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蘭說︰「錦瑟，你還小，還不明白男女之間事…咳咳咳…母親想告訴你，女人最幸福的便是找一個一心一意對你的相公咳咳咳……母親以前不明白，總想著榮華富貴……到現在才明白，晚了「
「啊？母親，你說什麼？「
錦瑟完全沒有听到孟瑾蘭在說什麼，這是她第一次和孟瑾蘭同睡，她覺得特別別扭，床似乎一下子就變小了，她縮在角落里不敢動，生怕一動就踫到孟瑾蘭的身子。她心里很好奇，怎麼以前和梁顯擠在一起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
孟瑾蘭輕輕拍拍錦瑟的肩膀，問︰「你怎麼了，怎麼扭來扭去的？咳咳咳……是哪里不舒服嗎？還是我總是咳，吵著你了？「
「沒有，挺好的母親，你的咳嗽似乎總不見好，明日我給姨娘寫封信，請她派劉太醫來看看吧姨娘一直用劉太醫看病，這麼多年，她很信賴他」
「嗯……」孟瑾蘭滿足的嘆口氣，「母親沒事你有心了咳咳咳……錦瑟，以前你小的時候，沒能摟著你睡覺，咳咳……你自己一個人睡習慣了，不習慣身邊有人吧？咳咳……這樣吧，母親到旁邊那張軟榻上睡，好不好？我們娘倆在一個房間里說說話，就可以了」說完，又「咳咳咳……」了一陣。
錦瑟拉住她，「別去我沒關系的習慣就好了母親剛剛說什麼？」
孟瑾蘭替錦瑟蓋蓋被子，道︰「母親剛剛說，希望錦瑟找一個對你一心一意的相公一輩子，咳咳……他身邊就只有錦瑟一個女子，不用爭寵奪愛，不用……唉，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咳咳咳……」
這話和孟瑾芝說的別無二致。
錦瑟心頭微顫，想起梁顯，有痛楚蔓延。
在大梁男子都是三妻四妾，要找到這樣的男子談何容易？
「母親，這個世上真的有這樣的男子嗎？」。
「有啊，怎麼沒有？你的父親……咳咳咳……呵，你見過你的親生父親嗎？」。孟瑾蘭說的興起，抬起頭，期待的望著錦瑟。
錦瑟點點頭，又搖搖頭。「很小的時候見過，卻沒什麼印象了」
楊通直郎去世的時候，錦瑟才四歲，能記得什麼呢？
孟瑾蘭微微的失落，她說︰「你的親生父親是個咳咳咳……很好的人他長的很好，高高的個子，咳咳……挺拔的鼻梁，劍眉星目……咳咳咳……很是俊朗他對我便是一心一意只是，那時候，我只覺得咳咳……他無權無勢，又貧窮低賤，看不到他的好處……現在想想，咳咳……他很有才華，只是他不攀龍附鳳、不敷衍趨勢，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
錦瑟不說話，她完全不記得父親的容貌，也從未听誰說起過，孟瑾蘭此刻這樣說起來，對她來說，也只是個很模糊的輪廓，勾勒不出明確的眉眼——怎麼劍眉星目，怎麼鼻梁挺拔……
「那時候，咳咳……他白日里去工作，一下班便跑回家里來，對著我……發呆，或者拿一本書坐在我對面看著，其實，我偷偷注意過他，他那書，呵呵，常年都是那一本，從來沒翻過頁咳咳咳……他說，他喜歡這樣看著我，那樣深情的，那樣溫柔……我嫁給他這麼多年，他從來不曾在外面過過夜，日日陪著我……」
孟瑾蘭的臉色忽然變得容光煥發，好似一下年輕了十幾歲。
錦瑟听的也有些著迷，夜夜陪著母親的父親真是個好男人曾經被父親這樣愛著的母親，一入到宮里去，應該很不習慣吧畢竟皇上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呢
「母親，父親這麼好，你為何要入宮呢？」
孟瑾蘭苦笑，「年輕的時候不懂得分辨好壞，總覺得榮華富貴是好，覺得金錢權勢好……咳咳咳……可入到宮里以後才發現，皇宮就像個大大的盒子，把人的七情六欲都鎖在里面，里面的人無限放大那些，你害我我害你……咳咳咳……皇上似乎麻木不仁似的，他看不見宮里女人的悲哀，他只看得到自己的難處——這麼多的女人，他要陪哪一個好？不是要吵成一鍋粥了嗎？咳咳咳……」
「嗯……」錦瑟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啊，皇上身邊這麼多的女人，他要陪哪一個好？專寵一個，另外的不答應；雨露均沾，卻有些自己著實不喜歡；今天這個妃子有了孩子，還沒高興幾天，卻又滑胎了；明天那個妃子才正得寵，誰知就犯了什麼大錯；等等——皇帝的悲哀。
孟瑾蘭看到錦瑟笑了，自己也笑了。「做皇帝也難啊，是不是？朝廷的大臣難對付，後‘宮里的女人更難對付唉……入宮這麼多年，母親就想明白了一件事︰還是你父親好還是小門小戶的小日子好咳咳咳咳……」孟瑾蘭猛地一陣極劇烈的咳嗽，咳的她弓起了身子，就像一只蝦米一樣。
錦瑟忙靠近她，替她順著胸口的濁氣。
好半晌，孟瑾蘭才慢慢的好了，她說︰「我沒事，你放心我們繼續說你的父親吧他不上工的時候，咳咳……他日日陪著我，我若繡花，他便在一邊看看書，我若無事，他便陪我下棋……咳咳……「
錦瑟心里不由向往，「若父親沒死，母親你的日子是什麼樣的？」
孟瑾蘭一愣，他沒死？他怎麼可能沒死他娶了自己這樣狠毒的女人，就注定要一命嗚呼了他怎麼還會有可能不死？
搖搖頭，「想象不出……咳咳咳……」
錦瑟又問︰「那父親是怎麼死的？」
昏暗的燈火照不明孟瑾蘭忽然變色的臉，她被錦瑟的這個問題一下問住了，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難道要告訴她，父親是被母親毒死的？
「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咳的孟瑾蘭的胸口一陣一陣作痛。
孟瑾蘭想起楊通直郎臨死的那一夜，他像往常一樣早早的回了家，先去看過了楊超和楊弄琴，又進房間看孟瑾蘭。孟瑾蘭端出一盤點心給他，是他最愛的糯米團子。
孟瑾蘭說︰「你餓了吧？著團子是下午剛做好的，你吃兩塊墊墊饑吧」
他看到孟瑾蘭的目光閃爍，他看到孟瑾蘭的雙手有些哆嗦，他看到……糯米團子上沾了些不明的白色粉末……
他拿起空手拿起一個糯米團子，剛要往嘴里送，又停下。他拿起糯米團子，看到孟瑾蘭努力壓制的恐懼，他在嘴邊停住，看到孟瑾蘭略略失望的表情。
他一口吃了兩個，一邊吃，一邊眼楮就紅了。
他說︰「瑾蘭，日後，我若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顧好好家里，雙親年紀大了，你幫我看著點」
孟瑾蘭不自在的笑了笑，「做什麼忽然這樣說？怪嚇人的」
他微微笑了笑繼續道︰「超兒聰慧，但卻不適合走仕途，你記得給他一點本錢，讓他做做生意吧弄琴這丫頭……你記得給他找戶好人家，門楣不要太高，她不夠聰明，那樣她過的會很吃力，也不要太低，她心氣兒高，低了她看不上還有，錦瑟……她出聲沒多久便被送入宮里，想必寄人檐下過的也不會多好，日後，你若有能耐，你一定要多補償她」
他的臉色越發的白了，孟瑾蘭不敢說話，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毒是孟瑾芝給的，是她親手下的。孟瑾芝說，可以讓她進宮伺候皇上，但是有絆腳石。
「瑾蘭啊我走了你好好的」
他說完，站起身來便走，一轉身眼淚就流了出來。
「你，你去哪？」孟瑾蘭問。
他沒有回頭，卻微笑著說︰「我？我要死了，但我不能死在你面前，這樣你就怎麼都說不清楚了雙親、孩子都會怪你我去外面死，誰都不會怪你你，好好的吧」
……
孟瑾蘭的心猛地就痛起來，一如那日看他走的那樣決絕，一如那日收到他的死訊。
那是孟瑾蘭第一次殺人，殺的是最愛自己的他。
此刻，錦瑟問︰「父親是怎麼死的？」
孟瑾蘭啞口無言，巨大的悲傷慢慢涌上來，一直把她淹沒了。
眼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蜿蜒成河。
錦瑟听她呼吸異常，問︰「母親，你怎麼了？」
孟瑾蘭搖頭，「沒，咳咳咳……沒怎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錦瑟听出孟瑾蘭在流淚，她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肩頭，輕輕撫模著，她想，母親應該很愛父親，瞬間，她對母親這麼多年的怨恨都沒有了，母親也不容易。
半晌，孟瑾蘭終于止住流淚，她輕聲問︰「錦瑟，你睡著了嗎？」。
「沒有……「
孟瑾蘭拉起她的手，道︰「母親還有話和你說呢……楊大人，母親總覺得他哪里很像你父親，不是長相，不是談吐……咳咳咳……可能是他對你的態度、那份執著，一如當年你父親對我……咳咳咳……母親知道你一直喜歡顯兒，可是顯兒如今要娶楊家的女兒了，他現在沉迷于風塵女子，日後還會娶很多妾侍，他的身邊鶯鶯燕燕會很多，錦瑟你甘願做其中一個嗎？「
這些，錦瑟其實早就知道，只是，沒到那個份上，總覺得還有希望。
「錦瑟，母親希望你可以找一個一心一意，咳咳咳……只疼你一個人的夫君，他會陪著你一輩子，他會照顧你一輩子……這樣，就算母親走了，母親也走的安心一些……咳咳咳……「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