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佷祝老夫人‘葳蕤繁祉，延彼遐齡’。」朱霖眼角高深莫測瞟了一眼素秋，又朝她空空的身後看看，一絲失落的表情掠過，繼而，堆著笑拱手對著老夫人說著吉祥話。
「折煞了，大駕光臨，我柳家蓬蓽生輝啊！」老夫人面容歡喜的回著話。
幾人笑意妍妍，又客套的寒暄開來。
素秋陪著說話一直到中午開席，吃過午飯後，穿過工字廳，轉過一道屏風，便是在戲台里看大戲了，戲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什麼《麻姑拜壽》、《武松打虎》等戲碼接連著上演，眾人坐在台下看戲也甚是入迷。
素秋環視眾人，雪雁不在，朱霖也不在，抬頭時，雨早就停了，惟有天邊雲彩偶卷偶舒、柔弱綺麗，枝頭喜鵲身姿婉轉、瑩瑩可人，低頭見牆角一株不知名植物瘦弱的青藤如羽間紋理細細舒展著，藤如鏈稀疏稀疏、零星閑散的掛著許多小花，那如瑾如玦的小花默默的綻放著。
素秋眼眸一深，思緒一動，面色隨著那雲、那雀、那花悄然柔和，嘴邊悄然無聲的上揚了，她起身寂寥寥的走開人群，在府里轉了一圈，便真的在柳家後門的台階上尋見他們了。
只見雪雁微有愁色的坐在青石台階，手中拿著一只草編的螞蚱，那玩件詡詡如生、活靈活現，她一派天真可愛，全無拘謹嬌羞之色，朱霖站在她身邊眉開眼笑、輕松快活、爽朗俊俏。陽光籠罩在倆人身上，宛如一幅美好的圖。
「你們在這干什麼？」素秋心中隱隱約約的歡喜，卻故作冷淡，厲聲說著走過去。
「小姐，」雪雁‘噌’的站立著身，一臉的意外，手中拽著的螞蚱草線隨著她的起身的動作左右搖擺著。
朱霖掛著溫和的笑，淡淡的看著素秋。
素秋面無表情，語氣冰冷的支開雪雁，「雪雁到戲廳去等我。」
雪雁不情願的走開，走到素秋身後時，朝朱霖俏皮的張張嘴，做了個口型說了‘死小子，別忘了。’
朱霖會意的點點頭，眼里滿是溺愛，心中嗔笑說，‘小丫頭。’
「朱少尉，前面的戲不好看嗎？」素秋的目光蕩漾在倆人身上，捕捉到他們兩人的小動作，似笑非笑的說，她心里早已有了計較。
「本人向來不喜歡看戲！」朱霖笑的燦爛。
「奧，所以你就跑到後面來調戲我的丫環？」素秋假意說。
朱霖的笑容即刻僵硬，正言道，「姚小姐說笑了，不過是說說話，何來調戲之說？」
來這柳家做客，實屬偶然，這種歡騰老舊的場合對朱霖來說向來無趣，向來不喜歡，只是想著能見見小丫頭，不自覺就跟著父親來了。前幾日，在街上看見了這小丫頭蹲在角落里，一時興起本想嚇她一下，不想竟是將她嚇哭了，只得哄了好久。他看這丫頭天真可愛、毫無城府，交談起來很是輕松，漸漸的便是與她熟悉起來，隔了幾日，便想見她。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她是個低賤的丫鬟，你如此與她親近，不是調戲是什麼。」素秋說。
「我從未當她是個低賤的丫頭。」他字字鏗鏘有力。
「那你當她是什麼？」素秋逼問他。
「是……」朱霖一下愣住了，心中忐忑，略有慌張，自己當她是什麼？遲疑一會兒，他道，「是朋友。」
「朋友，她可高攀不起您這樣高貴的朋友？」素秋加重語氣。
「朱某是誠心誠意的當她是朋友。」朱霖斬釘截鐵地說。
「是嗎？你當她是朋友，對她親近，但這情況落在外人眼里，怕不是如此，人家只會說她小小賤婢不吃好歹、刻意勾引你。」素秋幾乎是在譴責他。
「姚小姐今日說話怎麼如此的不中听。」朱霖有些氣惱，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本是極和善的人，輕易不會發怒的，現今也有幾分怒焰了。
「我說的話雖不中听，但卻是不爭的事實，你若真心當她是朋友，不如不再見她，免得敗壞了她的名聲清譽，她還要嫁人的，我正覓著戶好人家要將她嫁過去。」素秋微微觀察他的面色，只見他的臉色在一盞燈的時間內，變換了好幾種色彩，最後鐵青了。
「你憑什麼決定她的一生，你要將她嫁到何處？」朱霖心下一緊，月兌口而出。
朱霖心中沉悶悶的不暢快，身體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有害怕抑或是不忍，竟是微微的顫抖著，他沒有移動，如木樁般柱著一動不動，手微微握拳。
「她是我的丫鬟，這是我的家務事，你以什麼身份來問我？」素秋盯著他，突然一臉的譏諷的笑。
「她雖是你的丫鬟，卻更是我的朋友。」
「朋友？朋友算什麼？朋友就可以敗壞她的名聲了？朋友可以為她的終身幸福負責？」素秋步步為營，節節逼迫。
「為什麼不可以，我自會為她終身幸福負責。」朱霖不假思索的說著，冷著眼鎖著她，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髒若同是處在石磨之上受著折磨。
「朱霖，你這話可當真？」素秋不再是剛剛的咄咄逼人，猝然柔弱下來。
朱霖一滯，這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一雙眼楮閃爍著異樣的光，卻不是那麼篤定，隱隱明白她的意思，卻下意識道，「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已是很明白的，你還不懂。」素秋目光如玉如泉潺潺流淌在他身上，她慘淡一笑，「我已經不能在照顧雪雁了，只希望她有一個好的歸宿。」
朱霖眉目柔和些許，他望著素秋，這女子在他的視線里漸漸明晰，身型漸漸開闊，他心中豁然開朗，明白了她的心思。
素秋輕輕一嘆，繞指柔般的聲音低低的詢問著他，「你可願作個對她好的男人，你可願愛她、對她好。」
朱霖沉默不語，沒有回答，抬頭間，只見素秋如海藻般烏黑濃密、微微彎曲的發絲，綰著的一個婉約的美人發髻，插著的一只銀質的柳葉釵，這柳葉釵的釵頭是朵用極細小的乳白珍珠簇成的小花，微風陣陣，輕吻著她的面孔，拂過她頭上的小花，這花兒順著風逸沙沙作響，似是落在他心上，惹的他心中‘茲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