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民國 第一百六十節牌友

作者 ︰ 15端木景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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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暮春,荼蘼凋謝,春華殆盡。

似火灼烈的木棉花攜著女敕寒初春,悄然銷匿,碧樹虯枝蔥郁,卻減了濃艷,添了清爽。

回到這條幽靜小徑時,慕容畫樓突然跟司機道︰「我要下來走走,你先把車子開進去。」

然後又跟易副官道︰「你跟車子回去。」

離官邸不過半里路,不遠處的哨樓能看清這邊,就算有事,警衛營的人也能立馬趕過來。易副官沒有堅持,恭敬道是,跟著車子先回去。

璀璨夕陽垂落天際,暮晚的碧穹彩霞紛披,嬌艷靡麗。她脂粉不施的素淨臉頰被霞光染透,絢麗奪目。

她來到這個世界,清淨的日子,唯有霖城的那半年。

自她踏入俞州,悠閑不過是件瑰麗華貴的外衣,暗藏洶涌波濤。這一連串的事件,攪得生活不得安寧。

這次的事件,只怕又要牽扯進官邸的數人。

白雲展是直接關系人,盧薇兒是間接的。只要他們搭進去,哪怕再小心翼翼,亦會被波及。

倘若他們無心被旁人利用,釀成大禍,白雲歸是不會徇私情的……

寸步不離李方景的唐婉兒,應該是李方景的秘書身份。她跟著奧古斯丁回了俞州,李方景回來沒有?

正出神之際,身後有汽車鳴笛聲,畫樓閃到路邊。

車窗搖下,白雲歸不解問她︰「都到家門口了,你在這里磨蹭什麼?」

畫樓笑︰「散散步。」

白雲歸淡然哦了一聲,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兩人並肩而行,他的高大身影投下半寸光暈,將嬌小的她籠罩。金燦斜陽將兩人影子拉得很長很近。

「今天出門,遇到為難的事情?」白雲歸索性斜倚著木棉樹,抽出跟雪茄點燃,一副等她把話說完再回去的模樣。

他也看得出,她不是很想回到官邸?

畫樓的眸子里照入斜陽的碎芒,瑩然而動,唇角卻輕輕翹了翹。

她亭亭站立在他面前,聲音柔婉把今天遇到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口吻平淡,眉間卻有半分憂色。

「我當時就說,早些把小五送走,免得我們里外不是人他太過于幼稚,念的是新學,學的是自由民主、眾生平等,總以救世主自居,妄圖用他的雙手來改變目前華夏的陋習。思想激進,從前家里教他的那些處世之道全部拋卻結果呢,成為別人利用來襲擾我們的鈍器。」白雲歸聲音冷漠嚴厲,眼眸深邃又鋒利,「我也念過新學,我也學過自由民主,可陋習是一天就能改變的嗎?歷史上,多少推行新政的,最後能得善終?摒除舊習,要用鮮血,喊喊有何用?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一席長長的抱怨,雖有道理,畫樓卻听得啼笑皆非。

他早就對白雲展不滿,這一番牢騷只怕淤積胸腔多時了。

不過,那句「百無一用是書生」,畫樓到了此刻,才有深層的頓悟。

當前亂世,看不清情況,只會幫倒忙的書生真真百無一用。

「他以前說想去英國學新聞,安排他出國吧」畫樓輕聲道,「從前覺得他年少不更事,多些體諒就好。可是出了容舟的事、羅疏煙的事,他依舊沒有半分警惕。既然他不能從象牙塔里走出來,我們別為難他,也別讓他為難我們,送他再進象牙塔去吧。」

不管最後這件事會如何,從白雲展對人對事不著調的性子來看,就算他這次有幸逃過一劫,還是會有下次。

容舟那件事,他和白雲靈皆是受害者。

可白雲靈明顯懂事不少,他依舊懵懵懂懂。

而後羅疏煙的事,他又是受害者之一,依舊沒有半分醒悟。

單純善良對于年少而言是美德;可是不知道自己的單純善良給旁人和自己帶來了危害,不反省自身,這等單純,便是愚笨

不懂可以教育,愚笨只能體諒。

畫樓想著,還是送走他,對于大家都是解月兌。他不用活得這樣辛苦,回到校園里,勾心斗角也只是為了一點獎學金,一點名譽,不涉及身家性命,成敗都無關痛癢。

白雲歸和畫樓也不用為他善後而辛苦。

半晌,白雲歸才頷首︰「也好。不過要先等這件事塵埃落定後,確定他沒有參與其中。他是我弟弟,這樣被送走,將來被查出什麼,心懷惡意的人會給他冠上畏罪潛逃的嫌疑,就算是清白的也解釋不清了。」

畫樓點頭。

夜色漸濃,兩人身影淡化在夜幕里,只剩淡淡輪廓。

彼此眉眼也朦朧。

白雲歸攜了她的手,回官邸,聲音柔和了幾分︰「李方景那人,亦是滿腔大志,自命不凡。不過他善于妥協,不會因私廢公,算個光明磊落的。就算他真的回來,也不會是敵人,你且安心。」

這些話,從他口中道出,難能可貴。

有間隙處,依舊不失公允,便是君子

李方景雖然沒有明說,言辭舉止間,總是瞧不起白雲歸的匪氣。他終究年幼些,沒有歲月和滄桑沉澱的那份睿智,顯得膚淺。

他同樣心懷社稷,同樣才華橫溢,可經歷尚淺,少了高瞻遠矚的大氣。

畫樓心間微暖,只覺握住自己掌心的那手,異樣的寬大結實。

副官瞧見是督軍和夫人回來,忙開了纏枝鐵門。

踩在雨花石的小徑上,能听到客廳里笑語嫣然。

白雲靈、盧薇兒、吳夏采嫵,還有另外一位年輕小姐在搓麻將,不知誰說了什麼,大家全部笑起來。

白雲展依靠盧薇兒的椅背,在那里無聊的看牌。

慕容半岑被吳夏采嫵拉在身邊,兩人坐一席,大約是在教半岑打牌。

容舟則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沙發上,神態倨傲看書。可是半晌,那書都沒有翻動一頁,瀲灩眸子滿是煩躁。

听到腳步聲,她最先抬眸,看到白雲歸,媚眼如絲落在他身上;便又瞧見他拉著慕容畫樓的手,親昵又自然,頓時眼神微黯。

畫樓對容舟沒有太多的感覺。

她是白雲歸的女人,只要不住在官邸,不在她眼前晃,畫樓可以睜只眼閉只眼,當她不存在。她不是白雲歸的女人,畫樓便更加沒有感覺,她的存在對于畫樓幾乎透明。

可看到家里眾人這般戒備和孤立容舟,畫樓還是忍不住修眉微挑。

談不上同情,僅僅是無語。

容舟什麼時候才能不當自己是千金小姐,才能不要求整個世界圍著她轉?

看到白雲歸回來,白雲靈神色有些尷尬,沖盧薇兒努努嘴。白雲歸喜歡清靜,他最煩家里支牌桌。

眾人回眸時,畫樓笑顏明媚走過來,白雲歸眉心蹙了下,最終還是忍住沒有冷臉。

「采嫵,你在教我弟弟打牌?」畫樓笑道,「將來他染嗜賭惡習,唯你是問。」然後又問,「這位美麗的小姐是誰?」

那女子已經亭亭起身,叫了聲夫人,十七八歲的年紀,笑容清秀甜美,舉止得體。不算美人,卻能給人容易相處的好感,似水般溫潤。

「這是張家二小姐張璐,她麻將打得極好,一晚上都是她在贏錢」吳夏采嫵笑道,「你可是冤枉我了,我沒有教半岑少爺打牌。我牌技不精,整場都是我輸錢,半岑少爺才過來跟我搭伙的……」

她語氣輕快明亮,說話間眸子粲然,卻故作懊惱道︰「結果,也是個半吊子。沒有扳回本,輸得更多了……」

惹得眾人都笑起來。

慕容半岑不好意思的呵呵笑。

自從上次那件事後,他沒有從前的自閉,反而更加努力與人交往,努力讓自己結識朋友。

大約是逼著自己堅強成熟,多了解社會,多了解人心吧。

算不算因禍得福?

再瞧白雲展,依舊是風流大少的做派。

很多時候,一件事能讓一個人幡然醒悟,認清自己的不足,努力改進。那麼,白雲展什麼時候才能遇到這樣的契機呢?

「原來是張小姐……」畫樓回神,含笑跟她打招呼。

眾人留在官邸吃飯。

飯後,張璐要告辭。白雲靈便說隨車送她。畫樓沒有過多挽留,只是讓她下次來玩,還道︰「我還記得上次大少女乃女乃邀請我去春宴,結果失約沒有去成,一直想著找個機會跟大少女乃女乃道聲抱歉。二小姐回去跟大少女乃女乃說,什麼時候有空來官邸坐坐……」

張璐平靜含笑,說知道了,便跟白雲靈出門。

畫樓不知她是沒有听懂,還是故意不表露,也不深究。

然後瞧著悠然的吳夏采嫵道︰「我送你?」

吳夏采嫵支頤嘆氣︰「你就不留我住一晚?」眼眸便 向白雲歸,調侃道,「怕我拉你說話,耽誤了你的睡眠?」

畫樓就著她的臉頰捏了一把,笑道︰「這個促狹鬼,我是想著你外宿,婆婆那里不好交代。你想留宿,我自然歡迎……」

白雲歸眉頭便微擰。

吳夏采嫵只當瞧不見,拉著畫樓說︰「那太好了,你今晚陪我睡可好?兩個多月沒見,我很多話想跟你說。」

畫樓想起章子莫說吳家的三少爺,也有很多話想問采嫵,便道好,還吩咐管家給吳府去電話,說夫人留四少女乃女乃說話,明日再回去。

白雲歸的眉頭就比剛剛更加緊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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