾高卷,一派撩人春色。

黃綠的柳枝掩映中,遠處有一角鑽紅的飛檐,像是一座閣樓的屋檐。蕭邑借著半開的軒窗,極盡目力遙望半池春水、一園奼紫嫣紅中那個青翠、柔美、恬靜的身影。

他根本看不清她的容顏。

可是,單憑第一眼,他就能準確地認出她。

在江南時,他才名遠播,主動願將女兒許給他的士紳不少。而江南風氣不比京城保守,春秋二季是仕女閨秀們成群結隊出游的好日子,偶有狐朋狗友強拉硬拽,他也曾干過些偷雞模狗之事。

傳說中的名門閨秀見得多了,他的眼光越來越高,漸漸不以胭脂俗粉為事,深信書中自有顏如玉,索性一門心思用功讀書。

直到她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第一眼,他只是微有驚愕,因她之美貌。可是,帷帽飛揚中……她沖他笑了……淺淺的梨渦靈動如蝶舞,莫名勾起他心底的陣陣漣漪,他從此難以自拔,淪陷在她甜甜的唇角。

當母親問他的意思時,他盡量克制住悸動的心情,平靜地點了點頭。

于是,他開始了漫長的等待,終于等到那一日……傳來她被聖旨賜婚的好消息。

那一刻的失落鋪天蓋地,洪水般侵蝕著他。時光流逝,她嫁為**,他依然不能就此忘懷……許多東西有些人,只有得不到,才會永遠深深銘記。

齊悅瓷並不知道,有個人在遙遠地凝視她,隔著半卷的紗簾、青蔥的綠枝、滿湖浩渺煙波。

未時整,王老夫人率先告辭,高夫人緊隨其後。

齊悅瓷正欲作別回去,不料蕭府的一個小丫鬟煞白著臉跑來,呼道︰「……夫人,三小姐腳崴了,痛得全身冒汗……」三小姐就是先前那位隨蕭夫人一同出迎的蕭家嫡女。

蕭夫人一听,嘴唇發白,急問道︰「怎麼回事?快帶我去看看。」

齊悅瓷不好這時候說走,忙扶著蕭夫人安慰道︰「義母別急,先讓他們去請太醫吧?三妹妹無事最好,太醫來了也能開點舒散安神的藥,給她壓壓驚。」

「是,你說的是,」蕭夫人緊張地抓住她手腕,厲聲吩咐身旁的大丫鬟,「還不趕緊去拿了老爺的名帖叫他們請太醫?」

三小姐不是在自己房中,而是牡丹圃旁的一個四角小亭里,身邊簇擁著三四個目露惶恐的小丫鬟。她坐在鋪著銀紅團花坐墊的青石凳上,低垂著頭撫著腳踝,嘴里發出低低的申吟聲。

齊悅瓷隨蕭夫人很快趕到。

「冬兒,你覺得怎麼樣?哪兒痛,給娘看看……」小丫頭們慌得退下守在亭外,蕭夫人疾走上前摟著女兒,滿臉焦色。

三小姐雙眉緊蹙,眼圈微紅,額頭上密布著一層細汗。她抬眸瞥見齊悅瓷,神色變了變,強笑著道︰「不礙事的,方才和小丫頭們放紙鳶,不小心踩到了一塊小石頭,崴了一下,歇息會兒就好。」

她說得輕描淡寫。

一個身穿淺紫色比甲的大丫鬟似乎想站出來說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委屈地咬著唇角。

蕭夫人只顧女兒,沒注意到其他,又氣又疼,喝罵小丫鬟無能,沒照料好主子。

「義母,是不是抬個肩輿來把妹妹送回房去?」齊悅瓷見蕭夫人急得慌了手腳,只好提醒她。三小姐對丫鬟使的眼色她看到了,估計事情沒那麼簡單,許是因她在場不便提起。

這是人家家事,她本就懶得多探听。

蕭夫人連連點頭,小丫頭飛快地向前奔去。

不一會,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抬了肩輿前來,幾個大丫鬟合力將三小姐抱到肩輿上,三小姐不好意思得對齊悅瓷笑了笑。

她的閨房就在蕭夫人正房西邊一個小院落里,三間正房,兩邊各帶一間耳房。庭院里種著幾株蔥翠的芭蕉和海棠,粉白的海棠如一團雲霞繚繞,裝點的小院平添幾分靈動生氣。

眾人直接進了內室。

蕭夫人挨著床沿站,命丫鬟端個六足繡墩來給齊悅瓷坐,自己親自小心卷起女兒的裙角褲角。

三小姐吃痛,眉心擰出褶皺,倒沒痛呼出聲。

齊悅瓷暗暗佩服,貴族小姐多半嬌貴,稍微有點磕磕踫踫都能吵得闔府人仰馬翻,這位三小姐好驚人的毅力啊。

太醫來了,也不好檢查她傷處,仔細詢問過丫鬟後,才令人取冰來給她冰敷。又囑咐道︰「……十二個時辰之後,拿這個藥酒擦在患處,按摩一番,一日四次。七日內不能下床,七日後我再來復診……」

蕭夫人听說不礙事,總算放了心,道謝不已,命重賞太醫。

三小姐需要靜養,齊悅瓷趁便起身告辭。

「難得你過來,正想和你好生說說話呢,誰知道這孩子……改日得閑了,你再來。」蕭夫人自家出了事,不好苦留她,親自送她出門,眼含歉意。

一路到二門口,齊悅瓷扶著丫鬟的肩上了馬車,卻見斜刺里閃出一個青年男子來,低聲與蕭夫人說話。她一怔,認出是蕭邑,便有些尷尬。

不料蕭夫人上前笑道︰「我正愁著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幸好你兄長回來了,讓他送你吧。」兄妹名分已定,蕭夫人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尋常人家兄長送妹妹回夫家也是禮數之一。

拒絕反而顯得多心了,齊悅瓷道謝。

蕭邑果然命人牽了他的馬來。

從蕭家到英國公府,經過的多半是鬧市區,車馬走得慢,大約需要近一個時辰。

眼見日頭西斜,將至申時末,齊悅瓷不由在暗中著急。她和老太太、邵槿說得都是午飯後回去,這一耽擱,到家差不多得是酉時整了……雖不會怪她,畢竟她是府里主事的,一走一天顯得不合適。

至英國公府門首,天色已黑。

畫枕揭起車簾,齊悅瓷探出半個頭,含笑對蕭邑道︰「哥哥進去坐坐,用了晚飯再走吧?」她客氣著。

華燈初上,橘紅的光照在她臉上,彷佛籠著月白的薄紗,輕朦柔美如月中嫦娥。蕭邑目若朗星,神態落落大方,搖頭笑道︰「快宵禁了,改日再來探望妹妹,妹妹先進去,夜風涼容易吹得頭疼……」

他的口氣似在和自家親妹妹說話。方才他一時沖動,希望能與她近距離接觸,可心里很清楚,什麼是他該做的。

「哥哥路上當心,代我多謝義母。」齊悅瓷亦是放松了。

兩人依依話別。

蕭邑策馬而歸。

直到齊悅瓷的馬車進了府,邵槿才從角落的陰影里出來,鐵青著臉跟上。他不知自己惱的什麼,反正看到齊悅瓷與那個蕭公子在一起,還笑得那麼高興,他便是十二分的生氣。

從車上下來,齊悅瓷驚訝地發現邵槿立在不遠處。玄色直裰襯得他身形頎長,雙手背在身後,神情不善。

他不是來等自己吧?

「你怎麼在這?有點事耽擱,回來得晚了……」她快步上前,被他不虞、陰沉的目光緊緊盯著,身上就是一股子不舒服。她以為他是因為自己回來晚了生氣,不等他問,搶先解釋。

「嗯。」邵槿語氣極淡,彷佛漠不關心,轉身朝听荷居方向走。

齊悅瓷落後他兩步回房,不解他為何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晚上完全換了個人一般。她左思右想,仍是不明就里,以為他公務繁雜,心緒不好,也不敢開口多說多話,免得打攪他思路惹他生氣。

這卻把邵槿氣壞了。

他一路等著她的解釋呢,誰知她一句有事耽擱就算好了,難道她不該向他說明是因的什麼事耽擱到這會子嗎?

他當然相信齊悅瓷的為人,不可能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來。可一想到她和曾經向她提過親並差點娶了她的男子一同回來,又是這麼晚,他的心被嫉妒、憤怒牢牢包裹了,根本不能正常思維。

他甚至懷疑當初他們兩個是郎有情妾有意,只因他的插足才使他們不得不分開。

蕭邑眼里對她的眷戀,身為男子,他再清楚不過了。

在邵槿心底,有個無人知曉的心結︰每每憶起她嫁給自己是被迫的,不情願的,他胸口就涌上一種別人難以理解的苦澀之味。

這輩子,他從不做強取豪奪之事,齊悅瓷是唯一的例外。他喜歡她,娶她,皆出自他本意,是絕不後悔的……她若與別人有情,他或許傷心失望,可從頭再來,他依然會不顧一切娶她。

當然,她能將他放進心里去,那就更好了。

听荷居里燈火通明,丫鬟們紛紛迎上來。邵槿只覺這一切的熱鬧繁華與他無關,他特別的空落。

齊悅瓷匆匆換了家常衣裳,問他道︰「我去給老太太請安,要不要讓丫鬟先擺飯來你吃?」

他沒吭聲。

齊悅瓷只得吩咐綠肥伺候他,自己先去錦含堂。

從老太太那回來,意外地發現邵槿已經不在了,綠肥小聲回稟道︰「爺去外書房了,讓夫人不必等他,興許晚上直接歇在外院……」這是自爺成親來的頭一次,綠肥嚇得整個人哆哆嗦嗦的。

兩位主子鬧別扭她知道,只是鬧到這麼嚴重的地步,是她的小心髒難以承受的。

歇在外院?

齊悅瓷尤其吃驚。

當初他忙得子時才回房安寢的時候,也沒說過歇在外院的話,莫不是這兩日的情形比那時還嚴重些?她有些替他擔心,思量著第二日仔細問問他。雖然幫不上什麼忙,有個人關心亦是好的。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齊悅瓷沒認真放在心上,胡亂吃了點晚飯上床安歇。

第二日,她忙于家事,吃晚飯時才回想起來邵槿似乎一天沒回過內院,連他的衣物都是差人回來取的。她漸漸覺得不對勁,偏這種話問不出口,只能放在自己肚里翻來覆去琢磨。

第三日,是治大*女乃生辰,二夫人出銀子吩咐廚房準備了家宴替兒媳婦過壽,請眾人齊去吃酒。

齊悅瓷送了幾匹上好的宮緞,一對蝦須鐲。

治大*女乃是晚輩,不能大肆慶祝,心底也感激婆婆的好意。

晚飯席間,不知誰提了一句這兩日八爺睡在外書房,或有可憐齊悅瓷的,或有幸災樂禍的,不一而足,齊悅瓷沒精神應付,由她們取笑去。

眾人四散,齊悅瓷服侍老太太回房。

老太太挽著她的胳膊慢慢向前走,示意丫鬟們退後,自己語重心長地教導她︰「老八國事煩心,咱們做女人的幫不了他,不給他多添麻煩就是咱們對他的支持了。不過……他一個大男人睡在外書房,那里只有毛手毛腳的小廝,哪兒懂得伺候人的細致活計,可不是委屈了他。」

管媽媽提著明瓦燈在側前方。

乳白的光灑得青石路上亮瑩瑩的,四周很安靜。

听話听音,齊悅瓷登時醒悟過來,垂首贊是︰「老太太教訓的是,是媳婦疏忽大意了。回頭差碧冉去外書房伺候吧,她識字,能順便幫著整理下書房……」

雖然不是紅瘦,但無論是誰,只要能分去邵槿對齊悅瓷的寵愛,老太太都滿意。

何況紅瘦是邵槿看慣了的,或許提不起興致來,不比碧冉人物出色,又是往日難以得手的。這麼好的機會,想來邵槿一定不會輕易放過。

對于男人而言,外面事務再繁忙,也不會因此而荒廢了閨房之樂。

听荷居里,齊悅瓷傳碧冉上來,單獨囑咐了她幾句,令她連夜收拾鋪蓋妝奩搬去外書房睡。

碧冉壓根兒沒料到這個多少人眼紅的好差事會這樣突然落到她頭上,她一陣迷茫。外書房那頭,齊悅瓷打點好了,自有人會指點她。

當听到碧冉離開院子的聲音,齊悅瓷呆呆坐在床沿,一瞬間不知所措。人是她挑的,也是她親自送到他床前的,她不該有別的情緒……但心底積聚的復雜感覺噴薄而出,冷得她渾身發顫。

她以為她會一夜不眠,出乎意料的是,一沾上枕頭,她就困得睡著了。

青白的光透過紗窗,她靠著大紅迎枕,抱著滑絲錦被,雙目半開半閉。醒得比平時早了一刻鐘……一醒來,了無睡意,望著窗,看天邊發白,靜候朝陽東升,恍如夢境般不真實。

自她嫁給邵槿,日子過得分外匆忙,連晨起沉思的習慣也漸漸拋卻了。難得,她又有這份閑心、閑功夫,不知是幸是不幸?

……她到底不能做到毫不介懷。

屋里冷冷清清的,一邊的床是冰涼的。齊悅瓷緩緩撫模著帳幔,越過幾層帳幔,萬物朦朦朧朧的,她扯了扯嘴角,努力讓自己露出得體的微笑。

遲早必須面對這一日,好在,她做好準備了。

淺碧給她穿衣,表情滿是替她委屈的模樣,張了張嘴,半晌沒開口。夫人夠難過了,她再說,豈不是火上澆油,她最終選擇緘默。

「平兒一清早就听到你嘰嘰喳喳的,今天怎麼這麼安靜?」齊悅瓷理順袖口,悠悠坐到妝台前,從鏡子里沖她笑。

「夫人……」,淺碧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低聲安慰道,「爺忙于朝政,夫人別擔心,過些日子便好了。」若是以往,她一定沒這麼好性子,畫枕一早拉著她囑咐了半天,她才勉強听了進去。

齊悅瓷听過即忘,揀了一支赤金桃枝攢心翡翠釵遞給她,笑道︰「這釵的翠色好,還是當年母親的嫁妝給我和姐姐特意打造的,現在很難再見到這麼好的成色了……」

她與往日無二,專注于衣著打扮。

淺碧沒敢再提一句爺,順著她話頭講究起來,把京城幾家出名的銀樓劃拉個遍。

紅瘦在簾外听到幾句,又酸又苦,把手頭上的事交代給了晴雲,自己急急奔回房里,偷偷痛哭了一場。夫人不哭,她有什麼資格哭,偏她受不了,管不住自己的心。

眾人言語間總顯得小心翼翼,齊悅瓷無法,只能由她們去了。用過早飯去給老太太請安,居然會在錦含堂院子里巧遇邵槿,他一襲家常青色直裰,濃眉大眼,極有精神。

短暫的愕然後,齊悅瓷盈盈一福,語笑嫣然︰「爺也在呢,吃早飯了嗎?」。

比起她的稀松平常,邵槿反而有些掛不住臉。他匆匆應道︰「用過了,我有事,先走了……」然後幾乎是落荒而逃,頗顯狼狽。

齊悅瓷回首望著他的背影,一時啞然。

就算有了新人,見到她這個舊人也不至于這麼緊張吧?他又不是偷偷模模的……還是覺得對不住她,怕看到她難過……她苦笑,邵槿從來不是那樣的人。

葉蕊扶著小丫頭進來,嘴角噙著譏嘲的淺笑。

旭日東升,霞光爛漫,鳥雀齊鳴,又是一個好天氣。(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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