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官途 【第011章 千年鐵樹】

作者 ︰ 葉听雨

胡建國臉色變成沉重,「第三件事情,跟劉潔有關,她是省委吳副書記的兒媳,而且,這次鳳凰干部換屆調整,她的丈夫吳昊,原來是省委辦公廳督察處副處長,這次也要調到仝縣代理縣長。」

果然!這個消息讓胡驕頭皮發麻,之膽還有些高興胡建國不在鳳凰任職,自己可以少點壓力,結果馬上飛來一位重量級對手。

這下胡驕又失落了,如果父親在鳳凰,多少能幫幫,現在胡建國不在,自己又是歸人家直屬管理,難啊。

還有,不知道跟劉潔的事,這個叫吳昊的知道多少。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之前在吳河鎮發生的事情,人家丈夫肯定收到些風聲。

但願,不是什麼歪風鬼聲。

胡驕強笑道,「沒事,爸,有其利必有其弊,有壞處當然也有好處,反正鐵樹鄉在省上也是掛了號的,我干不出什麼成績,最多讓別人罵我虛有其名。」

胡建國嘆口氣,「這我倒不擔心,只要你不出錯,他也不可能對你施展什麼手段,我就擔心你年青沒經驗,萬一哪兒出差錯……」

「呵呵,爸,想那麼多干嘛,我再差嘛,還能搞學術研究不是?沒了胡屠夫,還吃帶毛豬?」胡驕邊說邊眨眼笑。

胡建國跟著笑起來,「臭小子,我是胡屠夫,第一個宰了你。」關心則亂啊,反而不如兒子豁達。

李愛菊系著圍裙推開書房,「說完了吧?」

胡驕拍拍肚皮,「有福嘍,可憐肚皮兄三個月沒沾肉味。」

李愛菊摟著胡驕打趣,「我可是听說,你在里邊,那位劉大處長,又是幫你洗衣服,又是給你開小灶啊。」

胡驕苦著臉求饒,「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已經塌方了,你還舍得落井下石啊?」

胡建國兩口子被逗得哈哈大笑,一家子圍著餐桌吃飯,李愛菊最愛看到的兩幅生活畫面,一是學生畢業照相,二是丈夫孩子一起其樂融融吃飯。

這就是事業,家庭兩不誤。所以李愛菊滿足了,丈夫事業有成,兒子學習優秀,不知不覺都已經走上工作崗位,還成了一名小小的領導干部。

雖然胡驕從政不是她的期望,可看到心里最愛的兩個男人相聚身邊,不管從事什麼工作,她都很滿足。

所以李愛菊忍不住感嘆,「知足常樂,知足常樂,我這輩子呀,已經知足了。」

一家人吃完飯,胡驕幫著母親收拾,完後坐在一起看電視,胡驕想起母親的工作,從小起,母親的腳步始終跟著父親的工作變動。

但從沒見過母親不滿,這次父親調到紅江,不知道母親的工作怎麼安排?

「媽,你的工作怎麼說?」

李愛菊白了胡建國一眼,「還能怎麼說,我早習慣了,嫁雞隨雞,跟你爸到紅江市五中。」

胡建國皺眉道,「愛菊,還是再考慮考慮吧?我听紅江教育局的人說,紅五中是全市校風、紀律、升學率最差的學校,你何必……」

李愛菊果斷地說,「老胡,工作調動我沒意見,你到哪,我到哪,到什麼工作崗位,請你保持尊重我的態度。」

胡建國趕緊給胡驕遞眼色,見到父親的模樣,胡驕有點遲疑,之前胡建國也建議李愛菊退到行政上,但李愛菊沒同意,堅持己見,繼續教書育人。

這次如此鄭重地提出來,看起來,那個什麼紅江五中確實很差!

他也理解母親的心思,教書育人,就是要到最困難的地方,把最調皮,最差勁的學生教育成材,這才是母親最大的心願。

眼看著父子兩人眉來眼去,李愛菊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好了,你們兩個別想什麼歪主意,你們有你們為之奮斗並且熱愛的事業,我也有我的事業。這件事情不要再說。」

這就是李愛菊的性格,決斷!也算是倔勁,認準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這點胡驕骨子里得到母親的遺傳,拿他的學業來說,從來都是認準了,要學就學到最好。所以這次擔任鐵樹的鄉長書記,在心底最深處,已經激發了他的倔勁。

胡建國看著妻子堅決的神情,只得從善如流,「好好,咱們不提這件事情。不過紅五中只有副校長空缺,你怕是只能屈尊就職了。我要是從中攔一把該多好……」

隨著胡建國的調任,李愛菊的工作也由紅江教育系統傳來平級空缺職位,供李愛菊挑選,畢竟是市長夫人,紅江教育局還是首先征求她本人意見。

胡建國的意思是,紅江那邊傳來的職位,他只要從中剔除紅江五中的職位,李愛菊只能挑其它學校。

李愛菊沒搭理丈夫的抱怨,問胡驕的工作安排,胡驕心想,這事怎麼也瞞不過,還是坦白從寬,「仝縣鐵樹鄉,黨政一肩挑。」

李愛菊出奇的沒看兒子,反而緊緊地盯著胡建國,部長大人被自己的愛妻看得渾身不自在,那眼神說不出的狼狽。

胡驕纏著母親的胳臂,扭兩小,很小兒女的模樣,「媽,是我主動跟組織申請的。」

李愛菊滿臉寒霜,「我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吧!你們、你們爺倆約好了糊弄我是吧?」

胡驕趕緊「扭」,加大幅度,「媽,別生氣,月牙兒向偉大領袖保證,絕對沒有糊弄你。我爸只是征求我的個人意見,我覺得……」

眼見母親的注意力從父親那兒轉移過來,胡驕急忙說,「我覺得,經過這次事情,一定要到最艱苦的地方鍛煉自己,古語不是說玉不琢不成器,而且黨政一肩挑,那里我一個人說了算,完全可以盡情發揮……你別怪我爸了。他還幫我爭取了二百多萬扶貧款呢。」

李愛菊狠狠地瞪了胡建國一眼,「看在兒子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德性,都快當副市長了,還任由別人拿你兒子*!我看你是踩著兒子的肩膀往上升,驕驕還要背個大黑鍋……」

說到這兒,又忍不住拿手指戳著胡驕腦門,「白疼你了!你說你干什麼不好?呆大學里,再差也能評個講師,我還指望你拿個博士。沒戲了!」

說完站起身,胡驕從沒見過母親生這麼大氣,嚇得神魂顛倒,「媽,媽,你還不相信我嗎?」

李愛菊別過頭,轉身朝臥室走,「別拉我,生氣!我看到你們父子就生氣。」

看到臥室門關上,父子兩人相對苦笑,這下糟了!

「爸,這次看你的,我是盡力了,唉……」

胡建國滿不在乎,「沒事兒,你媽就是小女孩脾氣,來得快,去得更快。倒是你啊,好些年沒見你撒嬌了,怎麼……這技術退步很快嘛。」

胡驕惱羞成怒,「爸!」

胡建國壓著聲音嘿嘿直樂,沒事逗逗兒子,這感覺不錯。胡驕只得進自個房里郁悶。

他可是真正的郁悶,一想到鐵樹兩個字,能不郁悶嗎?他在市委政研室的時候,沒少研究過鐵樹鄉的資料。

雖然不算全面細致,可跟實際比起來,應該沒多少出入。當然,不排除鄉黨委政府的干部虛報晃報,舉著救濟的牌子吃救濟。

可救濟始終是救濟,能頂什麼事?就算鄉里的干部吃虛貪空,也不能餓死人。

也有人提到過鐵樹鄉最大的自然資源,那就是老山林,全鄉面積44平方公里,森林覆蓋率達到75%;平均算下來,那里人均佔有森林2.5畝。

這也是鐵樹一直無法解決溫飽的原因,林地多,耕地少。

按說,擁有這麼多林業資源,只要合理、科學砍伐,按照邊伐邊植的方法,既不影響森林覆蓋,又能獲得經濟效益。

可問題偏偏出在這兒,鐵樹人有個迷信傳統,只植樹,不砍樹,想砍樹,先砍人。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寧肯餓肚子也不能砍樹。

當地人相信,山里是有山神的,而樹木,就是山神爺爺的子孫,每個人死了都會變成一棵樹,誰砍樹就是對山神爺爺不敬,對祖先不敬。

十幾年前,仝縣副縣長想給老父親造口好棺材,看中了鐵樹的木材,先是給鐵樹鄉黨委政府打招呼,結果鄉上回答,你把我撤了吧。

有人給副縣長出主意,請人盜伐。

樹是砍倒了,可還沒拉出兩公里,就被幾百個鐵樹人圍著,要不是正好有位老紅軍踫到,幾個盜伐者要被活活打死。

這還沒算完,盜伐的人養好傷後,又被困在當地植樹,砍倒的樹有多重,就栽多重的樹苗,鐵樹人可不傻,砍一棵,哪怕賠百棵也不行,樹都有生長期不是?算算做棺材的樹木,起碼也是兩人合抱,最少兩三千斤。

自那以後,再沒人打過鐵樹林業的主意。

所以林業資源別妄想。那麼有這麼好的老林子,發展旅游,弄個森林公園總可以吧?

屁話,樹都不讓砍怎麼修路?再說鐵樹的地理環境,那兒要麼是連綿不絕的林海,要麼就是又高又陡的懸崖,剩下就是耕地,人均不到半畝的耕地。

所以路修不成,其它也成了空話。

反正圍饒鐵樹林業,不少人出謀劃策,有出主意,依靠森林做手工藝品的,有建造紙廠的,有提議搞復合木材加工廠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之前提到了鐵樹人對樹木的迷信,所以林子里病死的樹,被風刮倒的,被雷劈倒的,自然掉落的樹枝,所有一切一旦發現,全部入土為安。

唯一例外的就是建房子,同樣不能砍樹,只能砍枝椏,靠木工接起來使用。所以整個鐵樹鄉,除了鄉政府所在地,看得到水泥磚房外,其它地方,清一色土牆、石牆茅草房。

最後,上屆市委書記用一句話總結鐵樹鄉的情況,鐵樹鄉最大的資源是森林,最大的問題也是森林,解決好森林問題,鐵樹就能月兌貧致富。

現任市委書記李明勇也總結了一句話,鐵樹人守著財寶餓肚子。

這些情況胡驕在政研室時,從各種材料上了解所得。現在他心里尚存幾分希望,始終沒到實地考察,也許情況並不如看到的紙面文章夸張。

官場里的套路,如果沒干出什麼政績來,總要找各種各樣的問題和不足,由下至上,層層哄騙,最後實情被掩蓋起來。

胡驕心想,萬一鐵樹是某些人的遮羞布呢?

這就是他抱著的幾分希望,可是胡建國告訴他的第三件事,絕對不容樂觀,自己被禁閉三個月,以及父親最終調離鳳凰市,兩個方面不難看出,父子兩人,其實是被流放了。

而且還有個吳昊代理仝縣縣長職務,加上背景深厚,甚至稱得上恐怖,自己到鐵樹的日子,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鄉黨委政府的工作不可能由他胡驕一個人干完,他也沒那本事。那麼,一個大縣長壓在頭上,胡驕要想在鐵樹站住腳,首先要靠黨委政府的干部們支持。

萬一,吳昊輕輕地點撥某些鄉干部幾句,那胡驕只能身不由己變成一具行尸走肉,變成廟里的塑像,只享煙火,不管人事。

想到這里,胡驕輕輕嘆息,現在還有時間,還有一個多月時間,什麼事情都要走到前面去,爭取主動啊。

第二天,胡驕睡到中午才被李愛菊弄起床,胡建國難得在中午回家吃飯,也許事情落實,他也沒必要讓人說閑話,臨走還跟繼任者搶好處。

睜只眼閉只眼,所有的人事全部按下,留給後來人「忙碌」地抱怨吧。

「驕驕,有沒有初步想法?」胡建國生怕兒子滿頭霧水,到時候踫得頭破血流。

胡驕點點頭,「兩手準備,過幾天我想到省城去,會會老同學,嗯,王老師給我寫了兩封信,說他十月底到南詔黨校,估計現在還有時間,我想趁這個機會去看看。」

李愛菊愛憐地看著兒子,「哦,我看到人大*的郵址,就幫你放到書桌上,沒想到是王教授的來信。這樣好,到時我幫你準備點東西,好好感謝老教授,你呀,人家對你抱有多大的期望!」(*人大︰新華人民大學)

胡驕無奈地笑笑,「媽,不就是讀博嘛,我問問羅老師,能不能在職攻讀,而且,他還勸我再換專業呢。」

「換專業?這不是半途而廢,丟了西瓜撿芝麻!」李愛菊很不滿意兒子在學習上的猴性。

胡驕自信地笑著,「一門通,門門通,條條大路通羅馬。這本來就是羅老師的主意,人*學院主任已經答應當我的博導呢,可惜我還是堅持回來了。」

李愛菊很生氣,兒子隱瞞不報,多好的機會啊!「胡驕!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媽媽?」

胡驕眨眨眼,他知道母親不生氣,只是有些遺憾,「媽,我向你保證,35歲前拿到法學博士學位。如何?這樣一來,你兒子橫跨三個專業,中文學士,政治硯士,法學博士。怎麼樣?倍有面子吧?」

李愛菊這才自豪起來,「好啊,這可是你說的!」轉頭看看老胡,一付獻寶的表情,「這就是我兒子。」

胡建國看著妻子無意中流露出的純真,禁不住啞然失笑,「也是我兒子。」

李愛菊白他一眼,「是我培養的,跟你沒關系。」

胡建國哈哈大笑,「是是,你是我們老胡家大功臣,行了吧?要不要給你頒個最杰出的孟母獎?」

李愛菊自得地說,「用不著!驕驕就是最好的獎狀!」

胡建國看向胡驕,「我支持你上省城去,找機會約劉潔兩口子出來,當面鑼對面鼓,去掉大家心頭的疙瘩。」

李愛菊剛剛還挺高興,談到兒子接下來的工作,眼里流出擔憂,昨晚胡建國把所有事情都跟她說了。特別是劉潔的丈夫,省委副書記的兒子吳昊到仝縣的事。

「你們放心吧,我跟劉潔沒什麼,他堂堂省委書記的公子,本身又是領導干部,總不至于跟我記仇?見面的事,我到省城看情況。另一方面,還要麻煩爸跟李書記提醒一下,撥給鐵樹的扶貧款,最好弄成專用款項,單立戶頭,不經過縣財政,由市*直接劃到鐵樹財政所?」

胡驕的思路很清楚,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不是同級別的人,吳昊真要跟他過不去,卡住財政撥款就能掐住他的脖子。

胡建國盯住兒子的眼楮,「這個我可以幫忙,但是救濟糧款方面,你要有心里準備。」

胡驕悠然而笑,「那倒不關事,縣里不發,我扣老紅軍的。」

胡建國「 」地一聲笑起來,指著胡驕,「臭小子,你夠損的,我還想提醒你呢,看來這三個月真沒白關!」轉頭親切地看向妻子,「這下你滿意了吧?不用再擔心他,能想到這一層,他差不多合格了!」

李愛菊對這些彎彎繞不感興趣,她有午休的習慣,摟摟胡驕,徑直去休息。

胡建國想著鐵樹的事情,盡量考慮各種各樣的問題,幫兒子出謀劃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驕驕,下去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盡量跟當地的干部搞好關系,力所能及團結一部分人,想盡辦法站住腳。千萬不能貪功冒進,不能急!凡事,三思而後行,多想,多听,多看,少說話。不管什麼人,相處時一定要留三分余地,你要記住一點,官場上,最忌諱‘肝、膽、相、照’!能不表態,三緘其口,所有事情,能拖就拖,特別是跟錢沾邊的,每次簽字時,小心小心,再小心。」

胡驕臉色嚴整,洗耳恭听,他明白,這是父親二十年的從政經驗,這些東西全是經過時間考驗、比真金白銀還有價值的領導智慧。

「爸,我會牢記在心,每天三省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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