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穿殘漢 第二卷 青州之鵬 第2卷青州之鵬 第44節李大人

作者 ︰ 黑色柳丁

「送吾富貴?」蹋頓模著絡腮的胡子,掃了一眼身旁剛剛收下的禮品,露出一絲嗜殺的笑容道,「郎君想對付誰?」

也難怪蹋頓一听有富貴相送,就立馬聯想到劫殺、仇殺之類的事。遼東屬國地貧人稀,胡漢混居,加之烏桓人又有「天下名騎」之稱,故時常會被周邊漢人勢力聘做佣兵。像是前任烏桓大人丘力居就曾與中山相張純、泰山太守張舉結盟,攻掠薊中,殺護烏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陽終等,一度聚眾十萬余人,儼然形成割居勢力。張純與烏桓聯盟後,自號彌天安定王,為三郡烏恆元帥。騎都尉公孫瓚曾與張純大戰一場,張純大敗。公孫瓚深入追擊,被丘力居率部圍困200多天,士兵死傷大半。蹋頓在烏桓諸部的號召力雖不及丘力居,卻也時不時會與周邊漢人勢力聯手打個劫什麼的。加之林飛與段融一上來就送那麼重的禮,無怪乎,蹋頓會認為出兵的時刻到了。

此刻耳听蹋頓會錯了意,林飛連忙搖頭道,「非也,林某等人今日來此並非是來向大人討兵,而是真來同大人做生意的。」

「做生意?」蹋頓詫異地瞪了林飛一眼,隨即便與兩旁的部將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通東胡話。跟著他又回頭向林飛沉聲問道,「郎君想要買什麼?馬?東珠?還是貂皮?」

「地皮。」林飛不假思索地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地皮?」耳听對方竟是來買地的蹋頓一下子就楞在了當場。心想,這兩個漢人莫不是瘋子吧。世人皆知遼東苦寒,土地貧瘠。他們烏桓人還一心想著去中原呢。這幫漢人倒好跑來遼東買地。這不是得了失心瘋嘛。不過對方既然已經獻上財物,自己要是不答應,那豈不是也成傻子了。罷了,既然有瘋子送上門,不好好敲他們一筆實在是對不起老天爺。想到這里,蹋頓帶著幾分玩味的口吻道,「不知二位想買哪兒的地?遼東的草場大多有主。但林地眾多,二位若是有興致圈下一片,倒是能得不少木材。」

「不瞞大人,吾與這位段郎君乃是海商。此番來遼東屬國,是想在遼東灣建個港口,用以停泊船只,躲避風雨。」林飛說罷從袖中取出了一卷地圖奉上道,「故在下等想賣下此地。」

蹋頓狐疑接過地圖攤開看了看之後,並沒有答復林飛,也沒有與在場的烏桓人商討,而是回頭向剛才引林飛等人進帳的那個侍從吩咐道,「去將李大人請來。」

烏桓的氏族成員沒有自己的姓氏,常常以大人或部落中英雄的名字作為姓氏。因此林飛與段融听蹋頓如此一說,便知這位「李大人」多半是個漢人。果不其然,不多時,那侍從便引著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漢人走進了大帳。而更令林飛與段融感到意外的是,這漢人入賬之後並沒有向蹋頓行禮,反倒是蹋頓頗為禮貌地向其抬手邀請,「李大人請上坐。」

這是什麼人?竟然能得烏桓大人如此禮遇?面面相窺地林飛與段融心頭不禁萌生出了相同的疑問。而此時的蹋頓則指著二人,向那已然就坐的李大人介紹道,「李大人,這兩位林郎君和這位段郎君是海商,說是要購地造港口。」

李大人听罷蹋頓所言,在向其拱了拱手之後,隨即回頭上下打量了一番林飛與段融問道,「哦?兩位郎君是海商?」

「潁川人林飛、東萊人段融,見過李大人。」林飛與段融雙雙拱手應道。

「與烏桓互市須有憑信,老夫可否看一下二位的憑信?」李大人捻著山羊須追問道。

「大人請過目。」段融說罷,從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牌遞了上去。

那李大人接過玉牌仔細端詳了一番之後,不動聲色地問道,「公孫度發的?」

「大人若有需要。朝廷頒發的印信在下也有。」段融點頭應道。話說自打東萊與三韓諸國通商之後,段融的路子也越發粗起來。莫說是公孫度或是朝廷頒發的印信了,就是公孫瓚、袁紹那邊的證明,亦是興手拈來。反倒是東萊郡的印信,礙于目前的情勢不可輕易出示。

「看來兩位是有備而來。」李大人皮笑肉不笑地將玉牌還給了段融,又接著問道,「兩位既打算在遼東灣造港,怕是想與三韓通商吧?」

「不瞞李大人,這兩年三韓與青州頻繁通商,吾兄弟二人也想分一杯羹。只是礙于渤海之上風大浪急,這才想在遼東屬國建一避風港口。一旦此港建成吾等渤海海商能得一補給之地,而遼東屬國也能憑此廣納渤海貨資。還請列位大人成全這互惠互利之舉。」林飛

「三韓與青州通商之事,吾也听說了。那些個三韓人可沒少賺啊。」蹋頓嘖著嘴道。言語間滿是對三韓諸國的羨慕之情。說實在的,若非三韓半島多山地不利于騎兵作戰,蹋頓早就帶上兵馬一路南下劫他娘去了。

林飛如何不知蹋頓心中所想,卻見他拍著胸脯保證道,「只要大人有需要,無論何等貨資,在下都能為大人販來。」

「鎧甲、刀槍也成?」蹋頓兩眼放光地問道。

「也成。」林飛悠然頷首道。

「哈哈林郎君,汝真是在送吾富貴啊」蹋頓一拍大腿當即興奮地大笑道。須知,烏桓人雖馬上功夫了得,但礙于冶煉技術低下,故而其兵器還是得靠漢地供應。周圍的公孫度、公孫瓚等勢力為了壓制烏桓、鮮卑等東胡各族,一直以來都嚴格控制鐵器流入遼東屬國。此刻耳听自己直接從海路購得武器,蹋頓自然是高興得忘乎所以。

眼瞅著蹋頓已上鉤,林飛便趁熱打鐵地向那位李大人問道,「李大人,可還有疑問?」

此時的李大人,但過了半晌之後,他終究還是轉身向蹋頓拱手道,「蹋頓大人,此事可行。」

「那是當然。林郎君、段郎君,爾等是烏桓的貴客今日吾要好好地招待貴客」蹋頓說罷,又用東胡話向在場的烏桓人轉述了一番情況。于是乎,緊跟著大帳之內就爆發出了一陣歡呼之聲。而眾人看林飛與段融的眼光也隨之熱絡起來。

當夜,蹋頓在昌黎城內擺下宴席,烤了全羊,上了美酒,用以招待林飛與段融。此外鑒于漢人的審美觀,蹋頓還特意派了四個漢人女奴來伺候二人。且就在林、段二人摟著女奴喝著小酒之時,忽見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上前向他倆施禮道,「在下平原人王烈,現暫居遼東屬國以販馬為生。兩位可否賞光一敘。」

林飛與段融一听對方是遼東的漢商,不由對視了一眼。段融覺得對方來歷不明多少有些猶豫。而林飛自付,且又有烏桓人保護,于是不等段融作答,便欣然頷首道,「難得王兄如此盛情,那吾倆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既然林飛搶先一步答應了對方,段融也只得起身隨王烈進入了另一個帳篷。然而令林飛、段融頗感驚訝的是,他們一跨進帳篷所看到的,既非香艷的美女,也非五大三粗的馬販子,而是白天在蹋頓帳中見過的那位李大人。

不過林飛終究是經常與王侯將相往來之人,只見此時的他帶著一貫事故的笑容向對方施禮道,「未曾想,李大人也在此。失敬失敬。」

然而對面的李大人卻根本不搭理林飛的寒暄,而是等二人都坐定之後,才注視著段融沉聲點穿道,「若是老夫沒猜錯,二位應該不是海商。」

「李大人何出此言?吾倆若不是海商,又會是什麼人?」林飛不置可否地笑道。

「年輕人,莫同老夫打哈哈。曾幾何時,老夫李敏也是一方太守。」自稱為李敏的老者傲然地橫掃了林飛一眼。而一旁的王烈則適時地向二人介紹說,「這位是前河內太守敬達公。」

河內太守?听罷王烈的介紹,林飛與段融不約而同地為之一驚。來遼東屬國之前,他們曾設想過各種意外情況。但踫上前太守這種事還真是令人深感意外。前河內太守怎麼會出現在遼東屬國?又怎麼會同烏桓人混在一起?

但李敏卻根本不給林、段二人多加考慮的時間,而是緊盯著二人追問道,「說吧,是何人派汝二人來的?袁紹?曹操?還是東萊蔡氏?」

段融終究是比林飛女敕了不少,被對方一試探,便忍不住月兌口而出道,「李大人也知蔡府君?」

「蔡伯起一生為人謹慎,不曾想竟會生出一個心懷壯志的女兒。」李敏感慨地笑了笑之後,又向段融問道,「這麼說汝等是蔡氏派來的?」

不過未等段融開口回答,一旁的林飛已搶先反問道,「李大人又是何人所派?公孫度?公孫瓚?」

哪知林飛的話音剛落,李敏那雙原本半閉著的眼楮突然圓睜道,「老夫與公孫度那玄菟小吏勢不兩立」

原來公孫度早年在玄菟郡充當小吏之時,雖混跡于上層,但在其鄉里評議之中,卻仍被視為寒門賤族。襄平令公孫昭按東漢的鄉議原則,召公孫度的兒子公孫康做伍長。遼東名豪田韶則同樣利用鄉議壓制公孫度父子。後來公孫度做了遼東太守,並自封為遼東侯,便開始利用手中大權大肆報復遼東當地的豪族。他先是當眾笞殺了公孫昭,後又將包括田韶在內的百余家遼東望族滅門抄家,幾乎將當地大族斬盡殺絕。

公孫度此舉自然是引起了遼東士族官僚的強烈不滿。而之後公孫度又圖謀在遼東稱王稱帝,更是引起了遼東名士的一致抵制。樂浪太守涼茂以及面前的河內太守李敏便是當時頗有分量的兩個反對者。只可惜時值亂世,在兵強馬壯的公孫度面前,涼茂與李敏完全是在螳臂當車。最終樂浪太守涼茂被公孫度軟禁。而李敏雖事先得到消息帶了家小出海避禍,卻也因此徹底惹惱了公孫度。抓不到李敏的公孫度當眾焚燒了李敏父親的尸體,並誅其宗族。李敏聞訊後痛心疾首,發誓要為父親報仇。為此他一面讓兒子李胤帶家眷移居關內,一面與王烈等同樣與公孫度有仇的遼東豪族混跡于遼東屬國,以期借烏桓人之力對付公孫度。

然而烏桓人雖也與公孫度有仇,但相比漢人重親情,烏桓人更看重拳頭。且烏桓人貴少賤老,怒殺父兄,不以為有罪,然不害其母,因母有族類;而父兄以己為種,故無人過問。因此像李敏這般為了父親尸體被燒,而要向公孫度尋仇的做法,烏桓人是很難理解的。加之公孫度東伐高句麗,西擊烏桓,南取遼東半島,拳頭那是相當的硬。所以李敏與王烈等人雖在遼東屬國蟄伏多年,卻一直沒能成功挑撥烏桓人對付公孫度。

但這次林飛與段融的出現,卻讓李敏看到了一絲希望。在他看來,不管這兩個年輕人是袁紹派來的也好,曹操派來的也罷,亦或是東萊那邊的人也成,只要是中原來的諸侯,那就勢必容不下公孫度的存在。而一旦兩者有矛盾,李敏便也有了復仇的機會。哪怕這機會很渺茫,他亦不惜以身犯險。

想到這里,李敏暗暗壓制住了心中的仇恨,轉而循序善誘地向林飛與段融說道,「二位初到遼東,可能有所不知。那公孫度為人貪得無厭,嗜殺成性。汝家主公若想經略遼東,公孫度此獠就不得不除。」

此時的林飛多少已經听出李敏有意找人對付公孫度。雖然他也看得出以蔡吉的野心早晚都會與公孫度為敵,李敏等人也或許真能為蔡吉所用。但林飛認為在商討是否合作之前,還是得先探探對方的老底才行。畢竟所謂的合作是建立在相應的實力上的。因此林飛當即不為所動道,「李府君言重了。府君或許同公孫度有仇,但吾家主公卻與公孫度並無過節。萬事還需以和為貴。」

「林郎君的意思是汝家主公懼怕公孫度乎?」李敏進一步激將道。

「吾等新到遼東,對遼東之事一無所知,何談怕與不怕?」林飛不咸不淡地回應道。

且就在李敏與林飛僵持不下之時,忽听王烈插嘴道,「林郎君說對遼東一無所知,那不如就由王某來說說公孫度在遼東究竟做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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