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穿殘漢 第二卷 青州之鵬 第二卷 青州之鵬 第二十九節 血濺五步

作者 ︰ 黑色柳丁

「蔡府君,酒菜不和汝口味乎?」袁譚手持耳杯,立于蔡吉面前,其神態與語氣之中都帶著戲謔的味道。

此刻面對袁譚極其明顯的挑釁,蔡吉也不同他多說廢話,直接冷著個臉拱手道,「酒是美酒,肴是佳肴。然吉略感不適,就此退席。還請使君見諒。」

想跑?哪兒那麼容易。袁譚在心中暗自冷哼之後,當即大大咧咧地在蔡吉面前盤膝而坐,借著酒氣不依不饒道,「蔡府君身敢不適?可須本府喚醫師為府君診治。亦或是為汝喚幾個白面小廝來此助興?」

袁譚此話一出,在場同他一個鼻孔出氣的刺頭們頓時就猥瑣地哈哈大笑起來。而坐在蔡吉身旁的太史慈與文銳等人則統統面色為之一變。文銳甚至都已將手搭在了佩刀之上。只是還未等自家部將發作,面無表情的蔡吉率先操起滿滿一杯水酒,照著袁譚的面門揚手潑去。

只听嘩啦一聲響,先前還在yin笑的袁譚轉眼間就被淋成了落湯雞。其本人固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數驚得目瞪口呆。至于他身後的那幫子心月復親信們更是被激得紛紛拍案而起,朝著蔡吉拔劍相向。

「臭娘們大膽」

「休得放肆」

「退下」太史慈一聲虎嘯,連同文銳等十名護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刀護住了蔡吉。隨著雙方刀劍相對,原本歌舞升平的慶功宴轉眼間就成了殺機四伏的鴻門宴。至于那些個妖媚的舞姬,自然是被眼前的陣仗嚇得花容失色,驚聲亂竄。

「大膽蔡安貞汝是要造反乎」袁譚抹了把臉溫怒道。

然而蔡吉並非鶯鶯燕燕之輩,袁譚的這番張牙舞爪可嚇不住她。卻見此時蔡吉冷眼橫掃了一番現場,在確定張頜等非袁譚系部將並未拔劍的情況下,她當即黛眉一挑,朝天拱手朗聲道,「吾蔡安貞乃堂堂東萊太守,受天子之命,承右將軍之恩,守牧一方。故吉之主公乃右將軍,而非使君。還請使君分清主次,好自為之」

蔡吉不卑不亢的一席話,可謂是道出了在場眾多將領的心聲。沒錯,像張頜這等老資格的將領,並非是受袁譚的魅力感染來幫他取得青州牧之位,而是奉袁紹之命來此為袁氏打江山。蔡吉的話很明確,也很現實,眾人現下的主公是袁紹,而非袁譚。哪怕袁譚日後真成了袁氏的家主,那也是以後的事情。此時此刻作為袁家的大公子,袁譚還是該對自己父親的部將報以足夠的尊敬才是。

因此蔡吉這邊話音才剛落,一干非袁譚直系的將領就大多感同身受的交頭接耳起來。張頜甚至毫不忌諱地向袁譚投去了厭惡地視線。只不過,這世上總會有不知輕重的蠢人存在。這不,就在蔡吉強調眾人眼下的主公是袁紹而非袁譚之後,袁譚的心月復部將汪昭依舊還是持劍沖著蔡吉叫囂道,「休得狡辯此地是青州,袁使君就是汝主」

這里是青州,就得奉袁譚為主?哼,也不想想這話傳到袁紹耳朵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蔡吉一邊在心中冷笑,一邊則暗自審視了一下目前的情勢。毫無疑問,在袁譚的刺史府鬧得時間越長,對自己和太史慈等人來說就越不利。哪怕自己此刻已博得了在場不少將領的共鳴,可倘若對方真的一擁而上結果了自己的性命,那自己就算再有道理也是白搭。不過好在袁譚這傻缺此刻還坐在面前。由此可見其一開始之時並沒有打算要自己的性命。但既然慶功宴已成鴻門宴,就休怪本府以命相搏了

于是在一番審時度勢之後,蔡吉當下看也不看汪昭,直接便向袁譚追問,「袁使君,看來汝之部將不想放本府走?」

袁譚則仗著自己人多,傲然地笑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倘若使君今日真一心要羞辱于吉。」蔡吉說罷,突然提高了嗓門怒視袁譚道,「吉不惜血濺五步」

血濺五步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看似柔弱的蔡吉竟會發出等剛烈的宣言。但眾人也很快意識到,袁譚離蔡吉等人實在太近了。以至于就算他的手下能將蔡吉等人砍成肉泥,也不能阻止太史慈先在袁譚的腦袋上扎把手戟。投鼠忌器之下袁譚的心月復們自然是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而袁譚本人更是嚇得額頭直冒冷汗,不知是該就此起身逃開,還是留在原地不動。

且就在一干人等僵持不下之時,一直沒有發話的郭圖突然站起身,無視周圍人等緊張的氣氛,信步走到蔡吉面前先是拱手作了揖,跟著便一揮長袖宣布道,「使君醉了。來人扶使君下去歇息。」

郭圖的話語在無形間化解了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但對于蔡吉來卻不見得是樁好事,因為她這會兒人還在大廳之內。倘若袁譚就此被人扶開,而他的手下又趁機發難的話,那可就糟糕了。然而就在蔡吉進退維谷之際,張頜卻率先起身帶著自己部下擋在了袁譚與其部將之間。卻見他一面伸手扶起了早已腿軟的袁譚,一面則向郭圖提議道,「軍師,諸君都醉了。不若今日就此散席吧。」

郭圖听罷意味深長地掃了張頜一眼,跟著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張頜的建議。

蔡吉見狀自然是騎驢下坡立馬帶著太史慈等人起身告辭。不過她在臨走之際也沒忘轉身向張頜微微頷了下首。正所謂大恩不言謝,對于張頜今日的出手相助,蔡吉自當銘記在心待到來日再報。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眼下蔡吉等人的當務之急是要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因此蔡吉在出了刺史府之後,當即馬不停蹄地出城直奔城外東萊大營而去。

留守大營的劉義遜本以為蔡吉等人參加慶功宴至少也要到戌時才能回來,卻不想這日頭還沒落,一干人等就急匆匆地趕回了大營。不僅如此,不管是蔡吉還是太史慈,每一個人臉色都陰雲密布,殺氣騰騰。見此情形身為主簿的劉義遜趕緊上前追問道,「主公,出何事了?」

劉義遜這話不問還好,一問立即就讓年輕氣盛的文銳炸了毛,「袁譚那廝欺人太甚主公,末將這就點齊兵馬殺進城去」

蔡吉雖也被之前的那場變故鬧得即氣惱又後怕,但她相較文銳可要老辣得多。卻見此時的蔡吉抬手阻止了一心想要報復的文銳,跟著便向尚在一頭霧水之中的劉義遜,將先前在刺史府內所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通。

劉義遜听罷,臉色立馬也隨之一變,駭然道,「此事可當真?」

「都刀劍相向了。還能有假」文銳說罷再次向蔡吉請命道,「主公,下令吧」

「不成。」這一次打斷文銳的是劉義遜。只見他也不同文銳多做解釋,直接便轉身向蔡吉拱手進言道,「主公,事不遲疑,請盡快拔營回東萊。」

「回東萊?為啥要跑」文銳一听劉義遜要眾人跑路立馬就跳了起來。而蔡吉與太史慈也跟著流露出了不解之色。雖說經過慶功宴上一席變故,蔡吉與袁譚算是徹底成了水火之勢,但就這麼撤退也太過膽怯了吧。

劉義遜眼見眾人似乎都不願意撤軍,不由苦口婆心地進言道,「主公,袁譚或許為人魯莽。可那郭圖卻是多謀之輩。然听主公剛才所言,郭圖起先並沒有阻止袁譚羞辱于主公。由此可見這次的事絕非袁譚一時任性之為。而倘若郭圖真一心想要算計主公,那其勢必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袁軍人多,蔡軍人少。還請主公三思,切不可逞一時之勇。」

蔡吉听罷劉義遜所言,不由陷入了沉思。確實,郭圖在歷史上評價雖不算高。但通觀其一生,除了在官渡之戰中「固請以重兵攻曹營,計失而譖張郃」之外,郭圖可謂算無遺策。他甚至比沮授、荀彧還要早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建議。而在袁紹流露出想要自立的意圖之後,他又及時地調整策略反對迎天子,提出「秦失其鹿,先得者王」。由此可見郭圖長于權謀,短于戰術。若是真如劉義遜所言,郭圖已經盯上了自己。那此事還真不能等閑視之……

且說劉義遜在城外大營中竭力規勸蔡吉趕緊逃離平原,此時此刻在城內刺史府中郭圖也在同袁譚商討著該如何對付蔡吉。不過月兌離危險的袁譚顯然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卻見他非但沒有反思自己的魯莽,反倒是向郭圖抱怨道,「先生先前為何讓那蔡安貞等人離開刺史府?」

郭圖瞥了袁譚一眼,反問道,「難道大公子未看出那張義明里是扶大公子,暗里卻是在幫蔡安貞月兌逃?」

「好個張義,竟敢吃里扒外本府定不會放過這廝。就算如此,本府月兌險之後,先生也可派人截下蔡安貞。爾等不過十人而已。吾城中有五萬將士。」袁譚緊撰著拳頭惱怒道。話說,先前在宴席之上蔡吉一番血濺五步的恐嚇令袁譚在眾武將面前著實丟了一把臉面。此刻的他一心只想扳回面子,至于其它的事情袁譚想都沒有多想。

郭圖見袁譚依舊沒看出問題的關鍵所在,不由長嘆一聲向袁譚進一步分析道,「大公子明鑒,剛才在宴席上可不止張義一人同情蔡安貞。正蔡安貞所言,其乃天子任命的太守,雖受恩于主公,卻並非大公子的部將。而在宴席之上與蔡安貞境況相同的將領不下十人。倘若大公子在刺史府內格殺蔡安貞等人,難免會讓其他將領兔死狐悲。」

說到這里,郭圖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自欽佩蔡吉膽識過人。正如劉義遜分析的那樣郭圖確實從一開始就知道袁譚會在慶功宴上羞辱蔡吉。但他之所以沒有阻止袁譚,就是想要激怒蔡吉令其犯錯,進而借機將其鏟除。可誰曾想,蔡吉年紀輕輕卻定力驚人。她雖厭惡袁譚安排的艷舞,卻並沒有做出過激的舉動。而之後袁譚的那番言行實質上已是在當眾羞辱有功之臣,蔡吉潑他酒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待見雙方的部將拔刀對峙,郭圖還樂得旁觀這事越鬧越大。可誰知面對如此情勢,蔡吉竟還能保持鎮定,並當眾侃侃而談聲稱自己的主公是袁紹,而非袁譚。在郭圖看來這是蔡吉扭轉局勢的第一招。正是通過這席話,蔡吉成功地博取了現場非袁譚系的將領們的一致同情。同時亦向眾人表明她不滿的是袁譚,而非反叛袁紹。在佔據義理之後,蔡吉使出了在郭圖看來最為關鍵的第二招「血濺五步」。誠然這一招,是袁譚自己送上門的。但一個女子能有血濺五步的氣魄實屬難得。要知道那一會兒,袁譚那時可是被嚇得連站都站不起來。若非郭圖急中生智稱袁譚「喝醉了」以解困局,末了還不知是誰丟臉呢。

文武相濟,如此定力,如此反應,不得不令人拍案叫絕。可越是如此,蔡吉在郭圖眼中就越危險。在他看來這等人物不除,日後定為後患。因此在分析完為何先前不能格殺蔡吉等人的理由之後,郭圖又進而向袁譚進言道,「大公子,先前在刺史府中雖不便格殺蔡安貞等人。但大公子卻可趁著東萊一干人等駐留平原之際,派重兵包圍東萊大營將蔡吉連同太史慈等東萊悍將一網打盡。到時候群龍無首的東萊郡還不是大公子手到擒來之物。」

袁譚一听郭圖說要直接攻打東萊大營,連忙起勁地拍手道,「先生妙策某這就下令汪昭召集兵馬殺將過去」

哪知郭圖卻一抬手阻止道,「慢著。」

「先生又有何事?」袁譚皺眉問道。

「現在不宜出兵。得等夜深之後方可行事。」郭圖指了指窗外尚未落下的夕陽提醒道。

「為何要等天黑?」袁譚不解地問道。

「大公子有所不知。這深夜襲營,一來可打蔡安貞一個措手不及。二來,大公子大可趁深夜亂戰無人旁觀之際,對外宣稱是蔡安貞率先發兵攻城意圖叛亂。如此便可佔據大義,不怕張頜等人說閑話。」郭圖進一步向袁譚講解道。

袁譚听郭圖的意思是想來個夜襲,而且還要在乎張頜等人的看法,不由不以為然地嚷道,「吾等兵強馬壯,何須佔此便宜。」

「大公子此言差矣。公子若想于亂世稱霸,此等便宜不可不佔也。」郭圖捻著山羊須語重心長地向袁譚指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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