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刁民 第二卷 一個宏大的世界,一只掙扎的刁民 第六十章 陳威之死

作者 ︰ 等不到的戈多

金鑾殿。

平日里早朝很是熱鬧的金鑾殿,此時此刻卻是顯得有些冷清。

靖帝高高在上,坐在龍椅之上,面色灰白,眉頭也是緊緊地皺著,大概這兩天的事情著實讓他有些費神。七喜垂手站在身後,低著腦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堂下,忠勇侯陳威和陳天嘯站在那里,父子倆如同陌生人一樣,並不說話,各自直視著靖帝,如同兩根插在地上的標槍一般。

「陳天嘯,朕的意思,想必七喜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我問你,你可願意接受我的命令?」幾人沉默了一會,靖帝雙手輕輕拍打著靠椅,沉聲問道。

「臣接受。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陛下成全。」陳天嘯朝前走了一步,毫不畏懼地和靖帝對視著。

「你說。」

「臣的弟弟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還請陛下為他做主。」陳天嘯很是平靜地吐出這句話。一路之上,他也是在反復思考這個問題,雖然是自己得以加官進爵,手中的軍權也沒有被剝奪,但是陳風受到了這樣的待遇,是一定要為他討回一個公道來的。

不然,自己這哥哥當得還有什麼價值?

靖帝眉毛輕輕上揚,不咸不淡地問道,「哦?那你說說,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公道?」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並不是我想要個什麼公道,大靖律例中記載的清清楚楚,蓄謀殺人者,斬!」陳天嘯到了這個時候, 脾氣翻上來,言語之間,也是多了幾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听到這話,陳威轉過身來,不管這是在金鑾殿靖帝面前,狠狠地一腳踹在了陳天嘯的胸膛之上,「逆子,反了你了!你率軍包圍京城的事情,陛下已經既往不咎,你還想要個什麼公道?」

陳天嘯被父親這含怒出擊的一腳揣在胸膛,忍不住後退了幾步,嘴角也是忍不住泛出幾絲鮮血。伸手輕輕擦掉,還是高昂著腦袋,沒有表露出半分屈服的神色。

「還請陛下給個公道!公道自在人心,試想一下,若是某位皇子,在這長安城之中被人公然刺殺,陛下會是什麼反應?」

這句話,雖然不是打臉,但卻將陳威的面子徹徹底底地踩在了泥土中。

陳天嘯此時此刻對從小敬仰的父親,已經是徹底的不滿了。

家國,家國,家不成家,何來報國?

為了可笑的愚忠,連親生骨肉的死活都可以置之不理。為了家長的權威,甚至要派人去刺殺兒子的女人。

這樣的行為,陳天嘯不能接受。就算對方是自己的父親,也絕對不可以接受!

「哦?那你告訴朕,刺殺陳風的,是誰?朕一定會為你主持這個公道。」靖帝猛地一拍座椅,站了起來。語氣雖然平淡,但長年累月養成的帝王氣勢,如同一座大山一樣,壓在陳天嘯胸膛。

陳天嘯堅持著,不肯後退一步,滿臉倔強的神情。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幾乎是拿出全身的力氣放聲吼道,

「我陳天嘯,一生忠于大靖,馬革裹尸在所不惜。因為這是軍人的天職,我輩將士,就算是也要牢牢捍衛,不讓敵人前進一步!因為背後,是大靖的千千萬萬子民,是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子女,我們的親朋好友。」

「這書軍人的榮耀,保家衛國!但是,家不成家,何以為國?我想知道,我在戰場上殺敵百萬,流血千里,為大靖開疆闢土。為什麼,為什麼回了家連我最親的弟弟都保護不好?為什麼連我的女人在軍中都會被人刺殺?」

「我想知道答案,還請陛下給我一個答案!」

陳天嘯的聲音在空曠的金鑾殿中久久回蕩著,余音裊裊,整個大殿,被一股子近乎悲壯的味道所籠罩。

就在此時,七喜嘴唇微動,一縷聲線以特定的頻率傳到了靖帝耳中。

听到這個聲音,靖帝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中疏忽閃過一道冷厲之色。過了許久,似乎是沒有力氣地說了一聲,「刺殺的案子,我已經派人查了。朕給你一個承諾,無論查出是誰,絕不輕饒。」看見陳天嘯面色稍緩的樣子,靖帝眼神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你們父子倆雙雙封侯,一門雙侯爺,也算是一段佳話了。七喜,宣御膳房上酒擺宴,朕今日要在這金鑾殿中,好好地款待一下兩位愛卿。」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酒宴已經擺上來了。

陳天嘯有些不自在的坐在椅子上,總感覺有點不對勁兒,抬頭看了父親一眼,發現他是一副安然坐著不動如山的架勢,身體也是漸漸放松下來了。

「兩位愛卿,喝酒。」靖帝親自端著酒壺,為兩人倒酒。這樣的禮遇,讓陳天嘯頗為感動。

平心而論,這位皇帝還是不錯的,既不貪戀美色,也不縱情玩樂,大靖能有現在的盛世,完全是因為靖帝的勵精圖治。甚至在有些地方的百姓家中,逢年過節都是要拜一拜皇帝的。在他們的心目中,這位心憂黎民的聖上,就是他們的救世主。

陳天嘯不敢失禮,慌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接過酒杯,「多謝陛下賞賜。」

到了這個時候,靖帝滿臉掛著慈祥的笑容,如同看自家的後輩一樣看著陳天嘯,「天嘯今年有二十五歲了吧,該成親了,這樣的人品武功,也不知道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陳天嘯心中一動,目光灼灼地盯著父親,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道,「臣長期投身軍旅,不敢憂心這些兒女私情。」

「既然如此,就由朕為你指定一門婚事如何?」

「啊?」陳天嘯愣住了,陳威也是抬起頭來,很是驚訝地盯著靖帝。

「看把你們父子倆嚇得,是為你指定婚事,又不是讓你上刀山下火海。既然不願意,那朕也就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來,喝酒。」靖帝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陳威和陳天嘯不敢怠慢,陪著喝了一杯。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兩人把酒喝干淨了,靖帝站起身來,臉色猙獰地扭曲著放聲大笑。笑著笑著,忍不住咳出了一口濃痰,七喜慌忙為他拍著脊背,同時小心翼翼地戒備著陳威的動作。

「陛下,你終于還是走出這一步了。」

陳威緩緩站起身來,模了模陳天嘯的腦袋,帶著些許歉意,「天兒,你不該回來的。」

听到這話,陳天嘯面色大變。定神感覺一下,眼神中透露著驚駭的神色。酒液進入月復中,氤氳起一股子暖流,淌入五髒六腑,不出幾個呼吸的時間,全身已經是酥麻一片,提不起半分力氣。

「陛下,你!你竟然下毒!」陳天嘯難以置信地出聲驚呼道。怒氣剛一迸發,他就感覺全身的血液仿佛發了瘋似的,全部朝著心髒逆流而去,七竅之中都是冒出了汩汩的鮮血,頓時軟軟的癱倒在地。除了意識還算清醒,全身上下,再也動彈不了絲毫。

「陛下,我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的。」見到這個情況,陳威沒有表現出對陳天嘯的半分關懷,很是冰冷的說道。

靖帝吃了一驚。

幽幽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老三,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你走吧,朕大限已至,不久之後就會隨你而去。你不走,朕不放心吶,這偌大的朝堂之上,除了你們父子倆,哪里還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武將?」

陳威笑了。

笑容有些生澀,石頭一樣的他實在是很少綻放出這樣近乎陽光的笑容。記憶中這樣的笑容要追追溯到十幾年之前被心愛的女人扯著耳朵逼著笑的時候了。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這些年來你的知遇之恩,我算是回報干淨了。」說完這句話,陳威的嘴角也是忍不住突出了一口烏黑的鮮血。他是老牌的化氣強者,雖然比陳天嘯功力要高,但是說完這些話,也是有些支撐不住了。

「我這輩子做得最幸運的一件事情,就是當年追隨在你的麾下。當然,這也是我這輩子最悲哀的一件事情。到現在,臨死,我還是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清楚。」陳威勉強扶著桌角,臉上浮現出幾絲病態的潮紅,有些喘息著說道。

靖帝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二哥,我再叫你最後一聲。帝王無情,早在你登基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再也不是我的二哥了。你是皇帝,我是臣子,遵從你的命令是我的天職。殺妻,雖然不願,但我還是做了。但是從那天起,我們之間的情誼就完全消失了。」

陳威猶豫了一下,便是轉過頭來看向陳天嘯,「天兒,其實你也並不是我的兒子。至于是誰的,就要問眼前這位了。當年在外面惹下了多少風流罪孽,我來替他擦擦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你!不可能!」靖帝失聲驚呼出來。

「秦香雪,你還記得嗎?如今就是侯府的正房,不然你以為秦家會在登基的時候不遺余力的支持?這麼多年了,你終于知道為什麼每次去侯府都見不到我那位正妻了吧?」陳威依舊是平靜的說道。

「你!」靖帝目瞪口呆,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哪里還有半分平時的淡定從容。

陳威連站都站不穩了,但他還是強撐著說道,「至于其他女人,你自己去調查吧,我也懶得說了。這點我倒是挺佩服你的,雖然還是皇子的時候惹下了諸多風流債,但當了皇帝,反而是一心一意。看來那位李貴妃倒真是有幾分本事。至于我,我練的功法,是不能近的。因為凌雪才破了童子身,不然你以為,以五娘的廢材資質都能突破開竅,我會達不到?」

「那陳風呢,既然你只有陳風一個親生兒子,為什麼還會對他如此苛刻?」靖帝忍不住出聲問道。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惺惺作態嗎?我若是不這樣虐待他,以他前朝余孽的身份,在你手下能活得過去嗎?」到了這會兒,陳威嘴角掛著幾絲安靜祥和地笑容,「好在他還算爭氣,你大概不知道吧,風兒除了胸前有一粒紅痣之外,還是最精純的前朝皇室血脈。天生靈體加上皇族血脈,小時候我若是不打消他的傲氣,怎麼能讓他走得更遠?」

「哈哈哈哈……」

掙扎著說完這些在心中憋了幾十年的話,陳威再也忍不心中的暢快,放聲大笑起來。

陳風所表現出來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自己的兒子,若是不出什麼意料的話,以他的堅毅和奸猾,必成大器!

笑著笑著,陳威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赫然長逝,嘴角掛著微笑。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半世刁民最新章節 | 半世刁民全文閱讀 | 半世刁民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