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玉落誰家 一五七

作者 ︰ 玉人何處

上回說到黛玉正在房中拆看蕭翰陽的來信,將那顆紅豆骰子用絡子穿了系與自己胸前,就听得紫鵑說蕭翰陽和司馬聖風正在前廳等候。黛玉眉間一動,她正在想他們在干什麼,沒想到這會兒竟到了自己家里,只不知道司馬聖風之事如何?當年逐月皇後的舊人有找到,因此便忙起身打開房門,帶著紫鵑小蓮並幾個丫頭搖搖向前廳而去。

前廳,小丫頭沏了上好的茶來,蕭翰陽與司馬聖風分坐于左右兩邊,兩人並不說話,只是各自端起茶杯,以杯蓋輕輕地刮著在水中沉浮不定的茶葉,水汽繚繞中,沒人能看清他們眼中的情緒,蕭翰陽冷定,司馬聖風默然,屋中侍候的下人也都不敢抬頭出聲,她們沒有看到睿親王掩在水霧中的眸子時不時地瞟向門外,那冰冷的眸間藏著一份深切地期待。

「姑娘好。」隨著一個小丫頭的請安問好,門簾一挑,卻見身穿雪青色暗紋竹葉褙子,同色百褶裙,身披一襲鵝黃色對襟羽緞雪狐斗篷的黛玉走了進來,蕭翰陽一雙眼眸怔怔地看著,眼中閃過一抹驚艷,他一直都知道黛玉是一個絕美的女子,這一年行處下來,見慣了黛玉一襲白衣、不施粉黛的樣子,如今這樣正裝打扮起來,讓他也不由地看怔了。

「你們兩個竟是沒事不成?怎麼倒一起過來了。」黛玉莞爾一笑,自己動手解下斗篷,紫鵑一旁接了,黛玉便自做到主位上去,小丫頭上了茶來,黛玉忙捧起來輕輕啜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滑入月復中,黛玉只覺得無比愜意。隔著繚繞的水霧,看到蕭翰陽一雙眸子凝在自己身上,無聲地訴說著這兩日的思念,不覺臉上微微一熱,卻並不閃躲她的目光。

「事情都交代下去了,隔了那麼久,一時半刻也查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我與聖風才去宮里走了一趟,父皇的身子……」蕭翰陽眸光微微一黯,他已經從宮人的口中知道了皇後在皇上的藥中下了慢性毒藥的事情,如今皇上病體未愈,毒性難除,總有仙醫聖手只怕也再難熬一年了。

「哦?」黛玉眸光一閃,「這麼嚴重?」

「是啊,綠萼也隨我去看了,就是她動手調理,也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司馬聖風心里也不太好受,縱然他從來沒有給過自己一絲的關愛,但血脈至親畢竟不能做到無動于衷。

「如果能解了毒呢?」黛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眉目一閃,掃向紫鵑懷中的小蓮,蓮女之血,解百毒。她還記著出谷時蓮姬所說的話。只是……這樣一來,她不忍地看了小蓮一眼,恰恰撞上蕭翰陽看過來的目光,卻見蕭翰陽搖了搖頭,沉聲道,「那毒性雖慢,毒性卻強,如今他五髒六腑俱傷,強行解毒只怕會催動那毒性更快攻入心脈。」解藥並不是配不出來,是那毒的解藥卻比那毒藥性烈,父皇身子已被掏空,如何能承受的了,如今也不過是挨時間罷了。

輕輕嘆了一聲,黛玉也覺得無奈,在死神面前,人力有時候是那樣的不堪一擊。看向那同時皺起眉頭的兄弟二人,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倒是蕭翰陽似乎想開了一般,因沖著紫鵑懷中的小蓮笑道,「小蓮,怎麼兩天不見,竟連爹爹都不認識了不成?怎麼這麼安靜?倒不像這丫頭的性子了。」

小蓮見蕭翰陽伸手,立刻撲了過來,窩在蕭翰陽懷中,甜甜對叫了一聲爹爹。蕭翰陽答應著,一雙眸子里滿是欣喜與寵溺,黛玉不覺嗔道,「你不許慣著她,孩子雖然小,該有的規矩卻是不能少的。」

「怪不得咱們說話她這麼安靜,」蕭翰陽喟嘆一句,模了模小蓮女敕女敕的粉頰,半真半假地道,「憐的孩子,這麼小就要學規矩啊!你娘親還真舍得?」小蓮听不太懂蕭翰陽的話,也不在意,只專注地揪著他衣服上的盤扣玩著,倒是黛玉忍不住笑道,「什麼學規矩,不過是教了她不要隨便插嘴吵鬧就是,怎麼說的我好像虐待了你的寶貝女兒似的?」

「那倒不會。」蕭翰陽一,目光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盯緊了黛玉道,「我的寶貝女兒不也是你的女兒,你怎麼舍得?」

黛玉一怔,知道又掉入了他的話里。臉上一紅,並不在回話,只是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借著喝水掩飾了自己的羞澀。蕭翰陽也覺得有些冒失,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挽回,便也只得端起茶來,眸光掃過,卻帶著一絲絲的歉意。司馬聖風看著她二人的互動,心里有著說不出來的感覺,似酸,似苦,只覺胸口悶悶的,仿佛壓著什麼似的。斂下眉目,也端起了茶杯,一時間廳中的三人竟是各懷心事,只有裊裊的茶香飄散開來。

「大哥,黛兒,自回來就住在大哥府上,這會兒沒別的事情,我就先回樓中見見眾兄弟去了,你們先聊著。」司馬聖風打破了安靜的氛圍,放下手中的茶盞。

「也好,你們梅花樓也算是江湖中的一大門派,有著自己獨特的消息傳遞方式,也讓你樓中的兄弟打探一下,當年那兩位太醫辭官回鄉,竟是在他們老家也沒了蛛絲馬跡,就憑空消失了不成?」蕭翰陽微一沉吟,囑咐司馬聖風。

「不必大哥吩咐,我自會讓人去做的。」司馬聖風頷首,眼中劃過一抹冷厲的神色。當年母親生他之時,接生的穩婆全都死了,母後宮中知情的人竟也一個查不到,如今唯有當時所在的兩名太醫了,卻在他們插過去時現那兩名太醫竟然在此事生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相繼辭官回歸鄉里,大哥手下傳來的消息竟是,那兩位太醫,連帶他們的家人這十八年來竟從未回去,只怕也早已凶多吉少。現在這種情況,難道真要應了那老太婆的話,要滴血驗親不成?只不知道那老太婆提出這個,又有著怎樣的心思在其中了。是不論如何,他都不會退縮,這不是為了皇子的身份,而是了卻母親的心願,她不希望他流落在外,而想要他們父子兄弟團聚的。母後臨死還為他安排如此周全,他又如何能辜負了她的心願?

「走門。」黛玉淡淡地說了一句,卻是讓司馬聖風和蕭翰陽都愣住了,一時都沒明白黛玉話中的意思。黛玉看他兩人愣住,眸底劃過一抹靈動狡黠的光芒,遂莞爾笑道,「林府有門,正門、側門都有,我知道你輕功好,也別總是翻牆越院啊,尤其現在是大白天。」

「呃。」司馬聖風一向謙和的臉上居然劃過一抹狼狽,他剛才是真的想出了這廳門直接飛身而去的,只是沒想到被黛玉點破,是以竟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蕭翰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打趣道,「莫非聖風來去林府一向是翻牆的不成?」

「大哥說笑了。」司馬聖風知道他們正一臉玩味地看著自己,很快恢復了原來的沉靜,沖著兩人拱了拱手,也不用小丫頭,自掀開簾子去了。

「玉兒倒是好本事,居然讓一向淡定的聖風都有些臉紅了。」蕭翰陽對著黛玉挑了挑大拇指。自見到司馬聖風,他一向是面無表情的時候居多,似乎心中壓著很多沉重心事似的,問他總有不說。想來梅花樓中的事情並不比朝事輕松多少,他也不過是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經歷的事情太多,身上卻有著不符合他年齡的沉重。

黛玉一笑,她也是忽然間想起司馬聖風似乎很少從門上進府,才來了那麼一句。「皇上曾見過了?」

「見過了!也認了,只是太後如今不知為何一再阻撓,堅持稱皇室血脈不容混淆。說除了翠月若沒有別的能證明聖風的身份,就只能滴血認親。」蕭翰陽微微皺起眉頭,明明聖風的一張臉與自己有著五分的相象,還持有母後的翠月環,太後卻說什麼怕有心人得了玉環冒認皇親,真真有幾分不理喻。若非不知道父皇對前朝皇室是否心有芥蒂,他早就將舅父司馬麟的手卷出示了。如果真的讓太後知道他們的母後乃是前朝皇室後裔,只不知道又生出什麼故事來,為免節外生枝,如今也只能查那兩位太醫的下落了。只是,那兩位太醫真的還在人世嗎?

「太後一向如此嗎?」提及太後,黛玉也不禁蹙起了眉頭。從見這位太後的第一面起,她就覺得太後對自己似乎有些敵意,處處針對自己,之前還以為是因為她對蕭翰陽寄予厚望,而翰陽卻舍命相救自己而生的不滿,現在卻現她對翰陽也不過如此,似乎六皇子更得她的歡心。如今又一再阻撓司馬聖風歸宗,莫非……

看黛玉蹙起眉頭,蕭翰陽莫名地有一絲心疼,「以前呃也不這樣,我雖與她並不親近,面子上也還以過去,她一向喜歡翰翎。只是卻不想對聖風如此排斥!」

「只怕是因為聖風紫薇星君的命數吧!」黛玉冷冷一笑,心中豁然,她喜歡蕭翰翎,自然想扶持蕭翰翎坐上皇位,而司馬聖風,未出世就被批出有九五之尊的命數,又怎能不為人所忌憚。思及太後堅持的滴血認親,黛玉似乎想到了什麼……

林府中的日子,黛玉過的甚是愜意,外面生意往來自有府中家人打理,她不過是偶爾看看賬本,提點幾句。內有顏嵐、小蓮、紫鵑、雪雁的相陪,司馬聖風與蕭翰陽也時常前來,生活似乎漸漸地平靜下來,時間如指間流沙,一晃半個月的日子竟過去了。期間黛玉曾經去了賈府一趟,見了迎探惜姐妹三人,這才知道原來迎春與那孫紹祖卻是見過一面的,也餓正是這一面,才讓孫紹祖定下心來,不只滿足了賈赦獅子大張口的聘禮要求,更是在定親以後給迎春送來了不少的首飾玩物。說起這孫紹祖,迎春羞澀中也是含著幾分期待的。黛玉看著,那孫紹祖對迎春似乎也有著幾分情誼,或許迎春的故事真的會與那原著中有所不同吧!她心里也有幾分期待,是以並沒有出言打擊,反而給了迎春最誠摯的祝福。至于賈母那里,黛玉也去坐了一坐,雖然心寒于她的算計,但那畢竟是她的外祖母,來至這賈府,不去坐坐也說不過去。是看著賈母紅著眼眶說什麼這一年如何擔心之語,又說留了大觀園的瀟湘館給她,黛玉不覺心中冷笑,真的擔心,那去天雲峰尋找的人中怎麼沒有一個賈府派去的。這樣的戲碼看了她只想作嘔。因此也不過淡淡幾句,便告辭離去了。至于寶釵卻是沒有見到,自從離開太子府,被薛姨媽贖買回來,寶釵就很少出來走動了。

不出蕭翰陽所料,梅花樓帶回的消息就是那兩位老太醫早在當年歸鄉之時皆在半路被人殺死了,不止太醫,就連他們的家人,也幾乎無一活口。更甚者連尸體都沒有留下,所以蕭翰陽的勢力曾經通過官府命案去查便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而梅花樓則是沿著從京城到兩位太醫的家鄉一路尋訪,這才得到了這樣的消息。線索似乎全部都斷了,那唯一的一條路,恐怕也只有按照太後所說︰滴血認親。想到黛玉曾經提醒自己的話,蕭翰陽眸中一抹寒光閃過,看向對面坐著的太後、榮貴妃、蕭翰翎等人。他們如果真的為了阻止聖風與父皇相認而動了什麼手腳,那麼就不要怪他做出什麼不講情面的事情。黛玉、司馬聖風,一個是他的愛人,一個是他的兄弟,這兩人,他絕對不會讓人輕易動的。這皇宮,就算已經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以自己的能力,也一定會打破其中的一個缺口。

「皇上,皇上……」喬庸輕聲叫了幾句,將閉目幾乎睡著的皇上叫醒了過來。皇上因為身子里的毒性,再加上病體沉重,精神越的不濟了,時常說這話就能睡著的。

「啊!」皇上勉強睜開眼楮,掃了一眼下面分列而坐的人,目光定格在司馬聖風的身上。那是他的兒子,他在心里早已經認定了。那樣的眉眼,除了逐月還有誰能生出這樣的孩子。是礙于太後的堅持,才不得不有了這樣一場鬧劇,滴血認親,還用認嗎?只是他一向侍母至孝,不願意違逆罷了。給了蕭翰陽和司馬上風一記安心的笑容,示意他們不用擔心,這才看向喬庸道,「水呢?準備好了嗎?」

「回皇上,都準備好了。」喬庸答道,目光向下看了那捧著一碗清水和銀針的內侍一眼。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皇上的聲音有幾分無力,但卻依舊不是一個帝王的威儀,伸出手來,示意喬庸將自己扶起來。

「父皇,」看著皇上面色青白,說話無力的樣子,蕭翰陽起身施禮道,「父皇龍體欠安,不如就由孩兒代勞吧!我乃父皇親子,想必以我之血來驗效果也是一樣的。」

「是啊,父皇,您身體不好,若再用銀針刺血傷了龍體,這讓孩兒心中難安。二皇兄在外一年吃了不少的苦頭,如今也該好好調養,不若就由兒臣代勞吧!」蕭翰翎也站起身來,目光中盡是擔憂之色。

「翰翎年幼,況你與聖風雖同父但不同母,只怕會有偏差,還是為兄來吧!」蕭翰陽瞥了蕭翰翎一眼,干脆地回絕。

「二皇兄如此說,那父子血脈與兄弟血脈也不盡然相同,若出了偏差豈不害了盛楓,雖然你我都心疼父皇身子虛弱,但只怕這一針也免不了的。好在李太醫乃是醫中聖手,有他守在這里,一滴血想來也不會傷了父皇。事關重大,只怕你我都不好替換。」蕭翰翎眉毛一挑,看向蕭翰陽的眼中似乎有著一抹挑釁之意。

「好了,你們都別說了。我還懼那一枚小小銀針不成?」皇上輕咳了兩聲,揮了揮手,不讓他們再開口。在喬庸和另一名內侍的攙扶下走至廳中,這麼一段小小距離,他的腿竟然就有些顫。蕭翰陽一個眼神,有內侍忙端了椅子下去,請皇上坐下。榮貴妃悄悄瞥向太後,眼神中有著意味不明的憂懼。太後卻是正襟危坐,看著皇上的眼神有擔憂,有慈祥,看皇上這樣,柔聲道,「皇上還撐得住嗎?」

皇上靠在龍鳳雕花楠木大椅上休息了一下,略略喘口氣,這才看向太後道,「母後不用擔心,我無礙的。」說著便伸出手來,沖著喬庸道,「你來吧!」

「皇上,這……」喬庸面顯難色。損傷龍體,那是殺頭的大罪。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個小小內侍如何敢動手。

「恕你無罪。」皇上看穿了他的恐懼,淡淡的說了一聲。喬庸無法,只得一只手捏緊了皇上的中指,另一手持銀針猛地在其指尖一戳,迅速地擠了一下,一滴暗紅色的血液便滴進了清水里,血入水中,化開了幾縷血絲,慢慢地沉了下去。司馬聖風也沒有遲疑,很快捏起另一枚銀針,戳在自己手上,一滴鮮血也滴入碗里,慢慢地向下面沉去,兩滴血似乎膠著在水里一般,雖然慢慢的被水化開,即便是那血絲,卻也仿佛互相排斥一般,在那清水中各據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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