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持簫遠遠望著我，我走上前，他問︰「同二哥談過了？」我點點頭，他沉默，我問︰「三哥這次回來，似乎不大開心，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他道︰「我能有什麼心事？」我道︰「三哥跟從前不一樣了，不再無憂無慮，仿佛——心里有什麼人。」他臉色一變，道︰「你胡猜什麼？還不快回去侍候你夫婿？」我便知所料沒錯，遂笑道︰「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害躁什麼？」「蕭稚奴！」他喝住我。我一怔，怎麼了？口氣這麼嚴厲。他盯著我，一字一字地道︰「你給我好好听著，我蕭三郎的事用不著你多管，你若再多說一句，莫怪我跟你翻臉！」我不知觸到了他什麼忌諱之處，傻了半天，才生氣地道︰「不問就不問，你那麼凶干嘛？哼，狗咬呂洞賓！」轉身便走，听他跟在身後，我怒而回頭︰「我去侍候我的夫婿，你跟著干嘛？」他一個白眼︰「我去給永璘治傷，怎麼？嫌我多事？我還不耐煩管呢。」轉身就走，我忙叫︰「三哥。」他站住，問︰「有什麼吩咐，娘娘？」我咬咬唇，道︰「麻煩你去給皇上治傷。」他哼了一聲，問︰「娘娘許在下去去了麼？」我蹲蹲身︰「小妹知錯，皇上的傷還要麻煩三哥。」他這才回轉身來，上下打量了我幾眼，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我道︰「我關心哥哥錯了麼？就算你不想說，告訴我便是，干嘛那麼凶？從小到大，你還沒這麼對待過我呢。」心中委屈無比。他冷哼︰「誰叫你多管閑事的？早跟你說過，管好自己便行了，別人的事少管，你听進去過了麼？」我咬住唇，道︰「原來三哥是別人，小妹受教了，以後——小妹什麼事也不管，做啞巴總行了吧？」轉身跪開，也不回御帳，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痛哭一場。
「哭完了麼？」三哥在身後問。我怒︰「沒有，誰要你管？你不是要去給皇上治傷麼？去啊！誰叫你跟著我的？」他哼了一聲︰「誰耐煩管你？這里離敵營很近，你要是跑錯方向，我怎麼對娘交待？早說過女人只會添亂！」我大怒，沖過去沖他吼︰「你不是女人養的？女人怎麼了？連皇上都沒小看過女人，你憑什麼小看？我跑錯地方是我的事，你裝不知道好了，再說，你蕭三郎怕過誰來？爹在世時你都常頂嘴，連皇上都得順著你的性子，你還會怕娘麼？你少跟我這兒充傲氣，我蕭珩不欠你的，你救過我，若要我還，這條命拿去便是，我要是皺一皺眉就不是爹生娘養的！我天生愛多管閑事，你看不順眼，盡管打罵好了，我要是叫一聲疼，也就不叫蕭稚奴！」他皺眉听完，道︰「你這麼個潑辣樣兒就不怕你夫婿見了厭憎？」我道︰「我跟他的事用不著你管！」
有人 哧一笑，我轉過頭，永璘遠遠站著著我們。三哥沖他道︰「你都听見了？你媳婦兒便是這麼個樣子。」永璘含笑緩緩走過來，道︰「這樣子不好麼？挺有性情的，說的也沒什麼不對，朕見慣了她柔柔弱弱的樣子，倒沒想到她還有這麼一幅剛性，好，朕喜歡！」我一時下不來台，只用眼看著他。他解下戰袍披在我肩上，問︰「你們吵完了沒有？若是還要吵，不妨在這兒做個了斷，朕就跟這兒做個裁判，以免吵急了動上手有人吃虧，傷了和氣，若是不想吵了，就跟朕回帳用膳。」我偷眼看看三哥，他眼望別處，顯是也不想吵了，只道︰「這等凶悍女子，跟那些江湖人士又有什麼區別？哼，虧你還封他為後。」永璘道︰「你不是挺留戀江湖的麼？至于封後一事，朕封都封了，你還想怎樣？難不成朕封後廢後還要問過你啊？好啦，你自己常說勿與女子爭執的，今兒怎麼自個兒又來了呢，走吧，稚奴特意帶了紫金醇給你呢。」又拉又拽地把他拖走，一邊回頭對我使個眼色，我便跟在他們身後走回御帳。
永璘的御案上放著一碗粥，我一怔，問︰「你沒吃？」他笑︰「朕的皇後還沒吃，朕怎麼能獨食？」招手令人又端上一碗放在三哥面前。我道︰「我吃過了。」三哥也同時說了這句話。我倆同時一怔，永璘更是哈哈大笑，道︰「可見得是親兄妹，說的話都一樣。」我跟三哥也不由笑了。互看了一眼，均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永璘笑著忽然皺起眉，三哥斜睨他︰「你傷好了麼？再這麼笑，迸裂了傷口，我可不管了。」我怒︰「你敢？」「好了，好了，」永璘忙做和事佬，道︰「這是朕的大帳，你們這麼嚷嚷叫人听見丟朕的顏面，都坐下吃飯，就吃過了，一碗粥也撐不著，快吃吧。」自己走到案邊寫字。
我走過去，輕輕道︰「皇上也沒吃吧？皇上吃吧，臣妾真的吃過了。」他道︰「你一共帶了多少干糧朕還不清楚麼？你身子骨兒不好，不能再餓著，快吃吧，不然朕真的要生氣了。」我拿起碗，舀了一勺放在他口邊，道︰「皇上吃吧，別糟蹋了糧食。」他推不了，看看我，張口吃了，三哥哼了一聲︰「肉麻！」掀簾出去了。我生氣，對永璘道︰「別理他，皇上快吃吧，涼了吃對胃氣不好。」他看著晃動的簾子，沉沉地道︰「三郎這次回來有了很重的心事，常常一個人對月吹簫，簫音似憶故人，只是他性子剛硬，不肯對人說，朕試了幾次，他不是沉默不語就是悖然變色，你別計較他，也別心急，慢慢兒總能問出來的。」我道︰「皇上先吃飯吧。」他看看我︰「你也吃一點……」我笑著搖頭，道︰「臣妾真的吃過花了，一點也不餓，皇上若不吃，豈不辜負了臣妾的一片心意？」他嘆了口氣，接過碗喝完了粥，我叫李大用將另一碗送去給蕭子治夫婦，三哥是肯定不會吃的。他詭計多端，多半早有填月復之物，那也不用替他擔心。我道︰「臣妾帶的糧食，還可夠皇上堅持個三兩天的。」他搖搖頭︰「朕已將你的糧食交給永琮去分給各位將軍了，雖少，多少是稚奴一點心意，還是從稚奴口里省下來的，這兩碗本是留給朕與稚奴的。」我一怔，但想想他的為人，也不奇怪他這麼做，便笑道︰「臣妾可沒想到那麼多，是皇上的恩澤。皇上以後別拿臣妾做人情了，臣妾擔當不起，也不想結交外臣。」他低低道︰「稚奴人望越高，後位便越穩，宮中也越鎮得住，朕喜愛稚奴，自是希望她得到朝臣的景仰敬重。」我道︰「臣妾也愛皇上，更希望皇上得到臣心民心，臣妾只要靠著皇上，那自會得人尊重了。」他笑笑，也不多說。
三哥復挑簾進來，沖我翻翻眼，道︰「我要換藥，你出去吧。」我道︰「我要看著。」他道︰「我不喜歡女人在一旁哭哭啼啼的，你不走，我就不換！」我正要爭辯，永璘對我柔聲道︰「你先出去吧，朕換好了藥再叫你。」我只好答應，出了帳，站在門口中。一方面不放心永璘，一方面也氣三哥拿我出氣，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一掀簾又進了帳。
兩人都一驚，畢竟是御帳，永璘不吩咐是不能隨便進的，我仗著皇後之份，料想他也不會怪我，才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