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古蓮子
鄭卓然對顧爽微微一笑，拉著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因為就是一個椅子，鄭卓然就讓顧爽坐了，而他自己則規規矩矩地站在顧爽身邊。
感受到鄭卓然對這位老者的敬重，顧爽也只是接過他手里裝瓶子的盒子，安靜地坐著，不發出任何聲音。
隔得有些遠，又被那老人擋住了視線，顧爽也看不到他手里做的什麼活兒，只能听到極細微的沙沙聲，如蠶吃桑葉，單調，卻似乎又亙古久遠。
坐了足有半個多小時，那沙沙聲才停了下來。老人舉起手里的東西，借著他面前的燈光開始左右上下的仔細端詳起來。
鄭卓然對顧爽一笑，緩步走上前去，湊近了，也跟著那老人看了一會兒那東西，然後笑道︰「潘叔這手藝，真是越發精湛了！」
顧爽這才看清楚，原來這位老人手里剛才拿著的是一顆藍色的寶石，足有花生米大小，顏色湛藍，猶如最深邃的湖水般，淨澈純粹。
老人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搖著頭起身道︰「老咯，這眼力不行了。」
鄭卓然笑著扶住老人的胳膊，道︰「潘叔這還不到六十歲，正是當年吶，哪里老了！」
老人笑笑搖搖頭，不再接著這個話題，而是轉眼看向鄭卓然道︰「三少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鄭卓然笑笑看向顧爽，顧爽就拿著那只細頸美人瓶走過來。
老人看到顧爽手中的瓶子很是驚訝，帶著疑問看向鄭卓然。
鄭卓然拿過瓶子，徑直走到一張桌子前，拿了一根細鋼尺，內外測了一下，老人立刻就看出了關鍵，有些驚訝地走過去，拿著鋼尺又測了一下，然後看向鄭卓然道︰「你們是懷疑這個瓶子底部有夾層？」
鄭卓然笑而不語，顧爽接過來道︰「我們也不懂，只是覺得奇怪，想請潘叔幫著我們切開來看看。」
鄭卓然也在旁邊笑著點頭︰「能夠精密切割開瓶底又不損壞瓶身結構的，我能想起來的也就潘叔您了，少不得要勞煩您老受累了。」
老人卻並不在乎鄭卓然的客氣，只是皺著眉盯著瓶子看起來。眼見著，是進入了工作狀態了。
鄭卓然和顧爽見此也不再打擾老人，稍稍退後了些，只不過，目光卻盯著老人的動作。
老人轉著手里的瓶子觀察了一會兒，又拿起一些很奇怪的小工具敲敲打打地好一會兒，這才一言不發地走到一架機器前，將瓶子固定在一個平台上，然後開動機器。
機器的噪音很小，細微的刷刷聲，輕的幾不可聞。然後，就見老人一手扶著瓶子，一手按動了台子上方的一個機器手柄，立刻一束極細的紅線落下，正好落在瓶子的底部。
微微的沙沙聲響起，比剛剛听到的那個又細微了好多，然後就看著老人雙手握著瓶底，慢慢地移動，那束光線也隨著老人的動作，幾乎無聲地滑過美人瓶的瓶底。顧爽猜測，這估計就是激光切割了。
大約在瓶子底的三分之一處，老人關閉了光線，然後把瓶子翻轉之後，再一次開啟光線，從瓶子底部的另一側開始切割。
如此反復，老人分別從四面入手切割，當最後一次關閉激光之後，老人一手握著瓶子，另一只手則托住瓶底，微微一用力，一片潔白的瓷片已經落在了他的掌心。
「成了！」鄭卓然叫了一聲，顧爽也往前湊了兩步，注目向切開的瓶底看去。
「咦？」那老人發出一聲輕輕的驚訝聲，然後將手中的白色瓷片放下，轉手拿了一支長嘴鑷子，慢慢地從切開的瓶底中間，捏出三顆黑色的花生米大小的橢圓形小球體來。
顧爽一打眼就知道是什麼了，黑乎乎的外皮，橢圓形的形狀，再加上她曾經感覺到的氣息︰水！這三顆應該是三顆被封存在瓷瓶底部的蓮子。只不過，經過瓶子煆燒的高溫和漫長的歲月，其中兩顆已經失去了生命，只有一顆，還有那麼一絲細微的生命氣息，只不過也已經非常非常弱了。估計若不是她發現了瓶子的不同，這顆蓮子也等待不了多少時間了。
說著話，鄭卓然已經捻起了一顆蓮子，顧爽則接下了潘老手中的瓶子放到一邊，然後也湊過去，假裝好奇的捻起剩下的一顆蓮子。很遺憾，這顆蓮子顧爽攥在手心里好一會兒，也沒有什麼感應，想來是已經沒有了生命的了。
轉眼，顧爽又看向鄭卓然和潘老手中的蓮子，卻瞧見潘老正拿著一顆蓮子朝著他磨制寶石的機器走去。
顧爽一驚，急聲道︰「潘叔不要！」
潘老的腳步頓了頓，然後慢慢地回過頭來，顧爽也快速地收了臉上的異色，轉了一副笑臉，將自己手中的蓮子遞過去，「潘叔，您拿這個研究，我看看您哪一顆。」
潘老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顧爽，想來自己不過是想看看這被封在瓶子底中的蓮子有什麼稀奇，也不定非得用某一顆，也就不計較顧爽的無禮了，無聲地將顧爽掌心的蓮子換過，自去那邊的機器旁研究了。
顧爽暗暗吁了口氣，將這顆蓮子攥在手心，然後，結果卻讓她很失望，這顆蓮子也沒有什麼感應，竟然也是一枚失去了生命的！
顧爽心里暗暗苦笑，轉回頭看向鄭卓然。鄭卓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聳聳肩，很自覺地將手中捏著的那顆蓮子遞到顧爽面前，顧爽立刻就綻開了笑顏。
「這顆給你！」然後將最後一顆蓮子攥在手心，轉回頭，閉上眼楮細細感應。
「水……」
呼，顧爽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心中一松，還好，還好，僅剩的這一顆沒有出什麼問題。放松下來，顧爽也沒有了在這里待下去的興趣。若是平時，她可能對怎麼從一塊粗糲的石頭打磨成寶光四溢的寶石很感興趣，但現在，她只想立刻回家，然後將這顆蓮子泡進太歲水里。
還好，還好，她這一次進京帶著的一瓶太歲水還沒有用掉。
潘叔已經沉浸到了研究那顆蓮子的過程中去了，鄭卓然笑著搖搖頭，攬著顧爽悄然離開。這位潘叔痴迷寶石雕琢加工，很有一種渾然物外的精神，所以，對一些虛禮俗套並不在乎，不用擔心他會不高興。
從三樓下來，鄭卓然一手抱著裝美人瓶的盒子，一手攬著顧爽笑笑︰「還沒陪你買過首飾呢，既然到了這里，你也選幾件東西吧。」
顧爽本來在想著回家怎麼培養那顆蓮子呢，就沒怎麼注意鄭卓然說了什麼，只是听到他說話，就揚起眉來看過去。鄭卓然見她如此就知道這丫頭一定又走神了，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怎麼，怕你老公沒錢買不起麼？」
顧爽這回已經明白了鄭卓然的意思了，挑著眉梢道︰「由著我選麼？」
鄭卓然故作大驚失色狀，苦著臉道︰「還望老婆手下留情！」
顧爽得意地揚了揚小臉，笑眯眯地直奔一樓的大廳。鄭卓然拉住她的手道︰「想看什麼在二樓叫人拿來看就行了。」
顧爽笑著舉起一根食指晃蕩著道︰「才不，這兒憋悶，哪里及得上大廳里一擲千金來的爽快！」
說完，也不管鄭卓然，興沖沖奔著一樓去了。
二樓的vip客戶接待室，顧爽自然知道，在南市購買那套翡翠首飾的時候，她也享受過一把vip客戶的待遇，但那種一件兩件的看，真的不如滿眼真金白銀來的感覺好，再說了，她又不想買什麼珍惜珠寶，在二樓vip接待室，估計會吃不少服務人員的白眼，才不去遭那罪呢！
下了一樓大廳，珠寶店里一貫的富麗堂皇，和客人稀少。
顧爽也沒細看，奔著黃澄澄的黃金首飾專櫃就去了。
鄭卓然在後邊看著啞然又好笑，也只能笑著搖搖頭，就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鄭卓然走到櫃台近前時，顧爽已經在櫃台前的小凳上坐了，她面前的玻璃櫃台里，一間間赤金的收拾耀人眼目。
顧爽指揮著售貨小姐拿出兩個沒什麼花樣的黃金指環，拿在手上看了看，然後放在旁邊的小托盤里。又指揮著售貨小姐拿了款式相近的兩條金鏈子和兩對金耳環，都是簡潔大方的款式。
挑完這些，顧爽轉轉眼珠子，很豪氣地一揮手道︰「把這些包起來吧！」
售貨小姐自然高興，一臉燦爛的笑意，動作迅速地將顧爽選好的收拾做起了包裝。
顧爽又道︰「分成兩份，做兩個包裝就好了。」售貨小姐連忙答應著。
「就選這些？」鄭卓然湊上來笑嘻嘻道，「你這是打算壓箱底兒還是怎麼的？這款式至少得三十年後戴吧？」
顧爽橫他一眼，也不答話，轉身離開黃金櫃台，直奔另一側的翡翠和玉石櫃台。
鄭卓然知道戲肉兒到了，挑了挑眉毛，跟了上去。
顧爽不懂翡翠玉石這些東西，但是，她好像有一種直覺，看上去差不多的東西，拿在手里卻有完全不同的感覺。有的會感覺很舒服，有的卻沒什麼感覺。
顧爽就憑著這種感覺挑選首飾，可奇了怪了，她挑了幾件居然都沒有遇到有感覺的，很郁悶地轉頭望向鄭卓然道︰「這里沒有我要的，要不，我們改天？」
鄭卓然笑謔地點了點她的鼻尖兒，回頭對玉石專櫃的售貨小姐道︰「叫你們的歐經理來！」
售貨小姐微微訝異地看了看鄭卓然，沒敢說什麼，直接跑進後邊，不多會兒，就帶著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過來。
那男子跟著走出來，一看鄭卓然連忙笑著問候︰「三少，您怎麼有空來了？」
鄭卓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攬著顧爽對那人道︰「歐大哥，這是你弟妹！我帶她來買幾樣首飾！」
歐經理目光一轉，飛快地掃了顧爽一眼，然後恭恭敬敬道︰「三少夫人好！」
顧爽笑笑，也微微點頭道︰「歐經理好！」
鄭卓然又道︰「這兒的東西沒她看上的，歐經理還沒把你壓箱底的東西拿上來！」
歐經理一听這話，連忙笑著應了，轉進後邊，片刻後，和那個售貨小姐一人端著一個盒子走了出來。
顧爽看到兩人手中的盒子都是上好的手工木雕首飾盒，首飾盒子不大，長寬高大約都在三十公分左右，四四方方的，不但雕工精致，就是木料看上去也是不凡的，經過昨天逛家具店，顧爽也了解了一些高檔木料，這個盒子看上去淡褐色，帶棕黑的細紋理，很像是雞翅木的，也算是非常高檔的一種木料了。
歐經理將兩只盒子都擺在顧爽面前的櫃台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上面的鎖，再一層層打開，顧爽才知道，這麼一個小小的首飾盒子里，居然有好幾層的抽屜，每一層的抽屜里，擺放著顏色款式相近的首飾，大部分能夠看出來，是一塊玉石上取下來的。
然後歐經理將盒子轉著朝向顧爽，笑道︰「三少夫人，您請！」顧爽微笑著點點頭，這才低頭去看盒子里的首飾。
每個首飾盒三層抽屜，每層抽屜又各放著三到七八件不等的首飾。兩個首飾盒子里邊又分別是和田玉和翡翠。
玉石晶瑩潤澤，翡翠明澈通透，既有相似也有不同，無不美輪美奐，讓人拔不開眼。但顧爽也知道，這里邊的每一件恐怕都不是以萬為單位能夠買下來的。
不過，晶瑩剔透啊，潤澤飽滿啊，對于顧爽都是浮雲。她仍舊只憑感覺，一件一件地將首飾拿在手中把玩片刻，有感覺的，放在旁邊的一個墊了絨布的托盤里，沒有感覺的，仍舊放回抽屜里。
這麼挑倒是也快，不過十來分鐘，顧爽已經將首飾分成了兩堆。
顧爽轉回頭，看那托盤里的首飾也不多，不過七八件的樣子。有兩件是墨色的翡翠，顧爽不喜歡，剔掉！
還有一對白玉鐲子，顏色不夠潤，剔掉！
剩下的一根發簪，是透明的冰種翡翠飄藍花的，有一種清爽的感覺，顧爽很喜歡，決定留下。還有一對鐲子和一塊玉墜子是濃郁的翠綠，種好，剔透晶瑩，顧爽不太懂，忖度著，至少也是冰種吧，顧爽也喜歡，同樣留下。還有一個玉把件兒，是整塊的和田白玉，只在邊角有一點金黃的皮色，就此巧色刻成了一朵白蓮含苞欲放，那一點金黃就成了白蓮微微露出來的荷花蕊了。這個同樣喜歡。
不過，四件顧爽覺得有些多了，于是又繼續挑選，想要再剔除兩件。
鄭卓然卻伸過手來，笑著將顧爽仍舊拿在手里的白蓮玉把件和那對鐲子都放在托盤里，向歐經理打了個眼色，然後對顧爽笑道︰「喜歡就都買下來，哪用這麼費神？難道怕你老公買不起？」
顧爽愕然一瞬，隨即笑著道︰「哪里，我是想著，這麼幾件小玩意兒，我先生會不會覺得太輕！」
此話一出，這回輪到鄭卓然愕然了。
醒過神來，鄭卓然只能失笑地湊近顧爽的耳畔道︰「輕不輕我還真麼注意，等回去我試試！」
這話听著沒什麼，但這語氣和表情卻實在是欠抽的很。顧爽對他瞪瞪眼，轉身接過歐經理已經包裝好的首飾，笑眯眯地看著鄭卓然付了錢，兩個人這才在歐經理的恭送下，離開首飾店回家。細頸美人瓶則被鄭卓然留在了店里，說是讓歐經理給用金絲把剛剛切下來的那個底兒給拘上。顧爽想著那麼一個填白瓷的美人瓶單單底兒上加一圈兒金絲似乎也不是特別難看，也就沒有異議了。
到了家，顧爽將那兩套黃金首飾拿出來，送到顧媽媽和周老太面前，笑嘻嘻道︰「媽媽，阿姨，這是卓然賣給你們的。」
顧媽媽和周老太打開一看，黃燦燦的一套金首飾，都道︰「花這個錢干啥，好貴的！」
鄭卓然連忙笑道︰「阿姨，媽媽，只是小禮物，阿姨和媽媽喜歡就好！」
顧媽媽和周老太一听這話，都笑著道︰「喜歡是喜歡，可以後別亂花錢了。」
鄭卓然笑笑應著。顧爽卻已經興沖沖打聲招呼回房了。小小的蓮子放進太歲水中，根本看不出什麼，顧爽盯著看了一會兒，突然想到，蓮子外殼堅硬，如果要想種植的話，首先要破壞外殼。
顧爽腦中猶如靈光一現，立刻把蓮子從太歲水里撈出來，拿著跑下樓，在院子里的太湖石上，拿著蓮子小心翼翼地磨起來。
待把外邊的黑色種皮磨去了一層，顧爽手中的蓮子又傳來了感應︰「水……」
顧爽趕忙回到房間，再次將經過處理的蓮子放進太歲水中。這一回，顧爽看到隨著蓮子沉入水底，冒出一串極小的小泡兒。
顧爽把手扶在瓶子上，屏息感應，蓮子雖然仍舊很弱，但明顯歡快了許多的意識傳來︰「好喝，好喝！」
感應到這個信息，顧爽終于放了心，勾勾唇角露出一絲笑容來。
看著瓶子地上其貌不揚的黑色蓮子，顧爽開始期待，將來是一片睡蓮還是一片碧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