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羽林大將軍李炎點亮了宮內的琉璃盞,明亮的火從一開始照亮他俊秀的臉,然後如潮水般剝去黑暗。
大堯皇宮比前七朝大了三倍有余,有萬余樓閣殿宇,自遠方望去,瑞氣騰騰,紫中帶金,可謂是極盡宏大,佔盡氣運福緣。听雨軒位于北苑,是皇帝周靖寒最喜愛的地方,甚至有時處理公務都在這而不在東暖閣。這里沒有奢華的裝飾,只有幾排古卷,一張暖塌,一張茶幾,幾個矮凳。人一進來,感覺這不是皇宮大內而是尋常文士之家。
周靖寒一襲白衣,望著窗外。今天的帝都紫嵐的天昏沉如墨,烏雲翻滾,不時還有道道紫雷劃過天際,好似猙獰的蛟龍。周家的眼瞳純黑無比,帶著股神秘和威嚴。而現在,他的瞳孔內,還帶著股淡淡的焦慮。
周靖寒今年十九歲,是名副其實的少年天子,可當今天下誰敢不從他?誰敢輕視他?十六歲帶兵出征,殺敵過萬。奪嫡之變親手斬殺兄長,把親叔叔威武王周明德壓的抬不起頭來。他端坐于雲端,他的腳下,萬民臣服!天下安盛!
「李炎,最近這些京軍還服你麼。」周靖寒淡淡道,李炎是家襲的浮雲侯,自小就是自己的得力手下,但掌握三十萬京軍,卻仍是個問題,不說那些精銳的驕橫脾氣,甚至內部不知還有多少眼熱的人給他下絆子。「陛下放心。」李炎答道「臣,知道該怎麼做。」
「不必擔心後果。」周靖寒知道他心中的顧忌。果然,李炎一听立刻下跪「微臣知道該怎麼做了。」周靖寒微微一笑,有些人,還是清理了比較好。
「陛下,百里求見。」門外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
「進來吧。」皇帝笑笑,給自己倒了杯茶。又一指李炎「隨便坐吧,又沒什麼外人,你怕個什麼。」
而此時,門輕輕被推開,這是一名約二十歲的黑袍男子,面色冷峻卻帶著股病態的蒼白,可仍是百里挑一的俊人。「陛下,百里來向您辭行。」他單膝跪在地上,恭敬道。
周靖寒一听他這話,臉上忽的冷了下來,他雙眼微睞「去吧,將那些不法大野一一斬殺。」大野龍蛇,如今有很多留不得了。他們他仗著自己的力量不圖報國,已然是死罪!更別提參與別的事了。
這一句話,將決定幾萬乃至十幾萬人的生死,這就是皇家的命令,沒有修飾,沒有做作,只有最森寒的殺機。
百里為人倒是干脆,沖李炎點點頭,立刻小心的退出小屋,可就在關門的剎那,卻听周靖寒幽幽的聲音傳來「小心,你的命,很貴。」黑袍男子無聲息的笑了笑,消失不見。送走了百里簫,周靖寒直起身子走到床邊,將自己的頭伸了出去,讓雨打在他臉上「百里走了,我還得找個人替他,真是」想到這,他苦澀地一笑。只希望百里能盡快平定江湖的暗流了。
「對了,李炎,你去告訴安遠一聲,告訴寧兒今晚不用等我回去了。」一听這話,李炎一怔「陛下不需如此吧」
「我也不想啊,可百里既然啟程,就代表他不得不出手了,大野龍蛇已經行動了。他們已經行動,那些人,怕是已經準備好了。」一听這話,李炎也不覺嘆口氣,推開門去找安遠了。
司禮監秉筆,安遠。乃是皇後西寧的心月復。雖是年紀已高,但是最會揣摩他人心思,再加上乃是靖寒府上的老人,權勢一時無兩。
安遠就在不遠處,而當他得到這個消息時,他一句話沒說,只是默默的回去稟報皇後。殊不知周靖寒也沒辦法,只能死死用手按住了窗沿,指尖發白。他腦子里默默的展開大堯全圖,上面犬牙交錯。
這是大堯威宗四年,戰火隱隱可見。
而此時大堯的皇宮內,寂靜如斯。先帝的妃子早早熄了燈火,公主小王爺們正在思慮年末的考核。而代表母儀天下的煙羅宮,燈火染紅了半邊天,憑空給這冷雨夜帶來了幾分暖意。宮內,打著九十九座琉璃盞,紫玉鏤金爐內香球化為青煙,淡淡的清香讓宮內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今日,煙羅宮特地打開星寰頂,星光如雨灑在宮內的碧溪上,照亮了名家出手的閑鶴。香煙彌漫,使人如墜雲中,恍惚間,還讓人以為來到了仙境。
「嫂嫂,哥哥什麼時候來啊。」後來權傾天下的太平公主花留醉,此時也不過是個孩子,她穿著寶石藍的長裙,秀發高盤,紅雨釵,冷月佩,明星鐺,即使最重容貌的西羽人見到她,恐怕也會贊嘆她是最美麗的公主,而且沒有之一。
西寧無聲的笑笑,靜靜的燒水煮茶,她褪去了明黃的鳳袍,換上了素白的長裙,頭發半挽,垂落的青絲貼在她白皙的臉頰,更添嫵媚。
她拄著下巴,專注的看著茶塘,有時候她的心也會如那青色的茶杯樣,表面上密密麻麻的紋絡好似心上的傷口,可偏偏緊密的黏在一起。
西寧嘆口氣,拿起了桌旁的宣紙,那上面用紫毫寫的字,不是批奏似的的崢嶸,而是縴細圓潤。
「娘娘」老安忽然回來了,這個枯瘦的老人看著西寧,眸子里閃過一絲溺愛,可最終輕嘆一聲「陛下說今日和浮雲侯議事,所以……….」
太平怔怔的放下書卷,揉揉發酸的眼楮「他說今天和我坐星舟的……….」說罷,她看了看西寧。
西寧只是輕輕拿起夾子,挽起衣袖,烘烤起那茶葉來,香氣立刻又濃了幾分。「嫂嫂,我來幫你。」太平忽然走到她身旁,輕輕道。
皇後苦笑一聲,按了按眉心,把工具交給太平。她忽然想起了母親,這個女人最大的心願,就是陪著丈夫圍著紫嵐,一圈圈的走,直到世界終結。
「關星頂,令御膳房開膳吧。」
星光逝去了,西寧目送最後的光芒,喃喃道「星光,流年啊……」
來世不生帝王家!——
分隔
可就在西後喃喃的說話時,有一種悲傷的氣氛似乎找到了周靖寒,讓他不由得輕輕閉上了眼,他站在大堯皇宮的祖祠之前,不知道是祖祠那種憂傷感染了他還是西後心中的那一絲無奈讓他的心能感應到。
大堯的祖祠沒有前朝的那麼華貴宏大,也沒有鐫刻帝王功績的石碑,更沒有一座座精細的帝皇雕像,在明霜湖的前面不遠,只有一座整體呈銀灰色的宮殿,微風吹著那些明黃色的經幡,上面以當世著名書法家抄寫的經文此刻似是活了過來,讓周靖寒的耳邊竟是那沉重的誦經聲。
周靖寒站在大殿門外,正當他在感受祖祠那種蒼涼威嚴的氣氛時,忽然,一股凜冽的氣息如一把刀子,隨著風,細細拂著他的臉。周靖寒驀地發現,大殿的台階上,坐著一個身著黑色長袍的人。
那個男人就那麼微微垂下頭,皇帝在他眼前卻絲毫不管不問,他雙手交叉靠在眉心上,接著月光,依稀可以看見那是一個英俊的男子。
「你來了?」那個男人開口笑道,他的話蘊含著魔力,那些隨風而舞的經幡一下子仿佛失去了神力,緩緩地垂下,不起波瀾。
周靖寒緩緩地點頭。「你居然還想起這里,我感到很意外。」
「沒有什麼可以意外的,你心里有事的時候就喜歡往這里來,我知道。」那個男人站了起來,邪氣地笑笑「我來這里,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當那個男人站起,一股絕強的威壓散發出,周靖寒皺皺眉,心中卻是一緊「你不會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黑袍男子緩緩點頭。「我想要看看,你在這種時候,到底該怎麼辦,現在………我先檢驗一下你的實力!」
他的話音剛落,整個人已經撲了上去,巨大的手印直接就是印向了周靖寒的胸口!可周靖寒只是冷冷的一哼「我早就知道你和這些事月兌不開關系!你!到底想干什麼!!」
黑色冰冷的氣息自他的腳下如噴泉般瘋狂涌出,血紅色的精致長矛隨著他一揮手,盡是飛射而出!紅色的光芒鋪天蓋地!
可那個黑袍人輕輕一笑,忽然一攥手掌,緊跟著就是猛地上前踏了一步,他的腳下彌漫起來一陣冰霧,隨著冰霧的,是晶瑩的泛著藍色光芒的海水!
而周靖寒也是上前一步,因為他的長矛和手印同時消散了!他的拳頭如裹上了黑色的布,螺旋狀的氣勁籠罩在他的胳膊,當他的拳頭和那洶涌的海水相遇時,針刺般的黑氣立時化為一把鋼刀,直接擊向了黑袍人的胸口!
周靖寒嘿嘿的冷笑「怎麼了?我的殺神訣不錯吧。」
那個黑袍人也是咧嘴一笑,卻沒有說話。
「如果你再不說話,我保證今晚你走不出這里。」隨著周靖寒的話語,黑氣再次大振,黑色的浪濤一疊疊的席卷過來,他居然一下子就用出了剛才黑袍人的拳道!
神海巨浪拳!
黑色的巨浪一重重的卷向黑袍人,可黑袍人卻是我自歸然不動。
「消失了這麼多年,終于出來了?」
「我只想問你一句,當年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回答我!!」周靖寒狂吼一聲,眸子中的金黃色如滅世的火焰,他的雙拳一動,炙熱的火焰立時附在了上面,李炎號稱萬火君王,可殊不知,這些火種,都是周靖寒傳給他的!
火焰如無數的太陽,隨著周靖寒的手印翻轉,更是光芒大盛!而就在這時,黑袍人長笑一聲,手指輕輕一點虛空,只听無數空間破碎的聲音如炸雷般響起,那些白色的碎片如一場大雨,瞬間就是籠罩了周靖寒的周身!
這一招,很熟悉呢………
周靖寒清冷冷的一笑,雙拳一翻,火焰驚天!
巨大的手印和火焰融為一體,自半空隨著周靖寒的手印一翻,狠狠地自天空砸了下來!
火?翻天印!
雖然周靖寒沒用出法寶,可威力更盛翻天印!
火浪照亮了那個男人的臉,那的確是個俊逸的男人,只是鬢角的兩道白霜已經證明他已經不是年輕人了,也證明他這些年真的很累。
沒錯,很累。周靖寒是這麼想的,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就是下意識的就那麼想了起來。
「這些年,你確實沒讓我失望。」那個人淡淡的笑著「我為你準備的這份禮物,看來你可以收下了。」
而周靖寒心下一狠,冷冷地說了一個字「散!」
他的話語就是神諭,剛才幾乎要將這皇宮毀滅的手印和火焰立時停在半空中,而後轟的一聲,發出清脆的破裂聲,紅色的碎片碎了一地。
「呵呵,好了,我就是來看看你的武道修為怎麼樣了,看來還不錯,既然這樣,我就走了!以後再來!」那個黑袍人立刻撕開了虛空,如兔子般溜了!
周靖寒看得先是一愣,而後就是咬牙切齒!但是從剛才簡單的話語中,他能模出一些一些東西,那種焦慮的心情好了許多。
禮物?這些東西,自三年前自己登基後,就再也沒人給他說過這些東西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周靖寒的身軀驀地一震,而後苦苦一笑「這禮物,真是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