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丫II魚魂 捅你一刀再上藥

作者 ︰ 張萌萌

幾天來,一直埋首于未完成畫作的秦穆正彎腰撿拾掉落的畫筆,這時候好像有人進到美術室來。

「秦穆……你這個臭女人!」

秦穆嚇了一跳,慢慢地伸直了身子,一看,讓她嚇一跳的人竟然是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

「你是來找我的嗎?」秦穆怎麼看,自己都不認識這個女人。她全身上下雖然珠光寶氣,但卻看起來很庸俗,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臉蛋丑的關系。

「你竟然敢勾引我老公?」

你的老公?秦穆以相當吃驚的眼神,問道︰「誰是你的老公?」

「陳原就是我的老公,我是他的老婆。他的公司是我爸爸給他開的……」

什麼?秦穆瞪大了眼楮。

那個口口聲聲非要娶自己的陳原竟然是個有婦之夫,自己完全被他蒙騙了,蒙騙了……

「這是給你的教訓,以後再接近他,我決不會放過你!」女人一巴掌打向秦穆的臉頰後就跑了出去。

從美術室走出來,秦穆撐開了小傘,漫無邊際地在大街上走著。

那個送自己紅玫瑰的家伙居然是有婦之夫,自己還真是好騙呢,居然會相信他的鬼話。

想到花,心情遭透了的秦穆就把目光定格在一家名為「順逆花店」的標牌上。

自己給自己買束花吧!

「還做生意不?」

听到顧客這樣問話,楠京站了起來︰「做啊!請問你要買什麼花?」

蛇丫?是天京的妹妹?沒錯,就是天京的妹妹,她竟然在這里……

「你是不是叫張楠京?」

楠京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看來自己沒有看錯啊!秦穆笑笑︰「我是天京中學時候的同學,以前我在學校有見過你給天京送飯。」

是嗎?竟然在這里也會遇到姐姐的同學,那麼自己在這里還能再呆下去嗎?楠京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你一直都在宜昌嗎?有沒有回去過?」

楠京一瞬間猶豫,但馬上搖頭說道︰「沒有。」

說出來她肯定接受不了,還是委婉點吧!秦穆想了想,才說道︰「你家里有事發生了,很嚴重……」

家里有事發生?很嚴重?這什麼意思啊?楠京瞪大了眼楮。

「你先往你家打個電話吧,你爸爸在找你,他這幾個月一直在找你。一定要打哦!」

一直在找我?為什麼?

「我爸爸為什麼這幾個月一直在找我?」

秦穆怔了怔,說︰「你回去就知道了,我不好說的,我有事先走了,花改日再來買,你要記得打電話。」

秦穆把話說完,就像逃跑一般地離開了順逆花店。

回到順逆家,楠京就坐到沙發上直望著電話機發呆。爸爸找我做什麼呢?要是知道爸爸上班地方的電話就好了。爸爸到底找我做什麼呢?絕不是什麼好事吧?

楠京無法預測。

「你還是快打吧,看你那副焦急不安的樣子。」順逆催促道。

楠京深吸了一

口氣,然後撥通了那個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爸爸,接電話的人一定要是爸爸啊?

希望是爸爸接電話!

「喂,哪位?」

張敬民熟悉的聲音響起在楠京的耳邊,楠京一時無語。

「誰啊?怎麼不說話?楠京,楠京,你是不是楠京,說話呀,快說話!」

「爸爸,是我。」

「楠京,楠京,是你嗎?你在哪兒?」電話那端爸爸顯得很著急。

「我就在市里,爸爸。」

「你回來一趟好嗎?你回來好不好?」

「等過年的時候我會回女乃女乃家,爸爸。」

「你現在就回來好嗎?你回來一下好嗎?爸爸求你了,爸爸求你還不行嗎?家里發生了意外的事,你得趕快回來才成,爸爸求你回來,你會听爸爸的話對吧?爸爸的請求你會答應吧?」

爸爸的聲音是那麼地喑啞低沉,他經受了什麼打擊嗎?家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楠京的心立即地緊緊揪了起來。

「爸爸,我來,我明天坐車來,你別對我說這個求字,你是我爸爸,你怎麼能求我呢,我一定會來的。」

「那你路上要注意安全。」

「家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回來就知道了,你回來就清楚了,電話上我沒法對你說,你回來吧!」

「知道了!」

放下電話,楠京陷入了沉思。家里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楠京不知道。這意外發生在誰的身上?楠京還是不知道。

想著潤子的臉,楠京心里就不由打了個寒戰。無力站起身,也沒有胃口去吃飯,楠京就想呆呆坐著。

一大早,楠京就坐上了返鄉的客車。三個小時後,她回到了那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院子。

院子門沒有鎖,楠京推門直入。

冷風貼著臉頰吹過,令楠京感受到無盡的寒冷。雪花片片飛舞,落在屋頂上,樹上,田野間,地上,楠京的頭上和身上。

「爸爸,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答楠京。

院子門沒有鎖,這就證明屋子里有人,于是楠京徑自往潤子的房間走去。

房間里,氣氛陰沉陰沉的。潤子側著身子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楠京輕輕叫了一聲︰「媽!」

媽?誰在叫我?

「你是誰?是誰?」

「我是楠京。」

潤子坐了起來,一臉茫然︰「楠京是誰?楠京是誰?楠京是誰啊?」

楠京被潤子的樣子給搞怔了。

媽媽,你這是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那樣子好象是有人把你的血都抽干了。

「媽媽!你怎麼了?你怎麼成這樣了?」

潤子死死盯著楠京的臉看,突然變了一副很凶的樣子對她大吼道︰「死丫頭,你還知道回來?你個死丫頭,害人精,你就沒干過一件好事,打你出生,就沒過過一天舒服日子,你個死丫頭,你去死了算了,你活著做什麼,你去死,你怎麼不去死,你杵在這里做什麼,你給我出去,出去,我不要看見你這個死丫頭,天啊,我不要活了,這日子沒法過了。」說到這里,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滾落下來,滴到了被子上。

潤子的樣子讓楠京很害怕,又很擔心,楠京怕母親會因為自己歸來而做出過激的舉動,忙說道︰「媽,你別這樣了,我走不就行了嗎?我這就走。」

老天,你為什麼要讓這個丫頭活著,卻讓天京去死?怒不可遏的潤子拼命吼道︰「誰叫你來的,是誰叫你來的,你來做什麼?死丫頭,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是爸爸叫我來的,他讓我來,我就來了。」

「你個死丫頭,若不是你搞什麼逃跑,天京也不會死,你跟在她身邊,她怎麼可能會去想死呢,這都是因為你,全怪你,你個死丫頭,死丫頭,死丫頭……」

姐姐怎麼了?難道是姐姐出什麼事了嗎?姐姐她還這麼年輕,她怎麼會發生意外?

正在楠京狐疑之時,張敬民進來了。

「爸爸!」

「你回來了。」張敬民眉頭深鎖,滿臉掛著難以言喻的憂傷。

「爸爸,媽怎麼了?她這是怎麼了?」

張敬民沒有回答楠京的問題,只是對她說︰「你跟我來!」

進入到天京的房間,楠京一眼就看到了房間中央的牆上,懸掛著一副遺像,而遺像中的遺容正是她所熟悉的。

「姐姐……」

「我們出去說吧!」張敬民的聲音有點哽咽,他是快半百的人了,雖已經歷了很多事,但在他這個年紀卻經歷喪女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不用說什麼,定是悲從中來,悲痛欲絕。天京一直是他的希望之翼,而今翅膀忽地折斷,他也因此從高中墜下,身體心理皆遭到了重創,並且還永遠沒有恢復期。

「出去說?你們出去又想商量著把我給弄死是不是?你們就沒安好心,你們是一伙的,你們都合起伙來騙我,死丫頭,死丫頭,當初就是你把死丫頭給放跑的,死丫頭,你個害人精,害人精……」

听潤子所說,一剎那間,楠京的心就崩潰了,耳邊仿佛傳來天京罵她的聲音︰死丫頭,你個害人精,害人精……

于是,楠京一下子就崩潰了,她止不住發足狂奔,沖出了院子。

身後同時傳來了張敬民的喚聲︰「楠京——」

還伴隨著潤子的咒罵聲︰「死丫頭!害人精!」

外面,鵝毛般地白雪飄飄揚揚地往下落。而楠京已經不顧一切沖進了茫茫雪地中。四周都是一片潔白,沒有止境。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媽媽要這樣說?姐姐的死怎麼能全怪到我頭上呢?當初我是逃跑了沒錯,可我也是被逼無奈,為什麼媽媽要這麼說我?為什麼會這樣?

楠京一下子陷入了痛苦的深淵。她沒歇一口氣,跑到了天鵝池塘。到了池塘,她一刻未停,又往回走。

從池塘慢慢往回走的楠京,在家門口終于見到了思念很久的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我好想你!」楠京抱住她最想念的女乃女乃,眼淚迅速在眼眶里泛濫成災。

兩個人又回到池塘邊坐下。

「見到你媽了吧?」運子的目光里滿是沉痛。楠京失蹤的這段時間,運子比任何人都要難過,用力地擁抱著楠京,雙手連連拍在她的背後。

楠京點點頭。

「你又受委屈了。」

楠京抬起淚眼瞧著運子︰「女乃女乃,姐姐她是怎麼死的?」

「她自殺了。曾末寒在天京墓前發了誓,說他會代替天京來照顧你爸媽,他將會為你爸媽養老送終。

楠京听後發出了一聲冷笑︰「他給我爸媽養老送終,只怕他得先顧好自己吧。」楠京站了起來︰「女乃女乃,我想去姐姐墓上去看看。」

「我跟你一塊去。對了,」站起身來的運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丫頭啊,那個雲稀已經來找過你很多次了,還拜托我,一有你的消息就給他打電話……」

什麼?楠京瞪大了眼楮。雲稀來找自己?

「給雲稀打個電話吧!這孩子是真的想見你啊!」

這時,岑惠的話開始在楠京的耳邊回響︰「沒有你,兩家大人都過得非常舒服,特別舒服。哥也非常舒服,哥他學習成績非常棒,哥他自從回來後就沒再提過你了。」

「這樣對你好像有些不公平……但我們在你們村里的時候,兩家的生活都變得亂七八糟,直到離開你,離開你們村,我們才恢復正常……」

雲稀啊,不是我不想見你,不是我無情無義,我是沒有辦法,你能記得我,我非常感激,可我不能與你見面,雖然我很想見到你,但為了你的家人,我不可以見你……

楠京眼里明明有隱隱的淚光,卻故意用淡淡地語氣說道︰「哦,以後再說吧!」

順著一條羊腸小路往前走去,穿過林間空地和灌木叢,便到了天京的墳前。

墳頭上有一些沒被雪蓋住的零星小草,草綠綠的。墓是一個長方形的土堆,沒有墓碑,沒有墓志銘。

高大挺拔的楓樹把墳所包圍,在嚴冬的風中,樹木之間颯颯響著。

姐姐,你為什麼要選擇死呢?人一生有好多條路要走,為什麼你別的路不走,偏要走這條路?你選擇走哪一條路,都會比這條路要好得多,人哪能隨時隨地都如意呢?人哪能不經過挫折和磨難呢?現在我在這里說多少話,也沒有用了,姐姐,你知道嗎?你死了,媽媽怪我,難道這是我一個人的錯嗎?是你和媽媽非逼著我相親,我才逃的,我沒念多少書,連縣城都沒有去過,我什麼也不會,你以為我願意逃嗎?不是百般無奈,我干嗎要逃?不管曾末寒在哪里,我都不會放過他,絕不,絕不,我對你發誓。我發誓!

站在天京的墳前,楠京久久不願離去。很多人都不願意離開埋葬著其親人的地方,楠京也一樣。雪落在楠京的頭上,化了,又落了,反反復復。

傍晚時分,張敬民來到房間里看楠京。此時雪剛止,外面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

「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上。」

「這麼早?」

「已經不早了。」

「你不要怪你媽媽,她完全是因為太傷心,這件事對她打擊太大了。」張敬民說完就嘆氣。

「我懂。」楠京緊咬著嘴唇,都滲出了血。

張敬民又長嘆了一口氣︰「人就是不能跟命運相爭,在天京小時候,我給她看手相,心里就在想看以自己微薄之力能不能讓她的命運有所改變,可到頭來還是逃不過。」

「姐姐的手相是不是很不好?」

「只要她過了二十四歲就好了,可她卻沒沖過,她生下來是仰面,出生之日又在諸神休息之日,哪里能得到上天的庇佑,于是我就跟你媽媽商量,要多疼疼她,沒成想把她培養成了溫室中的花朵,經受不起一點風吹雨打,現在才發現我們對她這種愛的方法是錯誤的。」

「爸爸,你想開點吧,活人總得過日子不是?」楠京安慰著張敬民,「爸爸,我的手相你看過吧?」

「看過,不過爸爸沒看出來,你的手相線那麼多,爸爸不知道每一條線代表著什麼意思,爸爸看不明白,無法看明白。」

「你無法看明白?」

張敬民點點頭︰「是啊!爸爸看不懂,看不明白,楠京,你可以原諒我嗎?你原諒我吧,我在天京死後好長時間都沒能想起你來,後來經記德提醒才想起了你,很抱歉,我認為現在自己說出來,比日後你從別人那里听到要好,讓別人告訴你,只怕你會更難過。」

楠京淡淡地點了點頭︰「哦!」可心痛得幾近不能呼吸。

「原諒你媽媽好嗎?她並不是存心的,做父母的對孩子總會寄予很高的期望,而你太特別,她沒法接受。」張敬民用請求的語氣說道。

先用刀子捅你一刀,然後再給你上藥,你願意嗎?爸爸啊,父母對孩子請求原諒,孩子應該怎麼來回答?父母說要孩子原諒,孩子就一定得原諒嗎?那些曾經受過的傷害可以用一個原諒來彌補嗎?那些痛得不能再痛的傷口,一個原諒就可以完全治愈嗎?即使傷口愈合了,也會留下永久的疤痕,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恢復到從前,什麼事一旦發生就不能再挽回。無論存心不存心,傷害是已早鑄成了。

不想說下去的楠京站了起來︰「女乃女乃,我餓了。」

這孩子!記著仇呢!張敬民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楠京只覺得屋子里的氣氛壓得讓她透不過氣。

「你這丫頭,你終于知道餓了,回來一頓飯都沒吃,不餓才怪呢。」運子的聲音帶著一絲責怪又帶著一絲憐惜。

夜早已深了,楠京沒有睡覺。她正在寫日記︰這個春節對于我來說是個悲哀的春節,團圓飯我與爺爺女乃女乃一起吃。

爸爸不敢在媽媽面前提起我的名字,因為他只要一提到我,媽媽的情緒就會變得異常激動,她像個瘋子似地對他大喊大叫,說是我害死了我姐姐。她認為我若照著姐姐所說的路走,姐姐就不會跟曾末寒產生矛盾,也就不會出事。

正如爸爸所言,姐姐真的是溫室中的花朵,一旦有風吹雨淋便容易倒下。從小到大,她倍受呵護,家中唯她為寶。成為「絕代佳人」本對她已是超常打擊,又豈可再讓她接受一個異己孩子,這無疑是往她傷口上拼命撒鹽,或者說是曾末寒在拿刀剜她的心,使她心碎而亡。

有人說,愛到深處即可包容對方的一切,而從曾末寒所說的話和想法來看,他愛我姐姐愛得並不深,若愛得深,有子無子又何妨?

人世間最濃的是親情,人世間喜歡被利用的也是親情,人世間最淡的往往也是親情。人世間最偉大的愛是母愛,人世間最無私的也是母愛,人世間最被常用的也是母愛,人世間還不知有多少人缺乏母愛。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只是屬于個人的,媽媽對姐姐的愛無限,但姐姐對媽媽就很不夠知己,否則她就不會離媽媽遠去。

姐姐如流星般匆匆逝在天邊,那里有直達天國的階梯,在天國她會擁有母愛嗎?有人說生命的盡頭是無盡的黑暗,可不管你生前是如何的輝煌。

天很陰沉,一個勁吹著干澀的冷風。

人生的路各不盡然,成長環境不同,經歷就會不同,形成的性格也不盡相同。有人說,性格決定命運,性格即命運。

時空的隧道又會再把我載入了城市,在擁擠的人群中,在喧囂的鬧市中,又有幾個人會知道我是蛇丫,有誰能知道我心中那份長久以來的痛,有誰能清楚告訴我所謂的因果論是什麼。以往的歲月如同浪花一般拍打著我的心岸,一陣又一陣,沒法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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