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子里,抬頭看天空,可看到碧藍無雲的天。
房間里,爸爸說話的聲音很小,我只知道他在說話,但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她不去不行嗎?干嘛非要她跟你們住?她在我這住得好好的。」女乃女乃說話的聲音很大。
「天京她媽現在忙不過來,給天京做飯送飯了吧,店門就得關一兩個小時,不給她送飯吧,天京又吃不慣學校食堂的菜,現在就想著讓楠京幫忙跑腿送送飯什麼的。」爸爸說話的音量也高了起來。
听爸爸對女乃女乃說出他來接我過去跟他們住的真正原因時,我的心並不難過,原本就對這份愛沒抱什麼希望,在心里也不再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得到這份愛,又哪里來的難過?想著媽媽的樣子,想著又要與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除了膽戰心驚再無其它。
哀大莫過于心死,一個人若心死了,身體也就成了一具空殼,我的心不是死了,它里面其實裝著好多種的愛,這份愛曾經是其中的一種,我想不起來我是在哪一天把它給剔除了。
女乃女乃的嘆氣聲透過窗戶傳到了院子里。「都是讓你們給慣的,慣得都不像樣兒了,我說怎麼一下子丫頭她媽要丫頭了呢,原來是另有打算。」
「沒辦法。」
「啥叫沒辦法,讓天京餓幾頓她肯定就吃了,她從小就沒受一丁點的苦,就讓她嘗嘗餓是什麼滋味。」
「媽,你說歸說,真要那樣做誰下得了心?」爸爸說。
「丫頭不就被餓過好幾回了嘛,那怎麼就下得了心了?」
「楠京跟天京不一樣。」爸爸說出他的觀點。
「行了,行了,不說了,兩丫頭都是你們生的,有什麼不一樣?你們愛咋辦咋辦吧,我不管了。」女乃女乃的話剛說完,緊接著就是「吱呀」一聲,門開了。
「丫頭!丫頭!快進來吧,女乃女乃有事要告訴你。」
「來了!」我隨口答道。
「你跟你爸爸去吧,爺爺女乃女乃年齡大了,帶不了你了,你跟你爸媽一起過去吧。」
我聞言猶如驚天霹靂,瞪大眼楮看著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你不管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啊?你怎麼不要我了,你收回這話好不好?」
「丫頭,你要曉得,孩子得跟爹媽一起生活,現在他們來接你回去,你自然要跟著去,丫頭,跟你爸爸走吧,要听話啊!」
我能不走嗎?不,我一定得走,現在不跟爸爸走,執意留在女乃女乃家,讓媽媽親自來接我的話,恐怕她就不是這種接法了。留念在此,不知會是何種結果?我除了跟爸爸走,別無選擇。
身後傳來女乃女乃的喊聲︰「丫頭,你別惹事啊!听見了沒?」
「我听到了,女乃女乃。」
回頭望著倚在門上的女乃女乃,我心里有好多個舍不得,雖舍不得,但我還是得走。
在路上,爸爸告訴我,媽媽在房子的一樓開了一家小賣部,生意沒有在村子里好。
我說鎮上人還多一些,生意應該要更好些才對。
爸爸嘆氣說周圍有四五家小賣部開著呢。
一座座院落出現在我面前,它們依石依地而立,院落門口不是遍植百日紅就是牽牛花。紅瓦白牆的房子在燦爛陽光的照射下,有著一層迷人的色彩。
中間是一座兩層樓房屋,外面有一個半圓形的鐵柵欄。爸爸對我說那就是新家。
穿過鐵柵欄,在房屋前面有一塊水泥地,芭蕉葉開始泛起了微微黃色,在房子後面有一座小樹林。
 
;媽媽正在用算盤記賬。
「媽!」
媽媽連頭也沒有抬,只是嘴里「嗯」了一聲,繼續打著她的算盤,發出「闢叭」的聲音。
「楠京,先去你的房間看看吧。」爸爸說著把我的包往二樓拎去。
我跟著爸爸上了二樓。
我的房間里陳設簡陋,就一張床和一個小櫃子。
爸爸把包給我放在了櫃子上,然後讓我跟他一塊下樓去。
剛下樓,就听到媽媽這樣說︰「死丫頭,你快到廚房里準備菜去,中午還得給天京送飯去呢,再不做,呆會哪里來得及?
「哦!」
「別磨磨蹭蹭的,快去,快去。把四季豆給摘了,把土豆皮給削了。」
「媽媽,廚房在哪里?」
「你不會自己找嗎?死丫頭,剛叫你做點事,你就找理由偷懶不是?」媽媽的話猶如冷水潑到了我的心口。
在去姐姐學校的路上,媽媽一言不發,她走在我前面,離我有一米之距。這是我和媽媽第一次一起出門,我們並不像是母女,而是陌生人一般。
到了學校,下課鈴聲剛剛響起。
從教室里先走出的是老師,然後學生一窩瘋涌了出來。
姐姐最後一個從教室出來,她越長越漂亮,看見媽媽,她立即就飛奔過來。
「媽媽,你把丫頭帶來做什麼?」
「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以後讓她來給你送飯。」媽媽回答說。
「只要菜是媽做的,誰送都成。只是我怕丫頭給我在飯里做手腳,她要放蛇嚇唬我可怎麼辦?」
「她敢,她若嚇唬你,看我怎麼收拾她!」
有幾個跟姐姐差不多的大的女孩朝姐姐走了過來。
「天京,那個提飯盒的是你什麼人,是你妹妹吧?」其中一個問道。
姐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記憶中,我沒有听姐姐叫過我妹妹,我只听媽媽說過,我剛出生沒多久,她跟著爸爸出去跑車時一個勁叫妹妹。
「看樣子,我覺得她也沒那麼可怕嘛!」一個扎馬尾辮的女孩說。
「誰說不怕,想著那蛇呀,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另一個短頭發的女孩說。
「咦?你們不去食堂吃飯啦?一個個不早就說餓了嗎?」另外一個說。
她們隨即點頭,然後朝姐姐揮揮手,跑開了。
「媽媽,到宿舍去吧。」說話的是姐姐。
媽媽點頭。
我拎著飯盒跟她們走向了宿舍。
「丫頭!把飯盒給我!」姐姐帶著命令的語氣對我說。
我把飯盒遞給了姐姐。
「丫頭,你不要進來,站外邊等著去。」
媽媽和姐姐有說有笑走進了宿舍,我站在外面走廊上。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鳥兒在樹上跳來跳去。
一個個同學都端著飯盒回來,她們瞧見我,一個個都趕緊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姐姐出來了,姐姐把飯盒往我手里一放,然後又進去了。
姐姐長得越來越像媽媽,她走路的樣子,說話的表情,一舉一動,神似,型似,我甚至感覺心也似。
對于姐姐的晚飯,是我準備菜,媽媽炒好,然後我再送。一日三餐,我都得給姐姐送。
周六周日,姐姐回家,我不必給她送飯,送飯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放寒假。
寒假第一天,媽媽說要回村子里住。
姐姐高興得跳起來,她說回村里住她就有伴玩了,那些伙伴都等著她呢。
翌日大早,我起床後,整個房子里靜悄悄,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把耳朵貼在媽媽的房門上,想听出一點聲音,听出一點動靜來。
什麼聲音也沒有,靜得讓人窒息。
我推門走了進去。
窗簾掩得嚴嚴實實的。
床上沒有人。
我打開了燈,證實了我的視力很好,沒錯,床是空的。
我走向姐姐的臥室,推開了門。
我跳到窗簾繩跟前,使勁一拉。窗簾拉開了,一抹淡淡的陽關射了進來。
床也是空的。
我把門一個一個推開,察看了所有的房間。
一個人也沒有。
我想媽媽是帶姐姐上街去了。
我就這樣猜疑著,因為在猜疑的時候總還是存在一絲希望。
我走出屋子,來到了房子外面。
隔壁鄰居家的窗戶和門還緊閉,大概還沒有起床。
我到了廚房,準備開始做早飯。在餐桌上,我看到了一張信紙,上面還有字。我把它拿起來看了一下。
即使在我腳下響起一個驚雷,也不會比我讀到這封信更使得我驚恐的了。
死丫頭,你就在這里好好給我呆著,不要回村里來,我們家因為有了你,年年都沒有過過一個好除夕,你就在這里呆著。
等過完了年,我,你爸爸還有天京就會回來,屋子里的米夠你吃,另外在你的抽屜里,我給你放了三十塊錢,缺什麼就去買。
你不要回村里來,你要回來,小心我打你。
你就讓我們其他五個人過一個安生的年吧。
當我念到最後一句話時,我覺得我都快要神經錯亂了。
沖到院子里,極目四望,天空是那麼蒼涼,我覓不到一點溫暖。我被媽媽給拋棄了,被拋棄的感覺很痛苦,心口痛得厲害,我好像听到一種破碎的聲音,我的心髒頓顯停頓的感覺,似乎馬上就要窒息,我眼前閃出了一片黑,緊接著我就不知道了。
醒來我發現我躺在廚房冰涼的水泥地上。
我決定不要去想信的內容。我要讓我一個人的生活也過得有滋有味,我要讓我現在過的日子跟以往的日子完全是兩樣。村子里那些孤寡老人還不是一個人過日子,不也過得很好嗎?
在這個蒼白的黑夜,一顆流星隕落時,我正抬頭望著天。
半夜風雪襲,風帶著雪花,隨意飄落,有些雪花不肯落下,像在地上尋找什麼似的。也許它在尋找愛尋找母親吧?雪花不會去尋求溫暖,遇到溫暖它就會溶化,它只能尋找愛尋找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