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失的光年 七十年代生人

作者 ︰ 活著活著就老了

1976年是歷史動蕩的一年,就在這一年我們敬愛的周恩來總理去世了,戰功赫赫的朱德委員長去世了,最偉大的領袖**主席去世了,舉國上下,一片哀慟,人們紛紛感慨「天塌了」。

也是在這一年,吉林爆發了極為罕見的「隕石雨」,三千多塊隕石散落在永吉縣境內;雲南西部先後發生兩次強烈地震,造成大量的人員傷亡和房屋倒塌;河北唐山、豐南一帶發生7.8級強烈地震,新興的重工業城市唐山被夷為一片廢墟;也是在這一年,「四人幫」被一舉粉碎。

但對于身處河北農村的W縣的張姓一家來說,影響最大的卻是唐山大地震帶來的余震威脅。

雖然國家幾位元首的相繼去世弄得全國上下人心惶惶,就像突然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迷惘無助,但在跟著村里的大喇叭哭過幾次之後,第二天還是照樣下地干活,回家抱孩子。但是當唐山大地震的余震開始波及到這個貧窮的小村落的時候,當人們驚慌的抱著孩子牽著牛走到麥場空地上的時候,才切身感覺到了生存的恐懼。雖然余震並沒有造成人員死傷和房屋倒塌,但晃蕩的杯子和自動叩響的門環還是讓他們心有余悸。

于是,村民們開始自發的搭建簡易的「防震棚」,所謂「防震棚」其實就是像瓜地里看瓜的那種「窩棚」。

張玉海家的窩棚搭建在自家宅子的空地上。自家是三間小土房,家徒四壁。

張玉海兄弟四人,還有三個妹妹,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莊戶人。歷代都是貧民,自然災害那三年還曾經跟著母親去天津小站等市郊要過飯。那時即使是住在天津市區的人們也都是食不果月復,每天承受著饑餓的折磨。好在當時的民風淳樸,即使自家的糧票都不能滿足一家的溫飽,但每天看到浩浩蕩蕩的要飯大軍,還是會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尤其看到那些老弱病殘的行乞者,真的是從自己的口出摳出一部分口糧來施舍給災民。

不像現在的人們,物質越來越豐富,人心卻越來越冷漠了。即使到了物質如此豐富的今天,在每個城市的繁華地段,還是會發現那些「丐幫」幫眾。髒兮兮的衣服和臉面,或年長或年少或健康或殘疾。為了躲避他們那顫巍巍的聲音︰「行行好吧……」有的人便采取繞行,實在繞不過了,就昂頭挺胸目光直視面無表情的走過,對那行乞的聲音听而不聞,對那伸過來的拿著破爛茶缸的髒手視而不見。更有年輕時尚的女子,在經過他們的時候,會掩住口鼻,一臉的嫌惡狀,就如同看到某個不干淨的東西。總之,對太多的人來說,這些行乞的人不是如同空氣就是如同大便。當然也有極少的好心人,看到一些老人孩子會萌發惻隱,給予一點舉手之勞的幫助,但如果乞丐太多,便連這惻隱也變得稀有了。

張玉海十歲那年就靠著一口口的要著吃,才勉強沒被餓死。

當自己的小妹張玉英出生的時候,母親一腳便把小女兒踹到了腳邊。這窮苦的日子,多生一個便意味多一張吃飯的嘴,何況還是個丫頭片子?可生兒子又能怎樣?曾經就有人當眾笑話張玉海的父親︰「四個兒子,就是四根要飯的棍子。」可是當時既沒有計劃生育政策,也沒人采取節育措施,就可勁的生吧。所以,當時的人家多半都是七個八個的生。又因為孩子眾多吃不上穿不上有病治療不及時,再加上當時醫療條件太差,醫療水平太低,幾乎大多數的人家都有過夭折的孩子。夭折的孩子便被弄到村外的田間地頭,馬馬虎虎的掩埋起來。待到來年夏日,一場暴雨過後,在那些田間地頭,便會有一根根小小的白骨赫然的被雨水沖刷出來,在陽光下閃爍著可憐巴巴的詭異的光芒。

這個叫張家村的小村子里就有一家生了九個女兒一個兒子的,兒子便取名「狗剩兒」,一是取個賤名字好養活,一是表明這唯一的男孩的出生是多麼的眾望所歸。所以,在那個年代,叫狗啊貓的或者磚頭石頭的人比比皆是,當然這都是小名兒,上學後一般都按輩分取一個正規的響亮的大名,大名就盡量做到大氣又寓意深刻了。比如張玉海,哥哥叫張玉濤,三弟張玉河,四弟張玉江,名字響亮又大氣。小名就不咋動听了,按大小順序依次排列是磚頭兒、石頭兒、門墩兒、門檻兒。

張玉海家輩輩窮,所以兄弟幾個結婚都較同齡人晚。因為既沒可供結婚用的房子又掏不起二百元的彩禮錢。每個兒子結婚都是靠父母親戚鄰居的八方籌借,馬馬虎虎的把新娘給哄騙到家的。

張玉海結婚的時候便是和哥哥嫂子分別住三間土房的東西屋,按當地的叫法叫「一明兩暗」,意思就是住在一個房子里的是兩戶人家。

唐山大地震的時候,妻子郭素英正面臨分娩。

當時正值酷暑,白天張玉海去生產隊里掙工分,晚上便同妻子睡在臨時搭建的「防震棚」里。

一天早上,郭素英便嚷嚷著肚子疼,跟張玉海說就像來例假一樣,絲絲拉拉的痛。張玉海趕緊去請村里的接生婆張玉明家。

張玉海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有些緊張和興奮,走到半路還差一點跌倒。

張玉明家五十多歲,曾經給村里老老少少的女人接生無數,在村里口碑甚好。每次接生完了,生孩子的人家還會給一包紅糖或幾個雞蛋作為答謝。

張玉明家很快便來到張玉海家,先囑咐郭素英搬到自家的土炕上,然後把手探進郭素英的模索著,疼得郭素英緊皺著眉頭,死命的咬住嘴唇才沒發出痛苦的嚎叫。

「還早呢,最快還得一天吧,這才開兩個骨縫。孩子還是坐生,撅著吧。」張玉明家胸有成竹的說。

于是,就撅著吧。

郭素英就那樣忍著頻率越來越高的月復痛跪在土炕上撅著。

撅到傍晚時分,劇烈的月復痛讓郭素英忍不住大聲申吟起來。

張玉海的母親便又打發張玉海去請接生婆。

屋子里張玉海的母親和張玉海的嫂子李秀珍一邊焦急的等待著,一邊安撫著月復痛的郭素英。

屋外張玉海的父親和張玉海的大哥張玉濤在焦急的走來走去,因為是公公和大伯哥都不方便進屋。

很快,接生婆張玉明家便跟著張玉海來了。

照例是探進郭素英的一陣模索︰「好了,快生了。」張玉明家說。

在張玉明家的囑咐下,找剪刀的找剪刀,燒開水的燒開水,熬小米粥的熬小米粥,大伙一通忙亂。

屋里,郭素英在接生婆的引導下,發出因為使勁不成人調的嚎叫聲,在足足折騰了兩個小時後,一聲新生兒稚女敕響亮的哭聲劃破了長空。

還站在屋外逡巡的張玉海的父親趕緊揚聲問︰「生了個啥?」

「恭喜啊!生了一個大千金。」張玉明家洪亮的嗓音通過布簾子傳到外屋。

「唉……」張玉海的父親一听又是個丫頭片子,拍了一下大腿,毫不掩飾心里的失望。對老人來說,老大家一連添兩個丫頭片子就夠讓人沮喪了,結果老二家頭一胎也是丫頭。老人是多盼望自己能抱著個大胖孫子在村里招搖過市啊。雖然說生孫子不是著急的事,可總得先生出一個護住心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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