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從一個世紀進入另一個世紀，前一個世紀還是盛唐天下，一片繁花似錦，滿眼的春風明媚，下一個世紀已經是戰國戰亂，無際烽火連天，充斥著死亡腐朽。
吳鎮中如清明上河圖般繁華，吳鎮口卻是鎮軍戒嚴得緊。
素秋忐忑不安，在馬車上靜靜的坐著，馬車咯吱作響，依依呀呀，刺得她心口沉悶，胸中不暢。車緩緩的駛向吳鎮口子，她輕輕地掀開簾，望了望那個方向，無數人影在搖曳晃動著，密密麻麻的的人聲如絲如線嗡嗡傳來，「停下來，你們，還有你們，干什麼的，都停下來。」
「停車，搜查。」一個男子粗暴的聲音傳來。
素秋佯裝有怒，大聲呵斥，「出什麼事了。」
「小姐，城口有搜查的。」暗黑夜的籠罩下，鎮守的人看不清駕車人的面孔。然，車緩緩的停住。
「快下車，」男子站在車旁，冷冷命令道。
車子沒有動，素秋也沒有動。
「快下來，你磨蹭什麼。」他有些不賴煩，伸手拍著馬車的窗子。
「我有急事，可以不檢查嗎？」素秋顫抖的聲線傳出。
「就算是急著娶親，急著奔喪，都要接受檢查。」他狂躁著說。
素秋強裝鎮定，卻終究探出頭，表情慘淡，有些害怕卻不朝下走，手死死地抓著簾子。
「快點啊。」男子見她不動，咆哮著，竟不賴煩的用手去拉扯素秋的衣服，想用蠻力扯她下車，背上長槍上的馬刺 發亮。
「干什麼。」素秋大吼，憤怒的竟想揚手打他，卻沒有抬起。
「告訴過你多少遍了，吳森，不要擾民，你怎麼就改不了軍人的戾氣。」男子柔和卻剛硬無比的聲音傳來。
「少尉，」吳森語言哆嗉。
素秋隨手縷縷凌亂的發絲，才看清來人身影，一身藏青戎裝，軍帽壓得低低的，卻沒有一絲戾氣，顯得溫文儒雅。
「吳森，你先回去。」他冷冷的瞅了情緒粗暴的男子一眼。
吳森如同氣球泄氣般，一下軟了下去，敬了個軍姿，默默離開。
「不好意思，惶恐了姚小姐。」他輕輕作揖賠不是，「吳森是個粗人。」
「你認識我？」素秋有些訝異。
「我們見過，」他淡淡的說，「也難怪姚小姐不記得我，那日在棲鳳樓，情形混亂的緊。」
「原來是你，」看了他良久，素秋腦海里的記憶碎片漸漸拼全成人型，是他，棲鳳樓里的那個少年。可是，如果他是漢軍少尉，那柳少明又會是什麼？
音調拖得冗長，他道，「這樣晚了，姚小姐要出城？」
「剛剛，我罵了我的丫鬟，她被我罵哭了，竟沒有回府里，」她滿臉的擔憂，「她孤身一人，無處可去，應該是回去了城外老家，我怕她出什麼意外……」
「那個小丫頭，」朱霖不加思索的反問，「她不見了。」
「是，雪雁」素秋低頭不敢看他，眼神閃爍著，「我很擔心她。」
朱霖腦海浮現出那個丫頭的可愛模樣，陷入焦慮。
「你們是要搜查嗎？」素秋敞開簾子，假意道，「那麼，請快點。」
朱霖草草朝里看看，「好的，姚小姐，你走吧！」
「謝謝。」素秋感激的點點頭，轉身時，卻重重的出了一口氣。
「走吧！」素秋輕輕地吩咐，馬車緩緩地動了。
前一秒，亂箭江湖，後一秒，綠水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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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夜被人打開了口子，陽光傾瀉下來，須臾，天空泛起魚白肚。
不知到底行了多久的路，素秋只覺得自己睡了好久的一覺，睜開朦朧的眼，全身酸軟，車子上的木板太硬，她沒有真正的入睡，是淺淺的眠，天已經蒙蒙亮了，陽光為這簡陋的馬車鍍上一層暈黃，馬車如舟，經歷風雨安全泊岸。
四周彌漫著香氣，是混著青草與泥土的自然之氣，她如釋重負，終于安全了，輕輕地，她撩開簾子。
「你醒了，」冷韶昭站在不遠處回頭看她，聲音平淡沒有溫度。原本為了出城而穿著的下人衣服已經撤去，換好了洋裝，象牙色軟呢西服配淺灰色褲子，灰色外套閑散的敞開著，愜意自在，他這模樣說出來都沒人會相信，是剛剛死里逃生。
「謝謝你，」他真誠的說，「你救了我兩次。」
「冷先生，您客氣了。」素秋動了動嘴。
「叫我韶昭，好嗎？」他柔和的目光似是要將她融化，「素秋。」
素秋微微抖了下，緊繃的前額悄悄舒緩，瑩瑩一笑，「當然，我們是朋友。」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喃喃道，炙熱的目光盯著她。
素秋走到他過身邊，默默的望著遠方，沒有回答，卻啟齒說，「正巧。」
他追隨的走到她身邊，和她並列站著，隨她柔弱的目光落在遠方，原是一輪紅日徐徐升起，「是啊，正巧。」
「韶昭，你覺得這日出景致，如何？」她淺淺一笑。
「很美。」他喃喃答道，眼光回到她身上。
「這人世間美麗的東西很多，它的獨特在于它的短暫易逝，不能佔有，不能得到，才覺得美，只不過是一己私心，興許，我們根本就不喜歡它。」她幽幽的說。
「美好的東西，一旦有機會就該抓住，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什麼不對。」他看她入骨，雙手不由得握緊。
「姚素秋，我明明白白的問你，你願意同我回陵州嗎？」自打他出生，哪個不是對他俯首稱臣，點頭哈腰，千依百順，只要是他想要的，只是想想不動嘴，也會有人擺到他面前，有什麼是他冷韶昭得不到的。
她正要開口，他卻搶先開口。
「我不在乎你已經嫁了人。」他斬釘截鐵的說。
「不」她一口回絕。
「素秋，來我身邊，待我打下天下，與你含笑共視。」似是承諾,他居高臨下，眼里閃躍著俯瞰一切，不可一世的光，卻獨獨對她溫柔。他雙手背後，仰頭眺望，眼前一片大好河山，那是冷家的江山。
「不」她慘淡一笑。他真的很愛賭，此時此刻，他將這天下送到她面前，賭她心動，可他不明白她要的不是這個，這種對他來說高過一切的賭局，對她姚素秋來講，一文不值，沒有任何意義。
冷韶昭緩緩松開自己緊握的雙手，心里頓時被人刺了一刀，幾分悵然。
「姚素秋，這天下你都不稀罕，那你想要什麼！」他猛地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微微發怒，冷冷的問。他冷韶昭已經將這天下擺到她面前，可她，居然不為所動。
「這天下與我何干。」素秋惆悵萬分，緩緩搖頭道，「我要的，你給不起。」
「這天下有什麼是我給不起的。」
「愛，」素秋嘴角微動，吐出這個字。
冷韶昭心一沉，抓住她的手不由得放松。他皺著眉，愛？
他望著素秋白里透紅的臉龐，她在雲端以上，他卻在泥濘之中，渾身沾滿了血，靠近她，便是褻瀆。
「你可確定，他會給你！」他望著她的虛無縹緲的影子，眼底平靜，張口道。
素秋目光凌亂，他是誰，是誰？
少卿對她說，素秋在這陪我，轉眼，卻又說，我希望你找他回來。
少明對她說，素秋你要相信我，轉眼，卻又有多少事不是再瞞著她。
心口一陣絞痛，愛她的和她愛的，都一次又一次的欺騙過她了。
這天下，還有什麼是她該奢望的，只怕這一個-愛-字，她是永遠都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