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媚妃黛玉劫 稻香農病重托遺孤,蘭少爺見美心蕩漾【文字版VIP】

作者 ︰ 空晴寂

紫鵑得令,和雪雁兩人帶著幾個拿著東西的丫頭進了西邊的屋子去,黛玉用絲帕遮著頭仰頭看了看今日明媚的暖陽,復笑著,並沒有要請王夫人進去喝杯茶的意思,只是佯裝不懂得問道。

「舅母還有別的事情不曾?」

王夫人在這太陽之下站了許久,雖說是冬日里的陽光,可是在這樣的日頭底下站久了到底還是覺著有些乏了。本想著黛玉總會請自己進去喝杯茶,到時候自己在挑三揀四的說些不體己的話,也好先消消這口氣。誰曾想到黛玉竟然一路裝傻到底。王夫人只得搖搖頭。

「其余的也沒什麼事情了。」

「玉兒知道舅媽平日里和著鳳姐姐一同掌管著府中的大小事務,如今不過是強抽出些許功夫來看看玉兒,玉兒也不敢多留,忘舅媽好走。」

黛玉笑著,就好像今日的冬陽一般和煦溫暖,似乎是極其體貼王夫人的樣子,對著王夫人身後的彩霞吩咐道。

「彩霞好好扶著夫人,這瀟湘館的青石路上的青苔也該長出來了,別摔著夫人了。」

王夫人恨恨地瞪了一眼笑靨如花的黛玉,一甩手,「哼」了一聲,便帶著人氣沖沖的離開了。看著王夫人離開的身影,黛玉隨手拈下一片竹葉,放在鼻下輕嗅,吸取著清新怡人的芬芳。

雖然日頭已經攀得老高了,但是竹林下的陰影里總是曬不到這熱氣的,璀璨的陽光透過茂密的參參差差錯落著的竹葉撒落下來,在地上映射下一連串大小不齊的光斑,隨著風拂碧葉那地上的斑斕也隨之而動,珊珊可愛。原本映襯著的碧紗窗已經不翠了,顯得有些半新不舊的,然而那一幕竹簾卻佔盡了得意,半掩著輕輕遮蓋住房中書桌前的一切,卻又不至于將那些靜好的日光擋在了外面。

「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這正是頂好的時候,雪雁還不快去取我的琴來。」

大概是正午里那一會子太過高興了些,竟在那風頭里撫琴,後來惜春前來探望,兩人又在那竹林之下擺了珍瓏,自然是打發的大半日的光景,卻不想原本退下去的熱度竟又回了上來。得了老太太的親令之後的幾天泰半是在床上度過的。

「看來熱度是退了。」

看著床上的人兒已經睡去,北靜王眼中滿是溫潤痴迷的顏色,深深沉浸在床上美人的絕世容貌與性情之中。伸出手,拂開她蓋住額頭的長發,緩緩地低下頭,額頭輕觸她光潔的前額,灼熱感已然消失,冰冷的觸感襲上,隨即感知她的寒冷,將被子掖得更緊了些。

北靜王靜靜地在床前又做了良久,見黛玉的呼吸已昀,唇角不時的勾起淺淺的弧度,想來今夜伴隨著她的必是無限好夢。看著她熟睡的樣子,心中似乎安定了些。

窗外天邊的啟明星已緩緩升起,天色漸亮,打更人已敲響三聲竹梆,北靜王打開窗翻身上房,踩著嶙峋的瓦片,輕躍在連成一線的高低屋頂之上,轉瞬之間已無人影。

屋內的人睜開眼,看著緊閉的窗,空無一人的屋子里只听得見屋外更漏的滴水聲,靜得讓人無故襲上一層寒意。黛玉攏了攏散在被衾之外的長發,縮了縮肩,躺繼續睡著。只是此時,沒了他的照看,身邊總覺得少了什麼,輾轉反側一時竟難以入睡。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沒等到紫鵑等人起來,便自己起身穿衣,因不想吵醒了她,只坐在銅鏡之前,將發隨意的一挽,再取一只碧色青玉簪子綰上,輕掩房門。黛玉只著一件灰鼠裘,便出了瀟湘館。

雪後初霽,湛藍的天空少有的明澈一如黛玉此時的心情,蒼青色的穹宇之上淡淡的飄著急抹雲色,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子掩不住的清新,黛玉深吸了一口氣,淡笑著。真的已經很久沒有起的這樣早了。即使有這樣的時候,那些丫頭們也決不會允許她在這樣的冷天里獨自出來的。誰都害怕她凍出個好歹來。

想到這里黛玉輕嘆了一口氣,走在青石鋪成的小徑之上,步子輕緩而明快著。一股稻香撲面而來,黛玉一看便知自己已經到了稻香村了。稻香村的大嫂子從來就不問世事,日日只知道吃齋念佛,也極少時候會陪著賈母出去玩,平素里沉默寡言,又因賈珠死的早,只顧著好好教導這個唯一的遺月復子,竟無半點世俗好勝爭強之心,與鳳姐決計不同。

想到這里,黛玉已走進屋中,因時辰還早,不見小丫頭們,也許是因為向來淡薄的關系,賈母也不常顧她,倒也讓那些小丫頭片子們怠慢輕瞧了她。不過好在她還有賈蘭,府中的人也不至于輕待了她去。

黛玉又走進內堂去,內堂上首正中的檀木雕花案上擺了賈珠的靈位,其上又擺了一座金身的觀音像。李紈已經起了,正跪在下首的蒲團之上念經。黛玉不好就這樣打擾她,只是不動聲色的在她的身後站著,卻看見她不過穿了一件淺青色的半舊夾襖。早春的天,日子還早,更何況太陽還未出來,正陰冷著,望著李紈蕭瑟的背影,黛玉頗有些不忍,轉身進了李紈的屋里,隨手拿了一件丟在床上的半新的袍子,披在她的肩上。

可是李紈卻好像沒有知覺似的,口里不停,眼也不睜,甚至一動也不動。仿佛深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黛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都已經這些年了,想來大嫂子有多放不下大哥哥。又是一個用情至深的痴人,黛玉嘆息著,想來這個賈珠大哥死的早,自己是從未見過的,又因為自己平素里身子弱,老太太怕再沾上什麼晦氣,因為自己連一次都沒有拜祭過這位先大哥賈珠。

想到這里,黛玉輕聲走上前去,跪在李紈身後不遠處的空地上,對著靈位恭恭敬敬的連扣了三個頭,雙手合十,心中默默的祈禱著。

她向來是不信什麼滿天神佛的,只是今日她忽然想要相信,她寧願自己是相信的——這個世界上是有神的。這樣也許也是一種內心的強大信仰吧!有信仰的人總是有依靠的,同樣的內心也是強大的。因為他們總是相信有在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東西在看著他們,在憐憫他們。

「大可不必這樣,地上又冷又硬的,別傷了身子。」

語調冷淡,但黛玉卻听出了期間的關切之情,剛想說什麼,李紈忽然掩嘴,猛咳了幾聲,听著似乎是要將肺咳出來一般。黛玉這才注意到了,李紈的臉上有些瘦黃,有著一個不到三十的女人不該有的滄桑。歲月在她的身上打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也讓她有了常人難以擁有的忍耐力。即使身子已經這樣了,卻依舊雲淡風輕。

黛玉看著李紈的樣子猜測著也該病了不知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李紈不斷的咳嗽著,看得黛玉忍不住擔心起來。

「怎麼竟病成這樣了,怎就不去回了老太太去找個太醫來看看?」

上前輕撫著李紈的後背為她順氣,好歹咳了一會兒總算好些了,李紈這才放下念珠,黛玉忙將她攙扶起來。大概是被李紈的咳嗽聲被驚醒了,終于有一個披著外袍的,散著頭發的小丫頭從屋子里走了出來,看見一個年輕女子正扶著李紈一下子唬了一跳,好容易看清了是黛玉,忙疾步跑回屋子里去了。

不多時,便有三四個丫頭從屋里跑了出來,都還沒怎麼梳洗,只是披了衣,幾個人搭著手將李紈扶回屋里去了,安頓李紈躺好在床上,黛玉見這幾個小丫頭就是散發蓬頭,衣衫襤褸,便吩咐她們去弄干淨了再回來伺候。而自己則坐在了床邊,喂著李紈先喝些水。喝了水,李紈看起來放好了些。放下杯子,李紈顯得有些疲憊。

「又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呢?」

黛玉有些不解,畢竟有了賈蘭這個榮國府的長曾孫作為依傍,李紈其實並不需要活得這般辛苦。可是,她現在這樣又是為何?

李紈沉默著並不作答,屋中長久的這樣安靜著,終于李紈吃力的伸出手,牽起黛玉的一雙柔荑,眼中早已盈滿了淚水,有些哽咽的看著黛玉。

「玉兒,能否答應嫂子件事兒?」

她問的誠懇,甚至是像在祈求,忍得黛玉一時無法拒絕,更何況黛玉知道以李紈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說出什麼過分的事情的。輕輕的一頷首,李紈見黛玉已經默許,原本蒼白的臉上顯現出些許的紅潤來,淡淡的浮出一個微笑,笑得那樣的靜謐,就好像是一個已步入神道的仙子一般。仿佛是經過短暫的歇憩而有了些力氣,李紈牽著黛玉的手也漸漸地握緊。

「你也該知道些的,我這病怕是``````」

剛剛開口卻又忽然沉默了下去,眼神也隨之黯淡了下去,卻忽而又閃現出異人的溫潤的光澤,臉上依舊浮現著那樣寧靜的略帶著哀傷的微笑,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這樣也好,他一個人在那里定是寂寞了。我知道你是個可靠的人,蘭兒這些年跟著我也算是吃苦了。」

李紈復又咳了幾聲,掩著嘴的白色絲絹輕輕被打開,竟帶著些許的血絲,染紅了絲絹,似朵朵在白雪中怒放的寒梅,冰冷而妖異。看著自己這樣的光景,李紈更堅定了內心,另一只手狠狠地拽住黛玉的衣袖。

「求求你替我好好照顧著蘭兒,在這人世間我唯一的念想便是他了。就當看在這些年來,我叫你這幾聲妹妹的份上,求求你了。」

「既然如此舍棄不下,那便好好照顧著自己,天下可沒有人再比自己娘親更疼兒子的人了。更何況雖然我虛長蘭兒一輩,但是從歲數上來看也差的不少,將來若是真的要管教起來,我可沒法子。這個孩子我可照顧不住。」

黛玉的語氣有些冷漠,卻惹得李紈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挪了挪身子,仿佛是安下了心一般,放開了黛玉躺回了床上。

「你就放心吧,一會兒我便命人去稟報老太太請太醫來看看。我病著的這些日子,就勞煩妹妹先代我照顧著蘭兒吧。」

聰明如斯又怎會不知黛玉的心思,這時,賈蘭听了丫頭的稟報,知道自己母親身子又不好了,也匆匆的趕來了。一進屋,李紈便將剛才那方絲帕塞進被子里去,佯裝著正在整理衣衫的樣子,偶一抬頭,望見賈蘭,臉上露出喜色。

「蘭兒,今個兒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快過來坐著,見過你林姨,也讓母親好好看著你。」

賈蘭卻並不理會李紈裝出來的熱情,疾步走到她的床前,全然顧不上什麼禮儀,抓著李紈的手,焦急的詢問著。

「娘親,怎麼樣了?她們說您又``````」

賈蘭有些哽咽,似乎已經說不下去了,只是看著李紈,好像要從她的臉上尋找出蛛絲馬跡,來證實內心的答案。李紈依舊笑著,大概是因為賈蘭像極了賈珠的關系,看到他的時候,李紈的臉上總會泛起幸福的紅暈,臉色也明顯好了很多。

雖然病著,卻感到自己心里總還是有著依仗的,默默的快樂著。李紈的頭搖的輕緩,在賈蘭的心里他的母親總是這樣的優雅和緩,淡泊而寧靜,喜歡用滿含著幸福眼神看著自己,雖然他到此時還不知道是為什麼,但他總覺得是為了一起逝去多年的父親。

「快見見你林姨,她都來了這麼久了,也不見你叫一聲,到時你怠慢了。」

李紈推了推賈蘭,賈蘭一抬頭,只見黛玉正微笑的看著他,身上穿的並不艷麗,越看越覺得愈發的清虛可愛,又雅致的很。李紈的身子不好,他平日里除了讀書,像老祖宗請安,便只在這里照顧母親。對于黛玉不過只是在幾次大宴上見過,但又因兩人次次都隔得甚遠,因而看的不夠真切,再加之黛玉身子本就弱,總是呆在屋子里,不總像寶釵那樣到處走動。也因為這樣,這次算得上是兩人的初次照面了。

賈蘭看著黛玉,一時看得竟有些呆了,他平生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柔弱中隱隱的有著一種神氣,那是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卻不似老太太那樣的莊嚴,也不若老爺的那般肅穆。

「林姨。」

賈蘭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木然的順著李紈的話叫了黛玉一聲。黛玉依舊淡笑著,卻不曾僵硬,拉過賈蘭的手,溫柔的撫模著他的頭。賈蘭只覺得有一股蘭花的香味縈繞在鼻尖,沁的他心神蕩漾。

「一眨眼都已經這麼大了,該有十二歲了吧。」

賈蘭被黛玉這樣一問,想到了自己與黛玉之間身份的隔閡,恍然間回過神來,有些羞澀的低下頭,臉上泛起一陣潮熱。看著賈蘭的樣子,李紈瓷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安慰的神色。她的蘭兒會喜歡黛玉的,一定會喜歡的。

「看來蘭小子挺喜歡你的。」

又轉而牽著賈蘭的手,像是在安慰他,而黛玉看在眼里卻覺得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母親這陣子雖然好些了,但是也累得慌,你就去和你林姨住幾天,這時間里不許來鬧我,也讓我好好歇歇。」

「我不鬧您,您就讓我在這兒吧。」

一听到李紈想要自己離開這里,賈蘭霎時間就好像是一個未斷女乃的孩子,幾近是在哀求,他離不開他的母親,就好像他的母親同樣也離不開他。只是有些時候,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必須離別。

「蘭兒別這樣,讓你母親好生歇著吧。只要她的病再好些了,便讓你回來。」

黛玉起身走進李紈的床邊,低聲勸著,賈蘭回頭看了一眼黛玉,擰著唇,又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母親,最終垂下眼來,溫順的點點頭。

「大嫂子身子不好便多休息著,這幾日蘭兒就由我來照看著了,大嫂子盡管放心。」

又多坐了一會兒,黛玉估模著紫鵑等人也該起了,到時若是找不到自己,又是一場亂子,更何況李紈也急需要休息。現時,將賈蘭托付到了她這里,想來她也該安心了。

李紈正要起身相送,卻被黛玉隱隱的穩穩按下,微微地朝著她搖了搖頭,李紈了然她的關切之情,便也不多做掙扎,也許是將死之人,平日里又誠心禮佛,其明智終勝過眾人。黛玉見人時總是笑著的,似是笑得可親,只是總讓她覺得異樣,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今個兒總算是解了這個惑。

黛玉對人笑時,她的眼總是不笑的,仿佛藏著黑暗的一泓極深湖水的最深處,深邃的讓人無法窺視。可是,此時她的眼微微得彎著,仿佛是跟著嘴角一同在微笑。李紈也安了心了,她知道黛玉是真心的,而她也沒有囑托錯人。

眼見著黛玉執起蘭兒的手,蘭兒的臉上微紅,深埋著頭,對著李紈施了一個禮,便跟著黛玉出去了。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李紈有些不舍,咬碎銀牙,不讓眼淚從眼眶中涌出,此間一別,該是天上人間難再兩相逢了。縴細的近乎枯槁的手指僅僅抓著深色的被衾,指尖的關節微微泛白,卻越抓越緊,直至「 」的一聲,布帛四裂,人已遠去,就算再從那扇半掩著的門扉中張望,也都已經看不見了。那一掩門是她特地為她留的,李紈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潤,這份情恐怕只有來生再還了。

「把這被子拿去補補,」

輕輕拂過這張錦被,雖是半舊的,卻依舊光鮮,如半新的一樣,可見其主人對它保存的細心。放眼屋內,也只有這光亮的顏色與這屋中的一派死氣完全不搭。這是他與她曾用過的,同床共枕,翡翠衾鴛鴦枕,這讓她如何能忘?這也許是他和她之間少數仍存活于世的想念之一吧。

一路上,黛玉走在前面,雖緊牽著賈蘭的手,但是似乎是因為羞澀,賈蘭總是刻意的落後黛玉半步,稻香村外,太陽已經升起在了半空,空氣中的潮氣也漸漸散了,陽光照在青石小徑兩邊的草地上,拾起粒粒珠璣,璀璨晶瑩。

早晨的陽光打在身上,驅散了清晨的寒氣,顯得分外的溫暖。幾步下來,黛玉的身上已經有了一層薄汗。停下腳步,隨即也放開了賈蘭的手,那只帶著一股子幽幽墨香與藥香混雜的縴手忽然從掌心離開,讓賈蘭有種瞬間的失落。但很快,一種從未有過的欣喜所代替了那種失落感。

黛玉捧起賈蘭的小臉,絲帕柔軟的質地撫上他的臉,還有那雙手所特有的溫柔與若隱若現傳來的異香讓他沉醉。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這種感覺。

「姑娘,原來在這里。可真讓我好找,差一點兒可就要去報給老太太了。」

黛玉依舊笑著。

「我不過是出去走走,不礙什麼事的。你讓人去收拾間屋子來。自此以後,蘭爺就在瀟湘館住下了。」

那個穿著紫色小襖的丫頭也不問什麼,也跟著發出幾聲脆笑。

「知道了,不過我可得先去要他們別找了。姑娘就先帶著蘭爺去吧。」

看著兩人這般親近,聰明如斯,賈蘭也猜到了這人是誰,剛想開口,那人卻已一溜煙兒小跑不見了人影。卻听見口掩訕笑聲。

「真是個莽撞的丫頭,見了爺也不知道叫一聲,就這麼沒大沒小的先跑了。早晚把你攆了出去,賣了干淨。」

只見,雪雁一回頭,朝著黛玉吐了吐舌頭,便一晃不見了。有些訝異,這主僕之間的親熱,對于黛玉便更多了一層想要了解的沖動。被黛玉帶回了瀟湘館,只在黛玉的外屋坐著,只見一扇《春夜桃花夜宴》屏風後是一張楠木的大書桌,樟木的書架上放滿了書。粗一看有的盡是難尋的古本、孤本。窗外是一片竹林,窗上懸著一只金制的鳥籠,里面是一只紅嘴雪鸚鵡,似乎與這書房格格不入,卻不想那鳥也能吟詩,卻又是能這般入境。

黛玉見屋中無人,便取了一月前倪二偷送進來的黃山雲霧茶,沏了後遞給了賈蘭,這茶爽口味甘,黛玉平日里甚是喜歡。賈蘭淺呷了一口,一股淡香流入,似蕙蘭般清澈,咽入喉中又能回味出幾縷甘甜,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抬頭看見黛玉正盯著他笑,臉一紅,放下杯子,不再敢喝了。此時,雪雁找見了紫鵑等人帶著回來,見黛玉還未上妝。便急急的擁著她進了內室上妝換衣。賈蘭只好默默地等在那里,又不敢隨意翻動黛玉的東西。半晌,只听見腳步聲由遠及近,賈蘭雖未從椅子上站起,卻也難耐的伸長了脖子,只見雪雁走了進來,說是一會兒還要去給賈母請安。屋子已經收拾好了,這便可為他帶路。

雪雁一邊走著一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比自己只大了一些的公子,不經意間竟與賈蘭對上了眼神,臉一紅,忙別過頭去,低下頭,不敢再看賈蘭一眼,只是腳下的步子依舊絲毫不見緩,反倒是走的更快了些,逃也似的,賈蘭也被迫邁開了步子。只不過她一個小丫頭,怎如賈蘭般速練,可賈蘭卻不似她日常里見到的那些老爺、少爺們似的,總是上來調戲幾番,而是始終謹慎的保持著三步的距離,仿佛是故意為之,卻終究是那樣的自然流暢。

雪雁心中已有所心動,誠如賈蘭般的人兒,雖只有十余歲,可富貴人家的孩子總是早些懂人事的。又生的風流白淨,自成一派瀟灑氣度,身著一襲青白色的錦袍,已有了些書生氣息,雖還稚氣未月兌,可眉宇間已有了一股冷峻的神氣。比之賈寶玉一身紅裝,終日里與這些個姑娘們廝混在繡帷之中,早已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去。

「蘭爺,請吧。」

雪雁低垂著頭,推開了已收拾干淨了的屋子,賈蘭走進其中,頓覺一股奇香,一時間竟不好分辨是什麼味道,只覺得清新怡然,內里一陣清爽,甚是好聞。又望了望四周,香樟木的桌子上整整齊齊的擺好了八對大小個號狼毫,一塊青白墨玉硯,一疊金砂白宣紙,還有邊上的書櫃里也列滿了自己平日里讀的書。

四壁間的陳設並不多,倒還簡潔雅致,一扇玉鏤金屏風,一口碩大的碧玉荷葉缸中有一對世所罕見的北溟金鯉魚,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可看得的器皿了,禮物的牆上掛著一副蟾宮折桂圖,並無什麼新鮮的,只是那蟾宮的顏色晶瑩剔透,就好像是真的用白玉做成的一般,可見畫者的畫功足見一斑。

「如何?」

這話並不是雪雁說的,賈蘭听了這話卻驚得一回頭,卻看見一張熟悉的臉躍入眼簾,正要行禮,卻听見那人輕笑。

「你我之間還用如此,可太見外了些吧!」

賈蘭默然,也不理會她,只是移開眼,手扶著那碧玉荷葉缸,專心致志的逗弄起缸中的金鯉魚。來人方才進來時並未仔細屋中的擺設,如此一來面色驟改。自言自語一般的對著賈蘭道。

「看來,你林姨對你是``````這可是``````」

也許是並不是到應該怎樣來形容,她沒有將話說完,只是兀自得撫模著那扇屏風之上斑斕的紋理,眼神中隱隱約約露出奇異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這才笑著繼續方才的話。

「這可是當年,你林姨剛來時北靜王太妃前來看望時,代北靜王爺送來的寶物。听說當時總共有三件至寶,而你林姨獨獨只留下了那只紅嘴白鸚鵡,其余的兩件也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沒想到今個兒卻在這里看見了。」

賈蘭扶著碧玉荷葉缸的手一僵,一時間有些失神,也因他一直站在背光處,被陰影籠罩著,並不清楚此時他臉上是何表情,只是分明讓人覺得他在微微的顫抖著。那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泛著淺淺的邪氣。

「雲丫頭,可讓我好找,原是跑到這里來了。」

一抹淺紅映入眼簾,連帶著笑意,黛玉牽起史湘雲的手,望了望了望四處的擺設,又看了一眼站在陰影里的賈蘭。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卻又實在說不出,只能問賈蘭道。

「可滿意?」

黛玉的到來讓屋子里瞬間亮堂起來,屋外的竹林掩映著那一番翠色,即便是在這樣的時節里,也總顯得這樣得鮮活。大概是著竹林太靜了些,太冷清了些,以至于在四季中都有那樣不變的素淨,在春季不至于與百花爭妍,到了冬天卻顯盡了它的輝煌。只是,即使在最輝煌璀璨的日子里,它也總是那樣幽幽地做活著自己。

賈蘭沒有回答,他並沒有任何的不滿,黛玉對于他已經算是做到了最好,雖然他們只是在今天剛剛見面的,但是黛玉待他卻是極好的,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為何她要將這兩件這樣名貴的東西擺在他的面前,難道她知道了什麼,這樣做只不過是想要告訴他什麼,抑或是還有其他什麼緣故。

賈蘭出身在這樣的名門貴族之中,而天性中自然也不會是一個不自信的人,只是在黛玉這般天地間無有幾何的人兒面前,在北靜王爺那樣位高權重,又在皇族之中極富才氣的人面前,他的疑慮來的不無道理。

然而事實上,黛玉並非有想過這些,在她的心中賈蘭只不過是是一個十余歲的孩子,一個會羞澀的喊著她「林姨」的孩子,只因先前北靜王爺送的這些東西太過于貴重了,又因那些都是男子用過的東西,她一個女孩兒家家的整日擺在房中倒也不好,更何況在她的眼中這些物件並不是什麼能讓她動心的東西,放多了在房中反倒顯得礙眼了。因此讓人搬去了庫房鎖著。

正好此時賈蘭來了,便想了起來有這麼一回事兒,還有這些個男孩子用的好東西,便命人搬來了這里,好給賈蘭用。畢竟這瀟湘館在外人看來實在是太過素淡了,總不免讓人覺得她輕待了賈蘭,因而才有此事。

「不喜歡嗎?」

黛玉凝視著賈蘭的臉色,試探著問道,見賈蘭仍然靜默著,黛玉也想到這也許有這些那些的不妥,便回頭對著雪雁吩咐道。

「雪雁,去叫幾個人來將這些東西搬走!把那里面的那幅畫也摘了吧,去換一幅閻立本的,其余的``````」

黛玉沉吟了片刻,笑了笑,想著還是從自己房中挑些好的來擺著,畢竟自己房中的東西不是老太太賞的,便是北靜王太妃送的,都是些真真的好東西。

「就將我房中老太太前些日子里賞的海水雲龍瓶和那扇疏林青玉屏風取來,小心些,不要磕到角了。到時候若再是不行,便將蘭爺帶去放東西的小樓庫房上,讓他瞧著自個兒愛的都送過來。」

這時,賈蘭終于開口了,只是往日里即使面對家中最最嚴厲的賈政依舊對答如流的他,卻在此時面對黛玉的時候屢屢難以開口。這一刻,賈蘭竟有些恨自己的懦弱,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抬頭星耀一般的眸子看著黛玉。

「不了,不必這樣麻煩,其實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賈蘭就這樣重復的說著,忽然听見「噗哧」一聲,一直站在那里被黛玉抓著手的史湘雲看著賈蘭笨拙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掙月兌開了黛玉的手,上前對著賈蘭的腮幫子就是一捏,嘴里嘻嘻哈哈的訕笑著。

「」這伶牙俐齒的小鬼,終于也有栽倒的一天。你看這會子到了你手里總算是沒話了,林姐姐真是好生厲害!那天也一定要讓蘭小子的一個這樣的老婆,看他往後里最厲害伶俐不伶俐了。

被史湘雲這樣一說,還沒等黛玉開口,賈蘭就紅著臉率先打掉了史湘雲捏著他腮幫子的手,臉上猶如火烤過似的。急急地回嘴辯解著,生怕給黛玉看出什麼一絲半點的零星來。

「說什麼哪,這般動手動腳的,都不見你像個女孩子的樣子。都是一家子親戚,怎麼就一點都不想呢?」

說到此處,趁著史湘雲不備,偷偷地瞄了黛玉一眼,深怕黛玉瞧出什麼端倪來,從此以後便疏遠了他,不禁有些局促不安。可黛玉只是掩著嘴輕笑著,並未品出其中耐人尋味的意思或是話中有什麼不妥之處。更沒有想到賈蘭說的「一家子親戚」正是指的自己。可是,史湘雲听了這話便極其不不願意的樣子。

「我本就是想做一個男人,讀書寫字考功名,照樣不比你們這些個在家里混的少爺差到哪里去。」

史湘雲極其不服氣的樣子,像是氣結,半怒半嗔,黛玉眼見著勢頭不對,這傻丫頭似是真要和賈蘭就此爭個高低勝負,忙上前去拉了拉史湘雲的衣袖,卻被史湘雲毫不客氣的一揚袖子,黛玉順勢往後傾去,幸好退後了幾步,好容易才站住了。

賈蘭在一邊上看得驚心,不由得怒上心頭,這會子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僵在那里,誰也不讓誰半分,雖都不說話,但空氣中卻凝滯著一股讓人氣悶的硫磺燃燒的味道。黛玉給站在一旁不知道該怎麼辦的雪雁遞了一個眼色,又悄悄的指了指瀟湘館之外。雪雁倒也聰明,很快回意,在這時誰也不會注意到,雪雁已一溜煙的小跑著出去了。

「雲妹妹,來了這麼久都還沒給你上茶,也不知你渴不渴,我去泡些茶上來?」

黛玉上前牽了牽史湘雲的手,扶著她讓她在椅子上坐下來,倒了杯茶,親自奉到史湘雲的面前。笑著試圖緩和屋子里緊張的氣息,免得兩個人到時著的拌了起來,這些日子賈母身子一直不見好,若是讓她知道了反倒又平白無故的添堵。

「既然,大嫂子已經將蘭小子交到了我這里來了,她便暫且由我管教著,這也算是我的不到之處了,就當是我給你賠罪了可好。」

黛玉對于史湘雲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她知道她本性純良,不過是發的小孩子脾氣。再加上,上回的斷琴事件讓湘雲差點毀容,那次回到叔叔家去,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自然而然的也就遷就著她。更何況這一次,湘雲來是為了嫁給寶玉的,同樣的,也是為了自己解決問題。

可是,黛玉不知道此時她看見的史湘雲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浪漫的孩子了。她變成了斗敗了當家主母她的嬸娘,成功贏得了史氏嫡女該有的地位的史湘雲了。

湘雲撅著嘴,別過頭去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話都讓姐姐說去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唱紅臉的是你,剩下的白臉豈非由我來唱了。」

話說的刻薄,句句可在黛玉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傷感,初見的時候,這孩子並不這樣。怕是這丫頭現在已經長大了吧。

是啊,長大了。人大了,心也就跟著大了。黛玉猜測著事情的始末,卻依舊願意相信這不過是薛寶釵的奸計。此一次湘雲並不是自己要來的,而是被老太太接來的,對著她的嬸娘與叔叔也只不過是說要常住一段日子,暫且不回去了。老太太是要將她當做寶玉的媳婦吧。

這人選原本是薛寶釵的,老太太原本也已經點頭同意了的,但是薛寶釵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了。黛玉從倪二叔那里收的的密報因為辰妃私下里送來了書信,意要立寶釵為恆親王璟祺的正妃,再不濟也會是一個側妃。

湘雲最先去的是蘅蕪苑,然後才來的瀟湘館,想必是在家時便听到了那些話,所謂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寶玉私闖北靜王府,當面辱罵北靜王的事情又如何瞞得住。雖然北靜王並不說,聖上也不追究,但是相必聖上的心中已經對賈家有了惡感。而市井之中的流言已不知將這些話傳成什麼樣子了呢!也許當著面不敢說,但是背地里什麼樣的腌話不是能說能听的呢?

這些話她雖能充耳不聞,但是史湘雲不行,更何況又不知道在蘅蕪苑听了多少添油加醋的風涼話。她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女人能夠容忍自己是那個退而求其次。可是她知道想史湘雲這種骨子里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氣的女子是不會的。可她本就是一枚棋子,拿來交換的棋子。這一切的源頭便是她林黛玉。這又如何能讓她史湘雲不恨,不怨?

只是,也許唯一的一點安慰便是史湘雲要嫁給的人是她一生的最愛,即便是被逼無奈。與這之下,說不定會是兩情相悅。並不是所有的政治婚姻都是不完美的吧。湘雲對于寶玉的感情,從很早之前她便看得出來。老太太大概也是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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