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一個人背對著我，淡淡地問。我按住胸口，雖有些痕，但已不是那種針刺的痛，想是針已起去。此刻身子無力。我盤膝閉目，以內息運行，行到胸口便即滯住。我再度咬破舌尖，強聚內息，立時沖破玄關，胸口登時內息順暢。我起身站起，走向門口。他拍出一掌，我回掌相迎，雙掌相踫之下，他只微微一晃，我卻胸口血氣翻涌，硬生生咽下，冷冷望著他。他負手，問︰「你好些了麼？」我道︰「謝謝皇上剛才一掌，何不再加些力氣，打死了我，不就一了百了了麼？」他道︰「你是否在怨朕拿你換公主？」我抬頭，道︰「臣妾不怨，臣妾早已是該死之人，若能以將死之身換回一條性命，臣妾亦會含笑九泉。」他淡淡地道︰「朕不想殺你，你救了公主，替朕擋了暗器，朕恕了你的罪，跟朕回宮吧。」我笑，他以為我還會再回去？「你便不想再見你的公主皇子？」他問。這的確是我最糾心的事，我思忖片刻，道︰「那是皇上的子女，以皇上之實習生，想和不會讓我帶他們離開，我又何必自討沒趣？你不殺我，也不放我，難道想讓我活著受折磨？」他目光冷冷的，道︰「你性子太傲，朕若想殺你，在宮中即可殺你，又何必到這兒來叫別人殺你？你心中盡想著別人的好，便視朕為洪水猛獸，朕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那朕又何必跟你多做解釋？你是朕的後妃，又豈容你要來便來，要走便走？你此刻受了內傷，不回宮調治，難道真的等死麼？」我道︰「你既已厭棄了我，我的生死又與你何干？」他抬手，我閉目迎上，道︰「算我欠皇上的，皇上要打便打，我決不還手！」久久不見他落掌，我睜眼，他目光痛苦，道︰「你心中為什麼還是想著他？！」我笑︰「只因他從不會拿我撒氣，不會要我去哄著他，他也決不會打我一下，我是他掌中之寶！」「你是朕心中之寶！」他沖口而出，怒目而視。話出口手，屋中靜寂如死。我慘笑，原來，他便是這麼對他心中之寶的！他指向門，道︰「你走！你只要走得出這扇門，與朕就自是恩義兩絕，從此後，朕再無稚奴這個人！」我靜靜地看著他，半晌，緩緩跪倒在地，叩了一個頭，道︰「皇上保重！」然後起身，慢慢走向門口，將到門邊時，他吼︰「蕭珩，你敢！」我腦中嗡地一聲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笛聲將我喚醒，不用睜眼，我已知自己身在奉乾殿中，只有這兒會點紫雲香。那笛聲也熟悉無比，我的淚流了下來，笛聲一滯，停了下來，有人沉沉問︰「又哭了？」我更觸動心事，嗚咽出聲。他走了過來，在床邊坐下，道︰「朕已叫人炖了雪梨湯，你要不要先喝一點？」我泣問︰「你為何要折磨我？我自問入宮後並未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可你卻一再冷我，斥我，羞辱我，為什麼？就算我前世欠你的，難道還沒還清麼？」他不語。我哭了好久，哭干了淚，才起身，在他面前換了衣裳。走到案前，拿起筆，到牆邊，提筆寫道︰「不是愛紅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寫完，擲下筆，盤膝而坐，望著牆上的詞，不再言語。有人輕輕進來，在我面前放下雪梨湯。我拿起，潑在地上，摔了碗。他也沉默無聲。
一直坐到日光西斜，他才問︰「皇後的氣撒完了麼？」我道︰「撒完了，皇上有何吩咐？」他道︰「那陪朕用膳吧。」我站起身，跟他走到桌邊坐下，根本無心情吃東西，吃了兩口便放下了，實在忍耐不住院，伏在桌上痛哭失聲。有人長長嘆了口氣，放下了碗筷。我擦去淚，轉身進房，仍坐在地上，盯著那首卜算子看。
我一直看到趴在地上睡著，次日醒來，再起來坐看，有人給我灌下參湯。我已隨他們擺布，要殺要剮由得他們罷，本來我就沒有一次做過自己的主。
有人在我耳邊叫我吞下藥，我並未猶豫，接過吃了。不知過了多久，我開始難受，我咬牙忍住，听見有人在爭吵，一個說︰「你為什麼給她服毒？你膽子也忒大了，要朕砍你的頭麼？」另一個道︰「娘娘服的是陰陽和合散，若男女歡合剛無事，若沒有，則一個時辰後內熱沖體，七竅流血而死。救不救她在皇上，我不過幫皇上下個決斷而已。」「誰要你幫朕下決斷？你膽子越發大了，敢給她吃這種藥！」「皇上不忍殺她，又不想放她，何必讓她活生生受這種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要磨折她到幾時？」「朕沒有磨折她！」「皇上沒有麼？皇上冷落她，呵斥她，讓她去救你的妃子公主，全然不顧她的感受，她是一個人，又不是皇上的一條狗！」「你以為朕心里不難受麼？難道朕願意弄成這樣？」「你既要了她，又不好生對待她，那還不如讓她死呢，你不願意又為什麼總拿她撒氣？你受氣需要人安慰，她便不需要麼？她初進宮時是多麼鮮麗慧巧的一個女子，你看看她現在這個樣子，跟行尸走肉有什麼區別？你答應過我，答應過我的家人，要好好護持她，你這是護持麼？」「你……你……」「我怎麼了？我知道皇上不愛听，但我說的是實話，
皇上一向有氣就沖她發，她的氣只能自己吞咽，你要她忍多久？她是一個女人，是要人疼要人愛的，她的前世今生都為你所佔，本來若無比較，她也認了，可是現在她不是沒比較，卻還是忍氣吞聲地侍奉于你，取悅你，治理後宮，教養你的子女，她哪一點對你不住？你呢？你是怎麼對待她的？你問問自己的良心，高興了跟她玩玩兒，逗逗她，不高興了說發脾氣使性子摔臉子，象個丈夫象個大老爺們兒做的事兒麼？皇甫紹是比你好，起碼他從不對她發火，從不讓她哭，從不讓她受委屈，我要是個女人，我也喜歡他跟從他！他比你成熟，他知道怎樣疼惜這個女人，你這麼瞪著我干嘛？我知道你心里恨不能殺了我，若殺了我你能得回這個女人跟她的一顆真心，我情願給你殺！你從前也不是這麼樣蠻橫無禮霸道的，現在如何變成這樣？脾氣那麼壞，動輒就發火打人，我真是想不明白！」頓了頓，又道︰「事兒我已經做下了，救不救他隨你吧，我在城外宅子里，你要殺我盡管派人過來，你一個人就夠了，我情願你親自動手殺了我，我決不還手！告辭！」然後屋中安靜了。過了好久，有人過來抱起我，我已無力反抗，任由他蹂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