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唐傷心3
花朵的劍光越來越回縮，到最後已經不足二尺，眼見不敵，她突然回頭叫我，"你快走！"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俠義。但我卻被那一刻花朵的焦急感動。她居然關心一個小廝，一個卑微的侍者。
我仰起頭，沖她笑了笑，從口袋里取出一塊石片。
青色的石片靜靜的停在我手里，薄且圓。這是我從河里的鵝卵石中挑選出來的，每塊石片上面都有些班駁的痕跡，看起來仿佛是滴落在石上的淚滴。我把我的石頭暗器取名為"傷心淚"。今天，是它第一次和世人見面！
花朵已經被圈在了劍光之中，形勢岌岌可危，南宮傷的笑容越來越盛，就在他的鬼狼吟劃向花朵的手腕時，傷心淚在空中一閃而沒。
當啷，兩柄長劍一起掉落。黑色的那把尤其沉重。
南宮傷捂著右臂，看向我，"你是誰？！"南宮傷的聲音很沙啞，沙啞的跟他英俊的外表毫不相干，聲調里充滿了震驚！
我看了眼坐倒的花朵，確信她只是月兌力，才轉頭大聲的回答南宮傷，"全州大唐鏢局，趟子手，唐傷心！"
南宮傷驚愕的目光盯著我，"趟子手？！"
我心虛的點點頭。其實剛才我在吹牛，因為我只是個趟子手學徒，真正的趟子手滿師要五年時間。
南宮傷的表情慢慢平靜下來，他看著我，道，"好暗器！我記住你了！"他轉身慢慢的走了，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花朵無力的靠在樹上，看著我的眼神也是一片驚訝。我去那邊扶起被南宮傷所傷的人，卻發現他失血過多，已經死了。
我嘆了口氣，找了個坑把他埋了。
花朵在後面默默的看著我，突然道，"你剛才干嗎不留住南宮傷？"
"啊？我沒想過。"我 了楞，其實剛才我一直沉浸在喜悅中，我想不到自己的暗器這麼凌厲，居然可以擊敗南宮傷這樣的高手，所以南宮傷走的時候我並沒有在意。
"你放虎歸山，恐怕以後對你不利。"
我笑了笑，"由他去吧。"
重新上路的時候氣氛有些異常，花朵似乎想跟我說什麼，卻每次都打住了。一直到飯店打尖的時候，花朵才說話。她給我倒了杯酒，說，"今天謝謝你。"
我笑笑，"花姑娘言重了。送您回娥眉，是少爺的吩咐。"
花朵似乎不願听到唐文理的名字，她皺皺眉，道，"你的暗器功夫很好，跟誰學的？"
我微笑著搖搖頭，沒有回答。偷師並不是光榮的事情。
花朵的眼里閃過一絲失望，她不再說話。兩個人默默的吃完飯，花朵對我說了聲晚安，就進房了。
我是個夜貓子，這是我3年多來的生活特性所決定的。我睡覺的時間總是很晚，今天也不例外。夜深的時候，我才洗腳睡覺。我出門倒水的時候，突然看到花朵坐在屋頂上，抱著雙膝，看著月亮。
我停住腳步，默默的看著她，看這個美麗的女孩坐在月光下，凝立著仿佛是一尊雕象，寧靜而孤單的雕象。
我看著這個天上的女孩，在心里嘆了口氣，轉頭回去。這時花朵突然叫我，"唐傷心！"
我回頭，"？"
她說，"上來！"
我沿著階梯慢慢走上去，她拍拍身邊的茅草，"坐！"
看我坐下，她不再說話，仍然看月亮。
我也看月亮。
夜色很好，暮藹沉沉，天地間籠罩著一層薄紗，遠處的山水隱約卻不分明。山風呼嘯，發著嗚嗚的聲音。圓圓的月輪垂掛在天際，月華滿地。
"有多久沒好好看月亮了？"花朵突然問。
我想了想，"十五歲以前看過。"
少年總喜歡看著天空的月亮和星星做夢，我也不例外。只是15歲以後我就離家進了鏢局，在狗苟蠅營的生活里，欣賞月亮其實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花朵慢慢的點點頭，幽幽的道，"我也好久沒看了。"
花朵的身影在風里顯得有些單薄，她蜷曲起雙腿，身子隱隱在顫抖。她看起來很縴弱，蒼白的臉色很讓人憐愛，與白天對敵時攻守如電、身形矯健的她很不一樣。
我月兌下我的外衣，遞給她。
花朵看了我一眼，接過，披上。過了好一陣，她說，"你覺得江湖是什麼？"
我楞了楞，江湖對我來說，實在是一個很抽象的存在。
"你為什麼練武？"她又問。
我沉默了會，慢慢的說。
"我父母是賣菜的，小時候我經常看到他們被鎮上的無賴欺負，那時我就立下志願，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好好生活，再也不受欺負，所以我進了大唐鏢局。"
"兩年以後，我回鎮上教訓了那幾個無賴一頓，看著他們求饒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武功真的是好東西。所以我繼續苦練，我以為只要我的功夫足夠好，那麼所有不平的事我都能管了。直到年紀漸漸變大，當我在大唐鏢局收租的時候，看到無數的佃戶當掉家里最後一口鐵鍋、賣掉最後一個兒女去交租，我才發現，原來有些事情，你武功再好也管不了。你可以殺掉唐威，但是整個天下卻還有許多李威、張威，你一個人再強，也無法和天下對抗。我習武，原本是為了能讓我身邊的人都吃上飽飯，不受欺負。現在發現，我辦不到。"
花朵仔細的听著，她看著我，眼里發著莫名的神采。良久，她突然輕輕一笑，"你這個人很奇怪。人家都說習武是為了行俠仗義、建功立業，你就為了吃上飽飯？"
我嘆了口氣，"其實吃上飽飯，在很多人眼里，已經是全部的希望了。"我慢慢的站起來，走下樓梯，"夜里風重，早點休息吧。晚安！"
我走進房的時候，還能感覺身後那束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我的背影。
送花朵回到娥眉，是第三天的中午。山腳守望的娥眉弟子見了，報上山去，不一會，她的一群師妹都下山來迎接。女孩們互相拉著手，唧唧喳喳的說成一團，她們都很好奇的看我這個一身雜役裝扮的人，花朵低聲的跟她們解釋。一個紅衣女孩不知道說了什麼，眾女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我隱約听到了唐文理的名字，想來花朵和唐文理的事在娥眉並不是秘密。花朵的秀眉微微皺了皺，轉移話題，給我介紹她的師妹們。
"紀無塵！"
"苗心可！
我很恭敬的和她們見禮。娥眉派在武林中是名門正派，這些姑娘也都是赫赫有名的俠女。不過跟花朵不同，她們看起來都有些倨傲，打量我的目光甚至有些無禮。
我微微低著頭，沒有在意。很久以前，我已經習慣這種目光了。
那天我被安排在清音閣的一間客房里，花朵交代那里的僕役好好服侍我，就去向她的師傅——娥眉掌門心絕師太匯報一路行止了。
我輕聲求她不要透露我發暗器的事，她沉吟了會，沖我嫣然一笑，點頭答應了。
那個晚上娥眉松濤陣陣，明月清風，一派良辰好景，但是我躺在華麗的床榻上，睡的卻不是很塌實。
我已經能感覺到花朵的一絲異樣，我內心隱約的想到，難道，或許，可能，她對我有點意思？
花朵是唐文理的人，唐文理以心月復待我，我可不能忘恩負義，撬人牆角，那不符合我的原則。想著我又啞然失笑︰我是什麼人？她是什麼人？我們之間怎麼可能呢？
不過花朵笑起來，真美。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幾更才睡去，夢里，我看到那個孤單瘦弱的影子，在明月下，被寒風激的瑟瑟發抖。我站在樓下，拿著一件外衣，拼命想遞給她，卻無論如何也夠不著。
第二天我剛剛起床，花朵來了。
她今天穿了件淡綠的裙子，頭發披了下來，顯得嫵媚動人，秀麗無比。她被我看的有些臉紅，咳嗽了一聲。我醒悟過來，連忙轉頭，臉也不禁紅了。
"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帶你游娥眉山吧！"花朵微笑著道。
我高興的說，"謝謝。"
娥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蜀地以山出名，而青城和娥眉又是蜀山之最，一道一佛，各擅勝場。娥眉山因山勢逶迤，"如螓首峨眉，細而長，美而艷"而得名，山體南北延伸，綿延數百里，以其雄、秀、奇、幻著稱于世。娥眉山巍峨磅礡，重巒疊嶂，溝深壑暗，綠蔭繁茂，雲霧繚繞，山山有奇景，十里不同天。有羅峰晴雲、聖積晚鐘、雙橋清音、洪椿曉雨、白水秋風、九老仙府、像池月夜、靈岩疊翠、大坪霽雪、金頂祥光十大勝景。更有佛光、雲海、日出、聖燈四大奇觀。
我起的晚了點，日出看不到了，佛光和聖燈更是要機緣巧合才能看到，好在今天天氣不錯，所以花朵帶我游完其他景點，就爬上一個高台，讓我欣賞雲海。
我站在高台，放眼望去，突然呆了。
那就是一副水墨山水了，只黑白兩色，再無其他，但就是這簡單之極的色彩卻構築成一個夢幻般的景致。谷里山峰錯落，參差有致，每個尖峰都長著幾顆奇松，冠蓋亭亭，俯瞰著懸崖，巨岩怪石護衛在側，造型各異。峭壁上有一道泉水垂掛著，因為天冷，水凍成了冰，遠遠看去就仿佛掛了一條玉帶，醒目而高潔。霧氣在山壁間緩緩飄蕩，時聚時散，這煙霧繚繞的感覺更讓人陶醉，渾然難分這是現實，還是仙境，是在畫中，還是在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