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聲，一只碗應聲落下，摔個粉碎。
「怎麼這麼不小心。」看著滿地的碎片，柳家夫人錚錚的問，一臉的不愉快，語氣里滿是惱怒，這會，她正著惴惴不安著，不知可故，今天自打起身就不暢快，心里堵著一股氣，上不去又咽不下，悶的人心煩。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那打破了碟碗的丫頭撲哧一聲，跪了下去，顫抖著聲線，求饒道。
未听到一般，夫人眼都不曾抬起，反倒轉而掃了飯桌，左右空空如也，偌大的玲瓏八角桌，竟只坐了她一個人，不甚寂寥，這會了，明明是晚飯時候。
「大少爺怎麼不出來吃放。」她關切著問。
「大少爺說不舒服，在屋里吃。」丫鬟怯怯的答。
夫人不由得臉色一青，虔誠的緩緩拿起胸前的佛珠，閉著眼，嘴邊碎碎念道，「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昏黃的珠子，一顆一顆慢慢的，有韻律的轉動著，一圈又一圈。
「大少女乃女乃可是在陪著大少爺。」她信口一問。
「大少女乃女乃，大少女乃女乃……她……」丫鬟閃爍著眼神，不敢回答。
「怎麼，快說。」像是被針扎了，她睜開眼，死死地瞪著地上的丫鬟，平靜的心波瀾陣陣。
「大少女乃女乃不在家。」她聲音小的連她自己都听不見，邊說著，她的頭更低了，嚇到不行。夫人是極愛大少爺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娶了大少女乃女乃就是想著少爺的日常生活，一個貼身伺候的，卻不想，大少女乃女乃整日不言不語，郁郁寡歡，早惹著夫人不悅。此時，大少爺正病著，她卻剛好不在，夫人正在氣頭上，這無疑是火上澆油。
「都這會了，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如此不規矩，傳出去，敗壞了我們柳家的名聲。」她勃然起身，「早知她如此，就不娶了來。」
滿屋的人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當日，媒婆說盡了好話，說什麼柳家姚家門當戶對，說什麼雖是養在深閨，她姚家小姐卻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旺夫命，娶了她，少卿的病定會好轉，這才逼得她做出那樣的決定，拆散了他們。此時想來，不知道是那姚家塞了多少好處給媒婆，好叫她睜著眼楮說些瞎話，倒叫自己做了千古的罪人。
「夫人，夫人……」管家急匆匆的走進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神色慌張，他顧不上站穩，月兌口而出，「不好了，出事大了。」
只听屋外一陣躁動，下一秒，柳少明抱著素秋出現在眼前，她衣裳不整，他蕪雜狼藉，兩人狼狽不已。
夫人眼一花，腳一軟，險些背過氣去。她柳家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竟娶了這個禍心來。
「少明，你這是干什麼，還不快放下你嫂子。」她厲聲訓斥。
柳少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徑直抱著素秋就要朝內室走去，一邊大聲呵斥，「沒看見大少女乃女乃受傷了，還不快去請大夫來。」
童賢瞳孔擴大，頭嗡嗡作響，細細望去，只見素秋面色煞白，整個人攤在少明身上，一動不動，紅艷艷的血從背部滲出，沾滿了少明的雙手，不知是死是活。她心一緊，眉一挑，剛剛只見少明抱著她，不成體統，竟沒注意到素秋受傷了。
「管家，還不快去請大夫，真想弄出人命。」夫人下意識的吩咐。怎麼說她也是自己的兒媳，豈能在柳家出事。
她上前幾步，抓住柳少明的衣袖，阻止他，「你放下她，我自會找人照顧。」
少明輕哼了一聲，明明是笑著，卻狠狠地抽回衣袖，說「不勞您累心，她，我自會照顧。」
「你……她現在已經是你……」最後的兩字，沖到喉頂，也只能硬生生的逼回去。
他瞅著她，眼里滿是憤怒，那眼神無聲無息的化作無數的刀刺在她身上，竟是要把她零時處死。
「那又怎麼？」他嘴角一抹輕佻的笑，卻無比霸道說，「只要是我柳少明想要的，誰也不能阻止。」
「啪」夫人停在半空中的手，不停地顫抖著。她居然打了他一巴掌，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時間，所有人都慌了神。
她歉意橫生，仿佛行至獨木橋正中，對岸有人迎面走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愣住了。雖然不是親生的，可她從來沒打過他，就算是听了再多的風言風語，就算他再怎麼在外面胡鬧，她都只是忍住，替他善後，畢竟，自己欠了他。可今天，她打了他，用原本就風燭殘年的手，重重的打在他那年輕的臉上，陣陣痛楚從指尖傳來，順著血液，抵達心髒。
只為他毫無顧忌的說出來這驚世駭俗，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混賬話。
少明嘴角微微抽搐一二，卻冷冷笑了，沒有多的言語，轉身便要離去，到門口時，恰巧柳少卿走進來。
少卿看見他懷里的素秋，傾刻覺得遭受螞蟻撕咬般難受，千千萬萬螞蟻自皮膚覓空而入，在他體內不斷的翻滾，肆虐的爬行。
那人懷里的素秋氣若游絲，瑟瑟發抖，雙眉緊蹙著，上唇死死地咬著下唇，頭無力的偏著倚著他身體，斗大的汗珠布滿面龐，順著她修長的頸流下，混合著旗袍上的血，觸目驚心。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少明居高臨下的看他，一字一字砸向他，眼里放射著駭人的光，「柳少卿……」
不是，當然不是！少卿在心里強烈的呼喊，他想解釋，卻又無從解釋，此刻，再多的理由都顯得蒼白，再多的苦衷再多的無奈都抵不過她的生命。
「呃……」素秋痛的喃喃申吟。
兩人同時皺眉，少卿想要上前，卻始終只是暗暗地立著。
「素秋要是有什麼，我要你後悔一輩子。」他壓低了聲音說著，腳邊生風的離開了。
少卿的心掛在她身上，目光不由得隨著他們飄遠，良久，才緩緩回過神來，只見母親老邁的身子如同崖邊懸石，搖搖欲墜，瞳孔里空洞沒有顏色，仿佛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少卿趕忙上前攙扶，「母親，母親……」
母親木訥的回頭，不知是看見他，還是沒看見他，瘋瘋癲癲的伸出手模模他的臉，細細的摩挲了好一會，突然猛的回過神，一把抱住他，哭嚎到︰「少卿，少卿……」
「大少爺」管家在旁邊悄悄地提醒道，「大夫來了」
身後，一個老翁提著醫箱蹣跚而來。
少卿一怔，「那快給夫人看看吧！」心下一動，想起什麼，又道，「二少爺那邊，你派個人跟著看看，記得，悄悄地。」