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欲迷牆 正文 第18章

作者 ︰ 墨玉泉

客廳里的聲音紛紛擾擾。

電視隨著熒光屏的閃爍發出緊張,急促的音樂,畫面上一只貓慣常的永遠都在追著一只老鼠,方小小看著這個畫面也慣常的要比那只老鼠還要緊張上十分。

張秀香有一搭沒一搭的不時瞅兩眼電視,手上一粒一粒的慢悠悠剝著葵花籽, 吧的脆響後,總有一粒飽滿的瓜子仁舒緩一下方小小抿的象老太太的肉粉嘴唇。

方大慶不言不語的佔據著客廳長沙發靠近窗戶的那一角,這個位置經年累月的總會摞著幾張報紙,這會子「嘩啦」「嘩啦」的響聲中,今天最新的一張報紙像案板上正在去鱗的 魚,被不太專心的目光翻來覆去的「刮」了個遍。

牆上石英鐘的秒針邁著亙古不變的步伐,踩著冷靜到死寂一樣的「滴」「滴」腳步聲推著分針隱秘的隔著兩個大格向著「6」那個醒目的數字靠近。

時間還算充裕。方圓弓著腰坐在小板凳上,身子向前探向茶幾,接下來的吃相卻讓人聯想到餓殍滿地。

排骨炖的很爛,卻將將好保持著沒有骨肉分離。滾刀切的土豆塊已經找不到丁點的稜角,被火烹湯滾的皮酥肉爛,渾身上下都裹著一層淺糖色的粉霜。

第一根指長的肋條大半含在嘴里像根吃到最後的女乃油小冰棒,輕輕的吮吸一下就骨肉分離,骨棒還捏在手里,牙齒已經一分為二斷開肉還帶著韌性的縴維。顎邊的肌肉隨即歡快的伸縮著,初始滿足著咀嚼的快感。隨後肉被分解,碎裂,逐漸的趨向糜爛,舌頭開始靈活的翻卷著掃過腔床,攏住每一絲試圖逃進角落的縴維,將它們堆疊在一起推向齒床,壓榨、嘬吸著潤在津津涎液中的每一縷芳香。

這個過程熾烈卻短暫,喉頭等不到肉的完全糜爛就開始了貪婪的吞咽。

房間里的聲音在方圓耳朵里飄忽而朦朧,像是有人在耳後含混不清的輕聲絮語。他吃的心無旁貸,以至于不僅是听覺,就連視線也呆滯的散亂著,虛虛的望著眼前不知所雲的某個虛空。唯有意識清晰,銳利的緊緊鎖著口腔里味蕾的悅動,鎖著汁汁糜糜中那些熟悉卻久違的芳香。

按說日子雖沒好到天天大魚大肉,但是月里吃上幾頓排骨也是稀松平常。

但是不管怎麼吃,唯有老娘做的飯才不僅僅是為了填飽肚子,還有種讓方圓留戀的味道。

這塊肋條下了肚,那些肉類的芳香和留戀的味道撫慰了方圓心里某種饑渴的焦灼。

打心底帶著滿足的長出一口氣後,方圓像是清醒過來的夢游者。眼神清亮的端起一粒米都沒少的飯碗,听著電視里發出的「乒乒乓乓」的鬧騰動靜,好整以暇的伸出筷子開始對付胃里的空虛。

現在的吃相正常了很多,雖然還是狼吞虎咽的架勢,不過那純粹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

香的,辣的,甜的,咸的,味蕾繼續著歡快的悅動,碗里的米飯也是眼瞅著要見了底,已經快吃飽的方圓心神也不在一心一意的放在飯菜上,筷子明顯的慢了下來,前傾的身子收了回來,嘴里繼續咀嚼著飯菜填滿胃里余下不多的空間,不時的扭回頭看看電視里熱鬧的畫面,瞅瞅一臉端正看著報紙的老爹,瞄瞄一臉寧靜剝著瓜子的老娘,瞥瞥一臉歡欣雀躍盯著電視的方小小。

小盆里只剩下飄著一層油的湯湯水水,盤子里暗紅色的臘腸襯著綠瑩瑩的黃瓜塊到是色彩艷麗,不過也是白瓷盤上殘存的一小片色彩,方圓自始至終的吃相張秀香多半都看在了眼里,這會子她看著盆碗見底,看著兒子沒了那餓了幾天的吃相,心里滿足著,臉上的皺紋卻堆出挪揄的笑,伸手將茶幾上的水杯往方圓跟前推了推。

「媽在給你盛點去?」

扒拉干淨碗里最後的幾顆飯粒,喝了口水順了順已經快到嗓子眼的飽脹感,方圓訕訕的傻笑著。

兒子能吃幾碗飯當娘的心里有數,瞅著方圓這麼吃都還是消瘦的臉頰,張秀香忍不住的又埋怨著,「慢著點吃,就不會個細嚼慢咽的,人家電視里都說細嚼慢咽對身體好。」

方圓可惜了的沒遺傳老爹年輕時的周正模樣,到是遺傳了老爹的寡言少語,雖然和老娘沒皮沒臉的親近,本質上還是話很少,听著老娘的埋怨,方圓知道自己改不了吃飯快的習慣,只能敷衍的略微點點頭,繼續保持著臉上那種帶著點羞澀的傻笑。

知道說了也是白說,埋怨完了,張秀香瞅了眼牆上的石英鐘,看著還有半個點到12點,自己先急著擔心方圓會不會趕不上上班點。

「別收拾了」張秀香阻著方圓收拾茶幾的舉動,「歇歇就趕緊走吧。」

方圓沒有停手。因為飽脹,嗓子都變的懶洋洋的回應著,「來的急,我騎快點就行。」

方圓說完了已經攏好筷子碗,**有些戀戀不舍的離開板凳走向廚房。

「別刷了,放池子里就行。不知道兒子上班的路有多長,听著方圓說,張秀香也撂不下心里的擔心,緊著又叮囑了一句。

「嗯」方圓悶悶的答應了一聲,進了廚房後小心的把盆碗撂進池子里後,隨手模了模褲兜,癟癟的觸感讓他想起來煙還在客廳的沙發上,知道抽根煙的願望徹底實現不了了,他撇了撇嘴後晃悠著回到了客廳里。

腿這會還有點隱隱的酸脹,再要瘋了一樣騎回去估計「新傷加上舊疼」就要拉斷了大胯,方圓一**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瞅了眼石英鐘,美美的塌了腰背享受著也就10分鐘的慵懶。

瞅著方圓不慌不忙的樣,張秀香不再催著兒子趕緊走,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喂著方小小,隨口問著方圓,「上班的地方遠不?」

電視里的動靜還是那麼熱鬧,新一輪的貓鼠大戰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方小小還是不錯眼的看的認真,引得方圓也抽冷子猛盯兩眼,正看到緊張激烈時,听到老娘問上班的地方,方圓腦子轉都沒轉,月兌口說道︰

「還行,就在我姐家那。」

房間里的氣氛隨著一句輕飄飄的話變的冷冷清清。

話說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來已經不可能了,方圓懊惱的轉回頭看著張秀香,電視里又傳出來的「乒乒乓乓」的動靜現在听起來刺耳又煩躁。

心里嘆了口氣,張秀香額頭上的皺紋越發的深了幾許,怏怏無力的放下手里的茶杯,伸手攏住身邊的方小小,一下一下捋著方小小黝黑烏亮的頭發,沉默著沒有出聲。

看著老娘的樣子,方圓搜腸刮肚的找不到一句合適的安慰話。

「媽」

帶著顫悠悠的尾音,最終只喊出了這一聲後,方圓吐出了這一小會積在胸口快要漲出來的憋悶。

「你離得近了,沒事多去看看你姐。」

像是從方圓啞著嗓子的喊聲中找到了安慰,又像是從方小小靠過來的小身板上找到了慰藉,張秀香叮嚀了方圓一句,稍稍舒展開了額頭上看著讓人揪心的皺紋。

房間里再也沒了那紛紛擾擾卻寧靜又和諧的氣氛,剛剛發生的事似乎被輕輕的揭了過去,但是空氣中少了些暖洋洋的溫馨,多了些絲絲縷縷揮之不去的壓抑和沉重。

方圓沉默著沒有出聲,張秀香又偏頭繼續捋著方小小那似乎永遠都捋不順的頭發,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的方大慶雙手岔開支在沙發上,身邊放著散亂著堆在那的報紙,臉上看起來很平靜,只是那平靜像是一汪沉沉的死水。

覺出房間里變化了的氣氛,敏感的方小小眼楮中帶著懵懂看了看房間里的兩個大男人後,偏著頭仰起了小臉看著張秀香,怯怯的喊了聲︰「女乃女乃」

這聲怯怯,柔弱的呼喊,如同天際洞穿陰霾的一縷陽光。

房間里的3個大人從新有了生氣,在方小小面前從新在心里掩藏起那個作為姐姐,作為女兒,思量起來讓人心生痛惜的名字。

方大慶臉上有了表情的流動,開始認真的一張一張歸攏著厚厚的報紙。張秀香捧著方小小的臉蛋在她額頭上親了親,轉移著這小人的注意力,「寶啊,是不是餓了,等你媽媽回來咱們就吃飯」。

並不知道大人們剛剛都怎麼了,現在看到女乃女乃一臉的笑模樣,方小小眼楮亮亮的瞄了瞄房門後,乖巧的「哦」了一聲,臉蛋上不在有那種怯怯的神情。

看著父母好似恢復如常的神情,方圓的心情卻像一片鉛灰的天空,無雨無晴。說不上好與壞,只有一些虛妄的迷蒙。

**下的單人沙發有了些年頭,里面的彈簧失了很多彈性,坐上去格外的陷身和柔軟,方圓卻再也找不到一點留戀的心情。他只想盡快離開這個房間,站在陽光下,吹著暖暖的風,大口大口的呼吸。

這念頭在心里像一捧瘋長的雜草!方圓突兀的猛然離開了沙發站直身體,雙腿硬硬的帶著僵直,沒有看著父母的臉,低頭悶悶的像是對著空氣說道,「我上班去了。」

方圓沒有听到身邊不遠處老爹發出什麼動靜,不知道那張端正的臉上現在是什麼表情,是不是慣常的嚴肅的點了點頭。又似乎在電視發出的響聲中隱隱听到了老娘輕輕的「嗯」的一聲。這些方圓都沒有得到求證,說完那句話後急匆匆的走到門口,方圓自始至終都微微的低著頭。

沉默的穿好皮鞋,出門前方圓的心思有了些活動,想到了沙發上的香煙,卻連瞄一瞄的心思都沒有。

方圓很輕松,平靜的克制了拿回煙的念頭,挪了一步靠近門前時,卻意外的看到了鞋櫃上不知什麼時候靜靜躺在櫃角的香煙。

方圓知道這盒煙是怎麼從沙發上到了鞋櫃的一角,它會出現在這里是因為自己的母親,那個總要嘮叨卻一直縱容自己的母親。

方圓就一直攥著這盒煙走下了樓。

怔怔的看了看2樓那扇明亮的窗戶後,方圓仰起頭,眯縫起雙眼帶著迷醉的神情盯著天空中明亮卻不扎眼的太陽,陽光曬到臉上有些暖暖的麻癢,風中淡淡的腥咸味道也被烤的了無痕跡。大口的深深呼吸,鼻息間留下些綠色清新的氣息。

「很多事情總會過去的。」

心里安慰著自己,不再為那個和自己一脈同血的姐姐無力煩惱,也不在為父母壓抑著的疼惜心生憂戚,方圓從攥的微微有些變形的煙盒中抽出一根香煙,懶洋洋的噙在嘴角。

第一縷青煙隨著火亮的煙頭升騰而起,方圓騙腿上了自行車,煙淡風輕的騎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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