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唐記事 最新章節 第四十七章 夜回農家

作者 ︰ 暢想旋律

當天,許四和胡靈兒便領了一些銅子,總算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得長安。只是天色已晚,老淳于家又在距長安城十多來里處。于是,幾人只好在城郊處找了個館子用飯。

簡陋的屋子,幾張四方木桌,三腳圓凳,都是棗紅色。館子里並不十分熱鬧,五六張小桌,只坐了他們一桌。只是店小二肩頭搭著條白色汗巾,褲腳卷到膝上,笑臉盈盈,倒是能讓人生起幾分親切之情。

淳于梓墨無心打量著這一切,滿月復的話想要說。

面餅大娘只推著她,讓她點菜,老淳于更是不住地打量著她。對于這個醫療不佳的年代,孩子長成都是極為難得的事,更何況他們老來找回孩子,失而復得的感覺,如在夢里。

「來幾個饅頭,兩盤家常菜吧。」淳于梓墨向著店小二笑笑。她是想替這平白唬來的「爹娘」考慮,本就欺騙了他們的感情,不能再欺騙他們的金錢。

「來份白面炸小河魚,切兩盤熟牛肉。」老淳于沉吟了一下,又補充道︰「再加兩壺黃酒。」

「大叔,這多破費啊」胡靈兒小心地咽了咽口水,連忙阻止。

老淳于多看了胡靈兒兩眼,笑得額頭褶皺更深︰「這娃兒倒是懂得疼人。大叔今天高興,不差錢。」

面餅大娘也是笑容滿面︰「靈兒這丫頭跟我們妮子好著呢。靈兒,你大叔雖說掙錢不多,可吃點菜總是付得起的。」

胡靈兒赧然不語。不是她眼界小,實在是在雜耍班子這些年,見過的葷食太少,總覺得能吃上個白面饅頭都是難得的事。在長安城平日的吃得最多的,也就是硬糜子之類的糙食。

許四下意識地模了模懷里的銅子,心道︰這一餐,怕是抵得上自己所有的錢了。

店小二爽利地為幾人沏上熱茶,便堆著笑退了下去。

幾人說著話,嘆息著刑楚和張義林的悲劇以及富貴雜耍班子的解散。好在許四和胡靈兒兩人一開始便追元子去了,之後便被官兵攔下,沒有見到那血腥的場景。

說話間,飯菜便上來了。白花花的饅頭,炸得金黃的長條小河魚,黑呼呼的熟牛肉,淡綠泛著油光的兩盤青菜。色香味俱全。

其實淳于梓墨吃慣了大米飯,對這時代,這北方的主食實在滲得慌。幸好多年的部隊生活以及在野外訓練時養成她——天上飛的除了飛機,地上爬的除了汽車,什麼都能當成食物。在這時代這麼久,她也是頭一回看到讓人食指大動的美食。

她吸吸鼻子,一股子炸魚味直往心里鑽,心情愉悅。再轉頭看向胡靈兒和許四,見兩人眼里都泛著綠光了,只得趕緊笑道︰「爹、娘,你們先動筷吧。」

「終于一家人好好坐在一起了。」老淳于應了聲好,眼眶竟紅了起來。面餅大娘啜飲著,夾了牛肉和炸魚,又夾了個饅頭,把淳于梓墨的飯碗堆得滿滿。

淳于梓墨在現代時,一直是個疏于表達關愛之情的人,只看著滿碗的食物,愣愣出神,有些尷尬,有些不自在,更多的則是新生般的感動。

「吃吧,吃吧。」面餅大娘說著,便要掉下淚來。

「大娘,你真好」胡靈兒深知淳于梓墨的脾氣,白了她一眼,自顧自地開吃了起來。

長吁一口氣,總算是打破了尷尬。淳于梓墨笑笑,糾結著一顆心,也為老淳于夾了點菜。當然,她心里還在想著,真煽情啊真煽情

「元子這白眼狼,竟要卷錢逃跑真是氣不過」胡靈兒氣得鼓著臉,手里還不忘抓著饅頭,拼命往嘴里送。

許四無奈︰「好歹把錢給追了回來。別再說他了,他也是苦怕了,才想著過得好一點。」

面餅大娘從落座開始,就沒有放開過淳于梓墨的手。她也是個暴脾氣,一听這事,便馬上接口︰「班子里人多著呢,他這拿了錢,不是斷了別人的生路麼?要是我抓著他,肯定饒不了他。」

「小孩子而已,能壞到哪去?」老淳于是個脾氣好的,又天生對小孩喜歡得緊,只上下打量著許四和胡靈兒,笑道︰「怕是一時蒙了心了,能教好的。」

「就你心軟」面餅大娘哼了聲,責怪地語氣。

老淳于趕緊埋頭扒著飯菜,似乎是有些怕老婆。這惹得淳于梓墨等人有些想笑。

都是生存能力極強的人,吃完後,眾人便連夜向著村子進發。

老淳于一家在距長安城十多里的一個山村里。這個小山村,坐于兩座小山的山坳間。披星戴月,眾人卻是其樂融融。

剛走進村口,便看到一盞盞如豆的燈火,透過紙窗,在靜靜的夜幕,暈開一點點朦朧的白色光亮。狗吠聲此起彼伏,接著吵醒了半夢半醒的雞和豬,一點點騷動,帶著極強的生活氣息,讓淳于梓墨三人有種想哭的沖動。只有經歷那些最真實的為生存的掙扎,才能明白活著是多美好的事,自由是多美好的事。

「爹娘,我想讓四哥和靈兒,一同落在我們淳于家的,可好?」淳于梓墨小聲問道,幾分渴望,幾分期許。

「這事容易。」老淳于卻是一副輕松的語氣。

胡靈兒忐忑得不行,許四模著腦袋道︰「這……這很難吧?梓墨,你能安定下來就好,我們……我們沒事的。」

面餅大娘拍拍許四的肩頭,笑道︰「這孩子,真是個老實的。」頓了頓,又沖著老淳于道︰「老的,你看這孩子,跟你的性子還真像。就讓他們跟著梓墨進我們的族譜吧只是,大郎媳婦……」

「呸她敢」老淳于頭一回聲音大起來,吹起鬢角掉落的幾根白發。

淳于梓墨和胡靈兒都是機靈,只噤了聲,不敢插口。

「沒事的,她擋不了。」面餅大娘反應過來,自言自語地道︰「還能擋著我認親」

「妮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老淳于有些得意。

呃……淳于梓墨三人相視一眼,有些模不著頭腦。上族譜這麼容易?

原來他們所在的淳于莊住戶不多,少少的十來戶人,都姓淳于,也全是從北閩一同遷來的,多少帶著點血緣關系。老淳于是宗族族長,老來找回女兒高興之極,加上族人都是憨厚老實,遠遠遷離北閩,眾人更是團結,上個籍而已,比之大門大戶自是簡單得多。

回到村子,急脾氣的面餅大娘便讓老淳于到各家說叨他們找回女兒的事和認了個干兒子、干女兒的事,讓村子里的人明日一早來吃賀喜的飯,順便把他們要上族譜的事給說說。

淳于梓墨額角一陣抽動,心道,這大娘還真是性急,趕了這麼久的路,連茶水也不讓老淳于喝一口。還有,那干兒子、干女兒的事,大娘壓根也沒跟許四、胡靈兒,甚至老淳于商量。

老淳于是卻是挽起被夜露打濕的褲角,樂呵呵地道︰「行,你們先回家去。哈哈,正好想吃糜子糕了,明天你可得要辛苦了。」

「饞蟲」面餅大娘啐了聲,又嚷嚷著讓他去叫上四嫂子什麼的。

老淳于听了直樂︰「饞蟲還不是你慣出來的。」說完返身便走,「啪嗒啪嗒」地沿著鋪滿小石子的路面,去找各家家主說起這事。

三人跟著面餅大娘回到一個籬笆院子前,迎接他們的是一片漆黑。面餅大娘推開不帶鎖的院門,笑嘻嘻地打了火折子,點起了院中帶著風罩的燈籠。霎時光亮,一頭毛絨絨的小圓球向著面餅大娘滾了過來。

「小黃,別淘氣」面餅大娘喝了聲,打開屋子門。

「大娘,家里只有你和大叔兩人?」許四問道。

胡靈兒急急嗔道︰「叫干娘啊傻」

面餅大娘連忙道︰「沒事,沒事」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大郎跟我們分了家,二娘子又是個野娃,現在就我們兩人住。」說完後,她又忙活起來,讓三人呆在客廳里,沏茶,收拾房間。

那開水瓶倒是有趣,竟是裝在一個陶瓷瓶中,上頭壓了個木頭蓋,再放在一個塞滿各種布條的小竹筐里。

這客廳約有十來個平方,擺著一個方桌,四只長凳,牆壁間,靠著幾只竹簸箕和裝滿糜子之類五谷的竹筐。淺淺燭火氤氳,大開的木門中,吹來些山野清涼、香甜的夜風。

「喝點熱水,這山里可比不得城里,莫要著了涼了。」面餅大娘抱了幾床用米湯浸洗過,而顯得略有些僵硬的被單,囑咐道。

「娘,我來幫忙。」淳于梓墨忙不迭地站起。她出生在軍人世家,雖然家境殷實,卻是從來都自己的事自己做,很是不習慣這種像被人伺候的感覺。

面餅大娘卻是拉著臉道︰「幫什麼忙啊這點小事,我三兩下就做完了。」說完,又哼著北閩的山歌,自個兒偷著樂了起來。

好在這個家夠大。淳于梓墨嘆息,暫時先借了老淳于擋擋,也省得不安好心的人打他們的主意。可她不是老淳于孩子的事,總是要說開來的,真是惆悵,這大娘和大叔都是好心人啊

面餅大娘很快地收拾好兩間屋子,笑道︰「哎,我也得喝杯熱茶,嗓子干。」

「娘,你是唱歌唱得嗓子累了。」胡靈兒站起來,從竹筐里取了陶瓷瓶,倒上一碗茶。接著,顛顛地跑到大娘身後為她捏起肩頭。

「嘿嘿……」面餅大娘笑得合不攏嘴,和藹的眼神在淳于梓墨和許四間掃過來,掃過去。

許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子。面餅大娘這才尷尬地停了笑︰「那個……梓墨你就和靈兒住二娘子的那間,許四你住東廂最里那間。那間有點背陰,下回讓你爹把那倉庫改到屋後,讓陽光刷地照進那間屋子……」

「娘,你真好」胡靈兒看許四顫著唇,因太過激動而說不出話來,連忙補充了句。

面餅大娘彎著伸手到背後,拍拍胡靈兒︰「等明日,把你們的排行定了,姓改了,這個家就熱鬧了。唉,只盼大郎媳婦不要使壞,能真心接受你們進淳于家……」說話間,竟難得地惆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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