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穿殘漢 第二卷 青州之鵬 第八十三節 絕不認輸

作者 ︰ 黑色柳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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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的天際魚肚白翻,晨光剛為奔騰的黃河披上了一件金黃色的薄紗,轉眼就被河上千余艘戰絞成了點點金箔。在眾多大大小小的戰船中,有一艘體形碩大的三層樓船顯得異常惹眼。其船體通體漆黑,唯有船頭之上繪有色彩鮮艷的蛟紋,讓整艘船乍一看去神秘而又威武。

伏波將軍管承雙手拄刀立于船頭甲板之上,身後朱紅色的「管」字大旗在河風地吹拂下劈啪作響。相較太史慈、趙雲、高順等陸上悍將,管承身材並不高大,武藝也不算頂級。就像他所統領的水師,聲勢浩大歸浩大,卻從未被人視做一支戰力。就算管承曾在海上劫掠三韓船只為東萊賺取第一桶金,但在不少人眼中這種以大欺小的功績可上不了台面。更何況,這幾年從渤海到東海間的往來商船十之八九都與東萊有關,任何打劫都是在破壞蔡吉在海上的貿易網。所以水師的角色從很早以前就由劫掠者變成了守護者。而護航與運糧也成了多數人听到水師的第一反應。

「水師只配運輜重?」管承自嘲著喃喃自問了一句。而此時在他的對面白馬津大營上飄揚的「陳」字儼然已映入眾人眼簾。管承仿佛都能看見白馬津的袁軍在見到近千艘戰船逆流而上時諤然的表情,以及在岸上不知所措四處奔走的蠢樣。

刷地一道白練閃過,管承長刀出鞘直指白馬,爆喝一聲,「爾等好生瞧著,此乃齊軍水師」

隨著管承一聲令下,數千支火矢如暴風驟雨般自戰船向白馬津劈頭蓋腦地傾瀉而下。前一刻還在驚訝于水師出現的袁軍剎時就被這場驚天火雨射得哭爹喊娘。混亂中白馬津的守將呂威璜領著一票曲部持槊出陣,卻發覺敵人自水上來,自己孔有快馬、利刃卻奈何不料對方。

「放箭回擊」情急之下,呂威璜揮舞著長槊,命手下弓箭手放箭還擊。可齊軍水師的戰船蒙有牛皮蓬,設有女牆白馬津這點箭矢根本無關痛癢。到是戰船上的弩箭射程遠于白馬弓手,準頭雖不佳倒也勝在量多。

不過相比被壓制的弓手,白馬津內的袁軍戰船才叫真的可憐。除了樓船這個時代的戰船與商船、漁船區分其實並不大。特別是在不重視水戰的北方,所謂的水師往往是由征收的商船、漁船組成的。袁紹此番南下自然也不能勉俗。其帳下的戰船不少都是從民間征調而來,運運兵員和糧草還湊合,在水上與真正的戰船交鋒可就困難了。

袁軍的船只一出港,便有數艘,甚至數十艘齊軍戰船將其團團圍住,長槍勾索一上,不多時嘴叼刀刃的齊軍便如靈猴一般攀爬上了敵船。齊軍水師中的兵卒有一部分是漁家出身,但更多的卻是被招安的江賊海匪。正如管承本人就是海賊出身。戰場的喧囂與飛濺的血花,很快就喚起了他們血液深處的匪性。但見刀光劍影間斷肢與頭顱此起彼伏,哀嚎求饒換來的不是憐憫,而是更為瘋狂的殺戮。

管承親自跳上了一艘體型較大的戰船,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將甲板上的敵軍一一撂倒在地。相比長戟、槍、槊之類的長兵器,刀、斧等短兵器更適合于在船上作戰。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船只狹小的空間正是發揮管承敏捷身手的好舞台。突然間一個手持長槊,身披戰甲的武將擋在了管承的面前。此人的身高足足比管承高了一個頭,體魄也看著更為強壯。管承卻只是以一雙四白眼緊緊盯著對方。敵不動我也不動。這樣的對峙持續了沒多久,對方終于忍不住挺槊相向。長槊帶著勁風直襲管承的面門,後者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矮身子閃過長槊。一道寒光閃過,持槊武將的咽喉上多了一道殷紅的血痕,噴濺的血霧瞬時染紅了慘白的船帆。而當管承再次回頭之時,船上儼然只剩下了渾身浴血還哈哈大笑的手下,以及滿地的尸骸。

面對齊軍水師如此凶殘的架勢,一些原本打算出港的船只又紛紛退了回去。但退卻並不能為他們換來生機。相反迎接他們的是更殘酷的烈火。齊軍利用樓船上安裝的小型投擲器,將裝有火藥的陶罐一一點燃拋到了港內的戰船之上。剎時一團團火球在白馬津內接連爆起。數不清的船只與水手就在炙熱的烈火之中成為了祝融的祭品。

白馬津的慘呼與沖天的火光不久便驚動了黃河北岸的黎陽城。相比白馬津,黎陽城的港口擁有更為完善防御措施。高聳的箭樓不懼戰船的箭矢,港內停泊的戰船亦比白馬津要多得多。然而身為黎陽守將的蔣義渠卻阻止了打算出港解救白馬的水師。

「爾等若出港,往後誰接陛下回冀州」蔣義渠以嚴厲地口吻質問著請戰的水師將領。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明確,你們能打敗齊軍水師嗎?打不敗的話,接下來又用什麼去接應在黃河南岸的袁紹?

果然,面對蔣義渠的質問,水師的將領們最終選擇了退縮。而蔣義渠望著南岸的沖天火光,眼中更是充滿了焦慮。齊軍利用水軍自黃河突襲本就已出乎了眾人的意料。其此刻所表現出的實力更是令人瞠目結舌。至少對袁紹水師水準心知肚明的蔣義渠,可以斷定黎陽津內的戰船不是河面上那支水師的對手。除非袁紹能一舉擊敗曹操直下許都,令天下局勢為之扭轉,迫使齊軍水師撤離。否則怕是要有家不能回也。而身為陸戰將領的蔣義渠現下除了確保黎陽不失之外,怕是也只能在心中祈求上蒼保佑袁紹能早日攻克許都。

然而事實卻證明現實遠比蔣義渠預計的要悲觀得多。就在他與部下一臉陰郁地坐視齊軍水師在白馬大火的映襯下大搖大擺地撤離之時,信使為他帶來了一個更令人揪心的消息。

「將軍,齊軍奇襲羛陽聚,聚內糧草被焚之一炬」

突如其來的戰報,讓蔣義渠眼前一黑,腳下不禁打了個踉蹌。唬得一旁的手下紛紛上前攙扶,卻被穩住虎軀的蔣義渠一把甩了開來。卻見雙眼赤紅的他猛撲上前雙手撐著牆跺,朝官渡的方向無聲地吶喊——陛下袁氏危矣

事實上,被白馬之戰搞得一驚一乍的可不止蔣義渠等人。眼處鄄城的蔡吉就被高順等人的先斬後奏,鬧得郁悶不已。

「竟不知會孤一聲,就用水師打白馬孤還指望日後趁袁紹渡黃河之時,來個齊軍水師天上來。而今白馬一燒,袁紹往後怕是不敢再從此處渡河也」面對著剛剛送來的急報,蔡吉的哀嚎聲響徹了曹府書房。

話說自打那日程昱出兵接應齊軍之後,鄄城總算是擺月兌了袁紹軍長達一年多的威脅。而蔡吉也在稍後領著剛投誠不久的高覽進駐鄄城,並以準兒媳的身份明目張膽地住進了鄄城曹府。因此蔡吉現在可以說是用著曹操的書房,喝著曹操的茶,收取來自各地的戰報。

此刻同在書房中的賈詡卻對自家主上的抱怨孰視無睹,甚至還不以為然地反駁道,「主上既有此心,就該事先向高將軍、管將軍言明。」

賈詡之所以敢這麼說話,是因為他這些日子早已模透蔡吉的脾氣。心知他的這位主上雖為女流,可心胸卻比不少號稱君子的諸侯都要豁達。不會為這點小事而動怒。相反蔡吉還十分喜歡這種無拘無束的談話方式。所以在不撫主上逆鱗的前提下,就算是賈詡亦會有話直說。

果不其然,蔡吉在听罷賈詡所言之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苦笑著自嘲道,「文和先生說得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是孤事先沒說清楚,結果驚喜變成了驚嚇。不過白馬即已被燒,曹操怕是要被松綁了吧?」

賈詡看了蔡吉一眼,搖頭道,「怕是更慘。」

「何以見得?」蔡吉奇道。在她看來白馬都被燒了袁紹還死磕曹操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

可賈詡卻帶著笑意捻須反問,「白馬一燒,袁紹後路被切,恰似破釜沉舟,其不死戰曹操,難道還回頭與主上死戰于黃河之上乎?」

一句「破釜沉舟」形象地描繪出了袁紹目前的狀態。蔡吉經賈詡如此一點撥,頓時明白了問題之所在。管承自黃河逆流而上攻打白馬固然是切斷了袁紹的後路,可同時也將袁紹逼上了絕路。以袁蔡兩軍在水師上的差距,相比北撤冀州,袁軍還是繼續攻打曹營更有一線生機。可以毫不夸張的說,現在就是在比是袁紹先攻破曹操拿下許都,還是蔡吉先突破魏郡奪下鄴城。袁紹破曹操似乎就是眼前的事,而蔡吉現下才剛剛抵達魏郡門口。想到這里,蔡吉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書房內曹操親書的「天下歸心」,旋即在心中暗暗默念——司空,此番非吉故意陷汝于死地,還請自求多福。

曹操當然不知曉在陰差陽錯間袁紹已與他成死戰不休之局。眼下他滿腦子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對付袁紹一波瘋過一波的進攻。太陽早在一個時辰之前已然落下西山,曹操站在官渡城頭俯視著對面離城池僅兩三百步之遠的敵陣。黑夜中,雖看不清人臉,但一柄柄火把還是將林立的刀槍照得寒光粼粼,亦將曹操照得面沉如水。曹操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夜面對這等強攻了。他只知道隨著袁紹步步緊逼,曹軍一退再退,終于在前日龜縮進了官渡城內。而今小小的官渡城內僅有殘兵三千多人。

咚、咚、咚……配合著袁紹軍的戰鼓聲,一隊隊戰馬在城前往來奔馳,直震得地面隆隆作響。約莫兩萬人——曹操在心中暗自估算著這一次袁紹進攻的規模。旋即回頭環視了一後的部下,但見典韋與許諸一人持戟,一人持斧,左右而立,宛若磐石巋然不動。不遠處于禁領著一干曲部齊刷刷地站在城頭之上,隨時準備將木石砸向攀城的袁軍。甚至就連荀攸、司馬朗等一干文士也換上了一身戎裝。

饒是耍過望梅止渴手段的曹操,這會兒面對如此陣勢,亦忍不住向在場的文武躬身一揖,「能得諸君相助,孟德此生無憾。」

眾人見狀紛紛抱拳回禮,卻沒有一人多說一句話。誰都能看出,即將進行的是一場實力極其懸殊的惡戰。死亡是理所當然之事,活下來才叫真正的奇跡。可就算是如此城頭上也沒有一人選擇離開,因為包括曹操在內這里的人已退無可退。

嗚~~~悠長的號角聲宣告了惡戰的開幕。官渡單薄的城牆根本無法阻擋如潮水般蜂擁而至的袁軍。僅轉眼間數十架雲梯便已然搭上了牆頭。箭矢、木頭、石塊、甚至尸體,曹軍用一切能用的物體砸向潮涌而來的袁軍。但這些反擊最終都如泥牛入海,絲毫不能阻止袁軍上城的勢頭。

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城頭上的曹軍就已陷入了肉搏戰。但見許諸舞開大斧,宛若巨靈凶神,直將方圓三尺之內的活物劈砍殆盡。紅色的血漿,白色的腦漿,粉色的肉末迅速在他的戰甲與戰斧上形成一層薄殼。

對角線上典韋以另一種風格收割著攻城者的性命。好似死神廉刀的雙戟,每劃出一道弧線,必有一個生命就此消失。沒有激情,沒有憐憫,就像他們的主人冷靜而麻利。

許諸與典韋的拼死相搏是為了主上的曹操。可饒是有許、典二人掩護曹操亦手刃了多名袁兵。在將一名小卒的半個腦袋一劍削去之後,曹操喘了一口氣暗自觀察了一下戰況。殺上城頭的袁軍越來越多,儼然已將官渡城圍了個水榭不通。雖說許諸典韋兩員殺神殺退了袁軍一波*的強攻,荀攸等人的準頭也不錯。于禁亦能率部時不時將敵軍趕下城頭。但人終究會累,這樣的死戰又能持續多長時間?曹操自己心里都沒個底。

難道吾曹孟德今夜就要葬身于此?

曹操的腦中閃過了呂布,閃過了陳宮,閃過公孫贊,閃過諸多戰死與處死的人。是就此放棄,求一解月兌?還是死戰到底?最終曹操還是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不絕不有一息尚存,操也絕不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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