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無雙 061章 斗智較量,姐妹PK[文字版VIP】

作者 ︰ 白色蝴蝶

舒雪玉曾經差點把裴元華記在自己名下?裴元歌吃了一驚。

「裴元華是你父親第一個孩子,雖然是女孩,卻也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當時我一直都沒孩子,看到那個小女嬰,粉妝玉裹十分可愛,即使再討厭章芸,卻也還是想抱抱她。說來奇怪,我一抱那孩子,她就對著我笑,真的是……把我的心都要笑得融了,所以,我第一眼就對她很有好感。」

舒雪玉說著,神色黯然。

「後來,她一日一日長大,聰明乖巧,玉雪可愛,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很偏我,我跟章芸起沖突時,她甚至會在你父親跟前為我求情。我就動了心思,想要把她記在我的名下,做我的女兒。可是明錦攔住了我,她說,這個女孩處處都表現得無可挑剔,但就是太無可挑剔了,就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她偽裝出來的,那這個女孩就太可怕了!讓我再看看。」

「夫人,」裴元歌猶豫了下,道,「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

感覺裴元華的一切表現都太無可挑剔,完美得就像是精心編排出來的劇目。

舒雪玉微微放心,模了模她的頭,繼續道,「我听了明錦的話,暫時熄了心思。可沒多久,我生了病,她小小女孩,卻守在我床邊,跑前跑後,還要喂我吃藥,體貼關愛,真的讓我有種母女貼心的感覺,那時候,我幾乎要不理會明錦的勸告,把她抱養過來。

然而,那天晚上,我朦朦朧朧地睡著,卻看到她往我的藥里加東西,臉上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那時候我突然涌起了一種荒謬的感覺,覺得也許我生病,她照顧我都不是巧合,這個女孩那樣貼心,是有原因的!我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謬,那時候,裴元華還不到四歲,但我就是這樣覺得,越想越覺得害怕,就徹底斷了這個心思。再後來,也許是存了這樣的心思,我看她時總帶了一絲警惕,但即使這樣,我也看不出她有絲毫的異樣,好像那晚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錯覺,幻覺。」

說到這里,舒雪玉的臉上依然有著一種驚駭的神情。

還不到四歲的女孩,怎麼就能夠偽裝得那麼天衣無縫?甚至,或許不是從那年開始,而是從這個女孩降生,對她的親近,對父親的體貼孝順,種種的種種……就好像裴元華在這方面有著天生的敏銳觸覺!

那個時候,真的是越想,越覺得裴元華可怕!

「我不是個善于偽裝的人,也許我的情緒里露出了破綻,而她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可她還是待我孝順一如往常,我本來還以為,是我病得昏昏沉沉,把幻覺當成了真實,可後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兒。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素來親熱的人,突然間態度冷淡,她怎麼可能一點都不覺得委屈,也不生氣,依然孝順體貼呢?就好像這個孩子沒有脾氣一樣。從那以後,我就對她有了戒心。可就算這樣,有時候我還是想要相信她。元歌,你知道嗎?在我被軟禁的時候,她甚至還曾經派人來探視我,給我送過東西,就好像真的念舊情一樣。就算我已經失勢,已經被軟禁,她居然還在我面前做戲。你說,這種人有多可怕?」

所以,當听白霜說,元歌跟裴元華在一起時,舒雪玉嚇壞了。

無論元歌多聰慧,終究還是個孩子,而裴元華卻是從孩童時期就開始騙人,一直騙到了整個府邸的人,她真怕元歌一時不察,會著了裴元華的道。

听了舒雪玉這段往事,裴元歌更確定自己的判斷。

這個裴元華,的確很難對付…。到現在為止,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正面而引人好感的,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不過,裴元歌相信,人都會有弱點,裴元華也不會例外,只不過她隱藏偽裝得太好而已。只要找出她的弱點,想要對付她也並非不可能。

「夫人放心,我會小心的!」

「不是小心!」舒雪玉神色凝重地看著她,拍拍她的手背,鄭重地道,「以後如果她有什麼事找你,你就盡管推到我身上,就說我要找你議事,或者說我有事要讓你做……總之,不要和她多接觸!」

這樣鄭重的叮囑,似乎帶著一絲憂心。裴元歌若有所思地看著舒雪玉。

這位夫人對她……。

因為在蒹葭院待的時間比較長,所以半途裴元歌先打發木樨回來看著屋子。從蒹葭院回到靜姝齋,木樨就立刻迎了上來,稟告道︰「大小姐那邊派丫鬟送東西過來,兩只蓮花玉簪,一幅繡屏,還有一整套的泥人,大小姐說,都不值什麼錢,就是在去慶福寺的路上看到,覺得新鮮別致,就帶回來給四小姐玩,讓四小姐別嫌棄。東西都放在正廳里,等著四小姐回來看過再做打算。」

裴元歌來到正廳,一樣一樣地拿起來看。

蓮花玉簪玉質尋常,雕琢卻十分精細,蓮蓬上雕刻出小小的蓮子洞,嵌著不知什麼玉石,微微一動,便折射出隱隱的光華,做工和樣式都與京城風格不同。

繡屏上則是兩只毛絨絨的小白貓在撲繡球玩兒,活靈活現,憨態可掬。

那整套的泥人,皆是華服女子,衣飾神態各異,恰到好處地擺在木雕的亭台樓閣里,有倚窗念書的,有花園撲蝶的,有折花簪發的,有相對弈棋的……。種種不一,縴巧精致,栩栩如生,十分討女孩子喜歡。

蓮花玉簪和繡屏倒也罷了,這整套的泥人和木雕亭台樓閣,的確是很招女孩喜歡。

木樨在旁邊繼續道︰「這些都是送給小姐的東西,除此之外,靜姝齋的丫鬟,不分大小,每人一個荷包,一兩銀子,還有一個小泥人,沒小姐這個精致,但也很好看。奴婢打听過了,大小姐從四德院回來後,就命丫鬟到各處分送這些東西,連姨娘們那里也沒漏下,都是按規矩來的,一點兒也沒漏誰厚誰薄,下人們的打賞東西有所不同,但也是按照各等丫鬟的份例來的,一點也看不出偏頗來。」

連閉門不出的姨娘們都送到了!

裴元歌撥弄著泥人,問道︰「二姐姐那里呢?」

「跟小姐一樣,也是一對兒蓮花簪子,一張繡屏,和一套泥人。不過泥人卻不是侍女,而是一套神話人物,比四小姐多三個泥人,但沒這木雕亭台樓閣。」木樨行事比紫苑還要周到,從收到這些禮物開始,就悄悄派人去打听了。末了又福身道,「大小姐打賞的東西,各人都收著,等四小姐的吩咐。」

「不算什麼,你們都收著玩吧!」裴元歌隨口道。

她是嫡出,裴元巧是庶出,從規矩上來說,裴元巧的東西要遜一籌,但裴元華卻煞費心思,同是泥人,所捏的人物不同,數量自然不同,裴元巧雖然多了三個泥人,卻又為裴元歌的仕女圖添了木雕亭台樓閣,兩邊都落下了好,誰也挑不出錯來。

連下人都不露薄厚,這位大姐姐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裴元歌暗暗想著,見木樨欲言又止,問道︰「怎麼了?」

「楚葵說,她看到大小姐派來的丫鬟流霞撞了司音一下,把她的銀簪撞掉在地上,撞壞了。流霞就拔下頭上的銀簪賠給司音。可是,當奴婢去問各人所得的賞賜時,司音卻沒將簪子的事情說出去來,正巧她戴著簪子,奴婢故意問起,她卻說那是四小姐您私下賞給她的。」木樨低聲道,「流霞賠的簪子雖然也是銀的,卻瓖著一顆珍珠,貴重許多。而楚葵說,當時流雪頭上只有這麼一根簪子,而另外一個丫鬟也一樣。」

楚葵就是那天挑選丫鬟時,繡技普通,卻被裴元歌選上的人。她言辭笨拙,安分守愚,但卻是靜姝齋的丫鬟里最細心的一個,從這件事情上,也能看出她的細心。尤其是流雪頭上只有那根簪子,以及同來的丫鬟也只有同樣的銀簪這兩個細節。

「小姐,流霞這是想要拉攏司音,我去找她理論!」一個身著水綠衣裳的丫鬟氣憤地道。

她叫青黛,也是裴元歌如今重用的丫鬟,跟楚葵的性子卻完全相反,口齒伶俐,性格潑辣,小辣椒一樣的脾氣,最是不好惹。因此,比起其他人,就多了幾分沖動。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脾氣,所以從不擅作主張,凡事都請示了裴元歌才去做。

「急什麼?去了也沒用!楚葵不是說了嗎?當時流霞頭上只有這麼根簪子,同來的丫鬟也只有同樣的簪子,撞壞了司音的銀簪,自然要賠。雖然頭上的簪子要貴重,但當時手頭邊這有這根簪子,只好順手拿來賠償。到時候,流霞肯定會這樣解釋,倒顯得我們心胸狹窄,捕風捉影了。」紫苑搖頭道。

裴元歌淡淡一笑,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裴元華手下的丫鬟果然不凡,一眼就看出司音是個不安分的,用這樣巧的手段來收買,而兩個丫鬟都戴著同樣的銀簪,顯然是事先備好的退路,即使鬧出來,也有話可說。這件事,如果她不知道,不理會,那日後可以繼續用同樣的手段來收買司音;若她發作,找兩個丫鬟理論,她們又有言辭可以辯解;若是歸咎于司音……

正想著,青黛憤憤不平地道︰「難道就這樣饒了她們?」

木樨思索著道︰「小姐,這件事的問題在于,司音把這件事瞞下來。」

紫苑為靜姝齋定下一條規矩,靜姝齋的丫鬟,可以拿別人給的打賞,但事後必須都巨細無靡地匯報給裴元歌,等裴元歌發話了,這些東西才算是她們的。如果有誰隱匿不報,一律當做叛主處置。這主要是為了防止丫鬟私下接受過大的打賞,被銀錢動了心,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

反正裴元歌素來大方,東西只過過眼就賞她們了,丫鬟們最初還有些忐忑,後來也就釋然了。

更有一次,章芸身邊的王嬤嬤曾經拿一錠金子來打賞楚葵,說她可憐見的,這用意顯然就是收買。當時楚葵把金子送到裴元歌面前,丫鬟們都以為裴元歌會不許楚葵接,誰知道裴元歌只是看了眼,就笑著讓楚葵收下,就當是賞她的忠心。這樣一來,這錠金子倒成了裴元歌賞給楚葵的,不但得了好處,還過了明路,不用擔心以後哪天事發。

有楚葵的事例在先,司音若非做賊心虛,根本不必瞞著簪子的事情。

青黛一點就透,道︰「那我去罵司音一頓?」

「不行,」紫苑攔住她,分析道,「司音本就是個不安分,眼高心大,而這種事情又模模糊糊的,不好定論,若為這個責罵她,難保她心中不服,起了異心,那更容易被大小姐利用來對四小姐不利!」她畢竟是在裴府的時間長了,看事情要比別人更深遠些。

「司音不過是個丫鬟,不行就把她攆出靜姝齋唄!」青黛不解。

紫苑嘆了口氣,解釋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如果把司音攆出靜姝齋,別人一定好奇原因,如果被知道是因為這根銀簪,因為這種說不清楚的事情,別人未必覺得四小姐明察秋毫,說不定反而會說四小姐心胸狹窄,多疑寡恩,因為一點捕風捉影的事情,就把丫鬟攆出去!」見青黛還想說些什麼,瞪了她一眼,道,「雖然小姐可以找其他理由,不會說出此事,但有人一定會讓這件事被傳開,好污蔑小姐。何況司音本就是個大嘴巴,隨便被挑撥兩句鬧起來,一點都不稀奇。說到底,還是因為這件事朦朦朧朧的,有爭議,不能完全定罪,而這種模模糊糊的事情,最容易被拿來做文章!」

木樨連連點頭︰「紫苑姐姐說得對!」

青黛愁眉苦臉的道︰「我就想不明白,一件事怎麼就能繞出這麼多彎彎道道呢?」

看著紫苑在那里分析輕重,教導木樨和青黛,裴元歌點點頭,先讓眾人各抒己見,然後再加以誘導啟發,這樣的教導方法,能夠讓木樨她們更快的成長成熟起來。高門大宅這種地方,最多陰謀算計,沒有足夠的見識,很容易吃大虧。「紫苑,你分析得很對!」

被裴元歌夸獎,紫苑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奴婢能分析出來,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木樨青黛都知道裴元歌足智多謀,眼楮亮亮地看著她,想看看小姐如何處置這件事,以後也多長個心眼兒。她們都是新來的丫鬟,沒見識過裴元華的八面玲瓏,听到流霞想要拉攏司音,就對這位大小姐十分地沒好感。

這種情況下,怎麼做都是錯,最穩妥的應對辦法,就是去撫慰犒賞司音,用重利將她的心拉攏過來,日後再找時機除掉她。不過,裴元歌實在不喜歡這種被動防守的局面,她更喜歡主動出擊,化被動為主動。好,既然裴元華想要利用司音,那就讓她利用個徹底好了!

「我的應對辦法就是,」裴元歌頓了頓,笑道,「青黛,你去罵司音一頓!」

三人都是一怔,方才紫苑不是分析不能這樣做嗎?

「就算司音起了異心又怎麼樣?即使她真的因此被大姐姐的人收買過去,我們不知道的話,或者會吃虧,但既然已經防備了,又怎麼會輕易上當?大姐姐能夠用她來對付我,難道我們不能利用司音,傳遞假的消息反算計大姐姐嗎?」裴元歌微笑著看著眾人,「這是我今天教你們的,凡事不能只從表面看,只要利用得當,劣勢也許反而能轉化為優勢!好了,青黛,你去罵人吧!」

司音被罵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裴元華的雨霏苑,主僕相對而笑。

「姨娘把這位四小姐說得多厲害,奴婢看也不過如此,一只小小的銀簪就能讓她沉不住氣!」流霞得意地笑道,「奴婢就是看那個司音是個不安分的,心比天高,這才故意挑的她。被四小姐這一罵,司音肯定覺得委屈,奴婢再去勸解勸解,跟她陪個不是,誘以重利,想必能夠把她拉攏過來。就算四小姐把她攆出靜姝齋,咱們也能把這件事揭出來,讓人知道四小姐疑心病多厲害,就為一個簪子就疑心丫鬟。總之,四小姐這一罵,不管怎麼說,都是咱們得了好處!」

听著流霞的逢迎,裴元華嫣然一笑,如盛放的牡丹花,芳華盛艷,的確不愧一個「華」字!

這個裴元歌,院子里倒是嚴實,流霞那麼小心行事,還是被她察覺到。不過畢竟年紀小,沉不住氣,這時候應該更要拉攏安慰司音,以防她生異心,對她不利。她倒好,偏要把事情鬧開。從這點看,她有聰明,有手段,但畢竟年紀小,見識有限,並不能如自己相得深遠。

姨娘就是太看重明錦,太心急想要除掉裴元歌,這才會吃了大虧。

听了章芸的話,再想到蒹葭院的情形,裴元華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所以回來的時候,就借送東西的事情試探試探裴元歌。現在,心中終于安定了,不足為慮!而自己,本就是女子中的翹楚,注定要集三千寵愛于一身,成為最尊貴的女人!如果裴元歌識相,不來與她爭鋒的話,她也可以跟她做對和睦親熱的姐妹;如果她不識相,非要來招惹她的話……

「卡擦」,裴元華手中正欲往頭上插去的銀簪斷成兩截。

這根銀簪,就是她的下場!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裴元華就去給舒雪玉請安,在禮數上,她永遠做得完美無瑕,讓人完全無法指摘。姐妹三人在蒹葭院說了會兒話,舒雪玉就借口要處理府務,將裴元歌帶走,裴元巧又是個棒槌,裴元華跟她完全說不到一起,兩人就分了手,各自回各自的院落。

下午時分,裴諸城回府。

裴元華听說後,梳妝打扮,看著鏡中端莊矜持的少女,滿意地點點頭,來到了書房。往常照習慣,裴諸城在府的時候,都會在這時候處理公務,這種地方,後宅女子嚴禁入內。但裴元華卻是唯一得到許可的,這一向是她驕傲的資本,昨天父親對她的態度已經完全扭轉,想必這規矩還是照舊的。

然而,當然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卻是被氣得直跺腳的裴元歌,和哈哈大笑的裴諸城。

裴元歌怎麼會在這里?姨娘可沒說起她能進出書房啊!裴元華眸光一閃,裴元歌接過章芸的掌府之權,她無所謂;章芸倒台,裴元容被禁足,她可以不在乎;但是,進入書房重地,卻是只有她裴元華才有的,這種殊榮,她不允許別人跟她共享!心雖如此想,臉上卻是溫厚謙和的笑意︰「原來有四妹妹在這里幫忙,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必來了!」

「華兒別走,你快來幫忙!這個丫頭淨給我添亂,她在旁邊,我什麼都干不成。」

裴諸城抱怨著,語氣中卻滿是歡欣之意。

「父親你這是惡人先告狀!大姐姐你來評評理,我在這里給他整理公文,好好地,父親卻突然又把我的頭發弄亂,你瞧瞧,我這怎麼出去見人?」裴元歌指著微有些凌亂的頭發,撅著嘴抱怨,瞪了裴諸城一眼,找出梳子和鏡子,到一邊梳頭去了。從昨天開始,父親好像揉她的頭發揉上癮了,動不動就來揉一揉。

裴諸城笑道︰「小歌兒的頭發好,模著跟雲錦似的,父親就忍不住想揉揉嘛!」

這樣的解釋怎麼讓人滿意?裴元歌瞪著眼楮,鼓著腮幫子瞪著他,忽然蹬蹬地跑出來,沒多久又蹬蹬地跑進來,將懷中抱著的雲錦往裴諸城一擺,道,「雲錦在這里,你隨便揉,反正不許再揉我頭發!光昨天我就梳了四回頭,今天你一回來,我又要梳頭,這個月的頭油錢,我得漲三倍!」

看著那匹雲錦,裴諸城先是一怔,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

「小歌兒真是父親的貼心女兒,被你這麼一逗,父親心情好多了!好了,處理公務處理公務,兩個丫頭都過來給我幫忙!」

以前,有裴元華在的地方,她永遠是眾人矚目的焦點,是父親最嬌寵疼愛,引以為傲的女兒。但剛才看著父親跟裴元歌兩人說笑,她竟有種局外人的感覺,一丁點兒都插不進去話,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昨天也是這樣,父親進了蒹葭院,只看到裴元歌,卻沒瞧見她。

裴元華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她聰明地沒有表現出來,依然保持著完美的形象,听到裴諸城這樣說,終于找到表現的機會,忙道︰「怎麼?父親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嗎?女兒即使無法為父親分憂分憂,說出來也能好受些!」

提到這個,裴諸城又嘆了口氣,神色苦惱。

裴元歌也好奇起來︰「父親,怎麼了?」

「昨天皇上下了一道聖旨,點名要我審理一樁疑難的案子,我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樁案子是如今朝堂爭議的焦點,爭議非常大,十足的燙手山芋,裴諸城從接旨開始就頭疼無比,現在听到兩個女兒都問起,看看兩個聰慧多智的女兒,心想反正心里煩悶,倒不如听听她們的意見,于是問道,「歌兒,華兒,你們說,收受賄賂的人,是否不問情由就該依律處置,沒有任何例外?」

裴元華答道︰「這個自然,收受賄賂,國法不容,當然要依法處置。」

這位大姐姐的話,永遠合情合理,不露絲毫把柄。也就是說,她永遠會把偽裝的言行局限在禮法之內。或者,這中局限,會是她的一處破綻?裴元歌想著,歪著頭問道︰「父親既然這樣問,想必這個案子另有內情,父親不如把情況說清楚,女兒才好做評斷啊!」

裴諸城嘆了口氣,將案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道來。

案件的主犯名叫玉之彥,是最南方的棘陽州的左布政使,掌管糧草,軍事等事物。棘陽州再往南,便是與正與荊國交戰的秦陽關,為了支援邊關,各種軍事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棘陽州,再由棘陽州運往秦陽關。然而,棘陽州的刺史卻膽大包天,命令玉之彥大量克扣軍資,再轉手變賣。

玉之彥眼見邊關情形危急,依然抗命,竭力將物資運往邊關,卻被棘陽州刺史攔阻。

雙方僵持不下,玉之彥雖然連施計謀,將部分軍資運送出去,但終究沒能挽救邊關的頹勢,秦陽關戰敗,荊國的軍隊攻入棘陽州,燒殺劫掠,雖然很快就被周圍諸州的駐軍糾結反撲,驅逐出去。但棘陽州失守罪責極大,棘陽州刺史卻顛倒黑白,將責任完全推到了玉之彥身上,聲稱是他延誤運送軍資的時間,以致兵敗。這種謊言自然一拆就穿,刑部很快查明事實,治了棘陽州刺史的罪。

而玉之彥雖然竭力運送軍資,但身為左布政使,棘陽州失守,他也要負責任,功過相抵,依舊做他的棘陽州左布政使。

事情本該就此了結,誰知道棘陽州刺手眼見將死,狗急跳牆,指控玉之彥受賄行賄。

本來,眾人都以為這是他信口雌黃,但棘陽州刺史卻言之鑿鑿,說玉之彥送給他價值千金的賄賂,這才被提拔為棘陽州左布政使,還說玉之彥也曾經給棘陽州其他官員送過禮,不過,他才二十六歲的年紀,無依無靠,怎麼就能做到州左布政使的位置?這樣一來眾人就有些將信將疑,刑部立刻派人徹查,結果竟然真的玉之彥的家中搜出一本密帳,上面記載著他從做七品小吏開始,所有收受的賄賂,以及行賄的上級官員,字跡的確是玉之彥無疑,而且年歲痕跡已久,不可能是偽造的。

面對證據,玉之彥一言不發,既不喊冤,也不認罪,案子就這樣僵持下來。

而朝中的官員則分為兩派,一派認為,玉之彥受賄行賄,證據確鑿,應該依律撤職,流放三千里;另一派則認為,就算玉之彥有受賄行賄,但他家徒四壁,可見那些賄賂並未用于自身,情有可原,而且為官這些年來,政績卓越,這次又為了邊關戰事,不惜與棘陽州刺史翻臉,應該輕判。

雙方各執一詞,你爭我辯,鬧得不可開交。

因為這個案子,刑部連撤了三個主審官,結果這次就輪到裴諸城被點名了。

也就是說,如果這個案子處理不好,裴諸城這個刑部尚書,搞不好也要做到頭了。面對這樣的燙手山芋,裴諸城怎麼可能不苦惱?

「如果說這件案子的主犯是個無惡不作的貪官;或者說玉之彥是個清白無瑕被冤枉的無辜者,別說刑部尚書不做,就算掉腦袋,父親也會秉公直斷。但現在的問題是,他的確收受了賄賂,也的確行賄才能一路直升,可是,那些賄賂,除了打點上級的以外,都是用于百姓,他自己一分一毫都沒有用過,家徒四壁,除了應酬,本身的衣食住行都清貧得讓人不忍猝睹,而且這些年來的確政績卓越,為百姓做過不少實事,很多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听說他被下獄,上萬人書為他求情!歌兒,華兒,你說如果是你們,這樣的人,這樣的案子,你們要怎麼判?」

裴元華沉思片刻便有了答案。

「父親,女兒認為,應該判罪。無論這位玉大人有何苦衷,有何內情,但行賄受賄有違國法,他應該知道,卻明知故犯,既然違背了刑律,就該受到處罰。雖然說收受的賄賂,他並未用于自身,但行賄上官,努力往上爬,對權勢的貪欲也是一種罪惡。所以,女兒認為,應該要懲辦此人。」

這是個完全符合律法的做法,無論誰問起,都有理有據,理直氣壯。

但這並不是裴諸城想要的答案,律法之外,不能忘乎人情,從裴諸城的角度來看,他有些同情,甚至欽佩這位玉之彥,但卻說不出緣由來。將目光轉向沉思中的小女兒︰「歌兒,你認為呢?」

「女兒認為,這樣的人,應該讓他繼續做官,而不是把他流放千里之外。」裴元歌沉思許久,才慢慢道,「律法之所以嚴禁行賄受賄,是因為這四個字,多數還連著另外四個字,貪贓枉法。但玉之彥不同,他受賄之事爆發後,並沒有百姓隨之鳴冤,指責他斷案不公之類的。女兒想,在律法的實施過程中,本身就有很多灰色地帶,比如說,官員到任,地方鄉紳富豪都會送禮過去,有時候這並非是為了收買官員做什麼不法勾當,而是一種討好,畢竟破家縣令,滅門府尹,民沒有不害怕官的。我想,玉大人所收的賄賂,應該是類似這種的。」

「但這件事本身是不對的,官員不應該接受百姓的好處!」裴元華輕聲反駁道,「即使這是慣例,但那是沒有人計較,如果有人認真計較起來,就像現在,玉之彥他就是受賄。如果他持身端正,現在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他沒有犯罪,而不是這樣無言以對。」

在外人面前,裴元華的言行素來無可挑剔,清白無瑕。

「我只是想說,玉大人所得的賄賂,並不是以貪贓枉法換來的;再來,這些賄賂,玉大人丁點兒都不曾用于自身,除了打點上司之外,都用于百姓,也就是說,他收受賄賂的目的,不在于自身的享受,而在于百姓。至于大姐姐說,玉大人貪戀權勢,妹妹不能苟同,如果他真的貪戀權勢,就不會與棘陽州刺史反目,以至于被他反咬一口,鬧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之所以要向上爬,只怕還是為了百姓居多,大姐姐也許不知道,所處官位的高低,能夠為百姓做的事情猶如天壤之別。有時候高位者的一句話,都能讓百姓獲得極大的便利,我想,玉大人應該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才想往上爬吧!他無依無靠,沒有任何依仗,就算政績卓越,不打點上司,有人壓著,他想要升遷也很難吧?」

裴諸城沒想到,年幼的女兒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來,越發對她刮目相看,目光中充滿贊賞之意。

見狀,裴元華更覺得氣堵,裴元歌的看法和自己完全相反,父親贊賞她,豈不是在否定自己?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忍不住道︰「四妹妹未免把人想得太善良了些,這玉之彥受賄行賄到底有何目的,除了他沒人知道,你又怎麼能肯定,他不是貪戀權勢呢?不要說去問他,這種情況,誰都會為自己辯解,他當然不會承認。」

這種語氣,有點急躁,甚至有點氣急敗壞…。不像是溫厚大方的裴大小姐該用的啊!裴諸城沒有注意,但裴元歌卻敏銳地察覺到了,看起來,父親對自己的肯定,讓裴元華感到了危機,這麼說,她也在意父親的欣賞和贊嘆?只有她有在意的就好!

想著,裴元歌又道︰「因為那本賬目啊!玉大人為什麼要記這樣一本賬?這本帳目,他能夠給誰看呢?難道說就是為了今天被刑部察覺,定他行賄受賄之罪嗎?他記這樣一筆賬,是一筆良心賬,在告訴自己,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他自己是知道的!只要這本帳,他就知道,自己的手雖然是黑的,但心是白的!所以,他一言不發,因為他所有的一切,都記在這本帳上了,能夠了解他的人,看到這本帳就會明白他的心;不能明白他的人,分辯也無用。」

這樣一番話,頓時將裴諸城驚在當場。

听人敘述案情的事情,他就覺得哪里很奇怪,覺得心情很壓抑,好像有這滿月復的感慨和想法,卻無法清晰地表達出來。現在被小女兒這樣調理分明地羅列出來,終于覺得心頭一片透亮︰的確,從頭到尾,玉之彥只是想要為百姓,為朝廷做事,為此,他甚至不惜抹黑自己的名聲,污掉自己的雙手,當跟棘陽州刺史翻臉的時候,也許就預料到了今天的結果,但為了邊疆的戰事,卻還是那樣做了。

這樣的人,應該做官,應該做高官!

而他的女兒,他和明錦的女兒……實在很了不起!

見父親也贊同裴元歌,裴元華不好再爭執。但是,看著父親那樣贊賞的眼光,仍然感到不舒服,想要給裴元歌出難題︰「四妹妹言之有理。只是,就算最後篤定玉之彥應該要救,可是要怎麼救呢?他的確收受賄賂,證據確鑿,這一點無法置辯。如果父親貿然判他無罪,恐怕難以服眾。」

提到這個,裴諸城又如同當頭澆下一盆冷水。

是啊,玉之彥該救,可是要怎麼救呢?收受賄賂,這是一個死結,而歌兒先前的話雖然言之成理,但這些只能私底下用來彼此說服,在朝堂和刑部,這樣的話,是不能作為輕判或者開釋玉之彥的理由的。現在,他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一個光明正大能夠讓他開釋玉之彥的理由。

裴元華這是在給她出難題嗎?

裴元歌想了想,問道︰「父親,對于此案,皇上是什麼態度?」

在這種有爭議的案件里,雙方爭執不下,那麼皇上的態度就變很重要,如果皇上想要治玉之彥的罪,那這件事就會變得很難辦。;但如果皇上想要開始玉之彥,那就有搪塞回旋的余地。不過,這樣為了百姓為了家國,不惜弄髒雙手,背負污名的官員,會成為皇帝最鋒銳的劍,只要皇上不是沒腦子,就應該會想要救他!

裴諸城卻搖搖頭︰「皇上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而先前審理此案被撤職的人,有一個是判玉之彥無罪,兩個是判罪,一輕一重,但都被撤職。所以,根本沒人能猜到皇上的立場。」

這不對啊,按理說,皇帝應該很樂意手里有這樣一把刀的。

「父親,女兒冒昧,能不能讓女兒看看皇上給您的聖旨?」裴元歌問道,想看看能不能從聖旨上看出端倪。

裴諸城點點頭,起身到書架前,取過慎重保管著的聖旨。

攤開明黃色的聖旨,看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裴元歌認真地讀著,蹙眉思索良久,忽然展顏一笑,道︰「我明白了!」抬頭,神色釋然,「父親,皇上的意思,也是想要救這位玉大人,而且,救人的方法,他已經寫在聖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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